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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的面纱

http://finance.sina.com.cn 2004年08月25日 17:54 中评网

  赵 晓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爱似乎不食人间烟火,只是一昧要生要死,但笔者曾以经济学犀利之刀,揭示出情感面纱后种种人间烟火之由来(参见《问世间情为何物》)。该文经《风月》、《读者》等刊登后,不胫而走,居然得到许多朋友的激赏,不免燃起再试牛刀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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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痴迷武侠,女人钟情琼瑶”----这是我们在生活中可以随时随地观察到的一道阅读风景线。但是,造成男女阅读情感不同的原因是什么呢?有人说,是性别使然,男人天生喜欢打打杀杀,女人天生浪漫多情。真的是这样吗?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货币主义代表弗里德曼有一句十分著名的话:“货币是一层面纱”。这是因为,货币不过是大家约定俗成的或者虚构的东西,在货币的面纱后面,决定一个国家财富的“真正的”力量,是公民能力、他们的勤劳和智慧、他们所能利用的资源以及他们的经济和政治组织方式等等。历史上,“金钱”(pecuniary)这个词,来自拉丁文中的“pecus”,意为“牛”。除了牛之外,充当货币的东西还有盐、丝、毛皮、鱼干儿以至羽毛、石头、贝壳以及珠子、金、银、铜(资讯 论坛)、铁、锡,等等。

  所有这些曾用来充当货币的东西有一个共同之点,就是在特定的地方和时间,人们接受它来交换货物和劳务,相信别人也同样会接受。但是,归根结底,所有这些货币不过是一层面纱。

  所谓男女阅读情感不同也是一层面纱。它只是表象,虽然最为人接受,其实是流行的谬误。在经济学的X光机中,透过男女不同的阅读情感面纱,我们将看到并无不同的男女经济人,看到的是赤裸裸的最小-最大(即以最小付出获取最大收益)的经济人追求。

  情感的话题是世界上最难的话题,男女之间的情感总让人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男女之间虽说有“肋骨与身体”的渊源,但真正能做到相知、相爱无误的几稀矣。在琼瑶的小说中,那些“王子们”不仅有英俊、潇洒的外表,还常常兼有出众的才华,或者是显赫的身世、名贵的跑车以及痴情的心。而被这些王子们无怨无悔地爱慕的女孩通常只要拥有一样东西就够了,譬如善良、面容姣好、气质清新,或者活泼、乖巧。琼瑶小说最动人的地方则是“王子”们的痴情。他们常常一眼就爱定一个女孩,从此痴情不改,却不论这女孩是否本早已是名花有主,是否永远双眸明亮(比如《燃烧吧,火鸟》)中的失明的巧眉)。“王子”们永远都痴痴地追,没有经济的约束、没有地点的困惑,只有一颗真情不变的心。

  这已经够令人称奇,令天下女子心仪不已了。而最奇的是在所有这些浪漫的爱情故事中那些女孩的行为:她们不用做更多的,只需一个柔柔的眼神,嘴角微微的一笑,或者一声轻轻的叹息,就足已赢得这一切。甚至大多时候这些也不用,她们只需穿一身白裙或紫杉,风姿绰约地出现在“王子”面前就足以注定了那一场感天动地的情缘了。譬如,在《雁儿在林梢》里,江淮见丹枫“已经从头到脚换了装束,头上的发髻解开了,披了一肩如水般光亮的长发,带着自然的鬈曲。她身上,穿了件白色的软缎长袍,直曳到地,拦腰系了根白色的绸带子,袖子宽宽大大的,半露着雪白的胳膊。她站在那儿,白衣飘飘,如云,如絮,如湖畔昂首翘立的白天鹅,如凌波仙子,飘然下凡,浑身竟纤尘不染!”江淮就呆住了,就有了以后的最动人的故事。这就是琼瑶小说中经典的故事核心。可以说几乎每部小说的男主人公,不同的只是名字,而他们的行为变化从来没有质的差异——被美摄取魂魄,从而一见钟情,进而疯狂般地痴情。但是,这些美,这些所谓的气质或善良心地,不过是女孩与生俱来的副产品,或者是本来就应该有的那些东西。

  如果说琼瑶小说是给爱情蒙上了一层美丽的面纱的话,武侠小说给男人带来的同样是一种不断揭开红头盖的“面纱”式感受。随便翻开金庸小说,每个大侠,如令狐冲、段誉、杨过还有张无忌,哪一个不是身边美眉不断?!乔峰大约要算是最完美的男子了,他武功盖世而无郭靖的迂腐迟钝,豪气冲天而为令狐冲之辈望尘莫及,他用情虽无杨过之痴狂,侠骨柔肠中的真挚、深沉之处却如百年陈酿般醇厚。这样的大侠,既符合英雄才华出众的特点,也符合人们(尤其是女人们)用情专一的道德理想,更是传统美德的典范。然而,就是这样的大侠,除阿朱外,不是还有个心有魔性,却宁可为他瘫痪、失明、舍命的红颜阿紫?!再看出身卑贱的小宝,凭其一身顽劣无赖之气,不仅能够混迹于宫廷,爱情指数更是直线上升、势不可挡,先是和建宁公主有情,后又将丽春院的六位美貌女子——洪教主夫人苏筌,沐王府的沐剑屏、方怡、陈圆圆的女儿阿珂,王屋派的曾柔以及自己的俏丫环双儿一概收为己有,还与罗刹摄政女王有露水姻缘。小宝的“一夫八妻制”不但令辜鸿铭的“一个茶壶配四个茶杯”的惊世骇俗之见解相形见绌,更不知令天下多少男人想入非非、心驰神往不已。如果说“江湖路万水千山,仗一身惊人武艺、英雄侠胆,一生飘零,一世英名,一身是胆,在江中斩蛟剑气冲天,在云间射雕愧煞群豪”是男人们渴望的人生体验,那么“在小桥楼头、杨柳树下斜倚,但见满楼红袖招”则是男人们的内在的情感期盼。所以张无忌会有殷离、周芷若、赵敏;杨过除小龙女之外,还受陆无双、程英的爱慕。没有这样的命运安排,那个男人还要去梦想当什么武侠?金庸的小说又如何能敌过股市致胜指南?

  正如同男人评价琼瑶小说是胡编乱造、脱离实际一样,女人对武侠小说也贬多褒少。为什么尽管他们会在足球和芭蕾“性别战”之间会达成妥协,却很难在琼瑶和金庸之间建立共同知识(common sense)呢?

  这里同样隐含着经济学的基本假设和经济人的永恒追求——自利的经济人总是希望以最少的付出能得到最大的回报,或者说投入最小而产出最大。

  不错,每一个女孩都希望拥有皎好的容貌,而容貌作为一种先决条件,大多时候是既定的。如果“女人因可爱而美丽”真的成立,则可以顺乎逻辑的推论出所有的女人都具备了美的硬件。如果把先天的容貌视为一种固定成本,而这些能够令王子们(注意:往往有不止一位王子爱上她,如《一帘幽梦》中楚濂和费云帆同时爱慕紫菱;)痴心不改的女孩获取爱情的变动成本诚然是微乎其微,就算把飘逸的白裙也算做一种投入的话,那么这件白裙决不会比其他服饰更为昂贵。在这里,且暂不去分析情感的成本结构,而是注目一下情感的收益好了——俗话说:“一份耕耘,几份收获”,但当“白衣飘飘、乌发飘逸、红唇含情,眼睫低垂”时,最珍贵、含金量最高的爱情便告降临,而且竟然不是一份,而是沉甸甸的好几份(当然女孩最后还是要做一个“两权相轻取其重”的选择,这里又涉及另一个经济学概念:偏好。此处先不涉及),那是何等的高收益啊!谁不愿意只是在果园的阳光下站一站,或者让风吹动一下裙裾,就收获一篮最好的爱的水果呢?

  结论就是,最能吸引女人的文学作品,一定是暗合了女人内心深处以最小人生投入收获最美好爱情梦想的那一种。在这里,脱离现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梦想要在阅读的白日梦中得以实现。那些骂琼瑶小说的人,哪里懂得此中的无穷人生奥妙。

  对于男人来讲,同样是如此,最能吸引他们的文学作品,一定也是暗合了男人内心深处最小最大人生梦想的那一种。男人们喜欢武侠,骨子里亦是喜欢自己的白日梦。男人们是崇尚自由的,因此总是羡慕大侠一剑一刀在手,便可驰骋江湖,纵横四海,时而在中原飘零,时而在大漠跋涉,忽而在灵鹫峰鏖战,忽而登上华山论剑……男人们是好逸恶劳的,因此我们看到大侠们不仅常常武功得来全不费功夫,而且与敌搏斗也是轻而易举,虽然偶尔也会被逼出手教训几个江湖恶人,但真正在与高人较量时,动手反倒不重要,常常只要藉一声长啸,或者怀中刀剑的寒光就足以令对手不寒而栗、不战而屈了。男人们除了向往武侠世界中这种无拘无束的自由和不战先胜的超强竞争实力外,预期收益最高的也许还是在满足自己自由自在,打打闹闹的童年就有的梦想的同时,更能一并收获一蓝子一蓝子的芳心。除了爱的量外,男人还很注重爱的质,所以,男人们内心最暗羡的便是小龙女对杨过的深情、穆念慈对杨康的痴情;除了羡慕迟钝的郭靖有活泼、聪明、可爱的蓉儿不离左右,更希冀象痞子小宝般众星拱月,而星星间相安无事,等等,不一而足。

  如果说男人的“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鸿鹄之志尚可以给女人带来美好的意象空间的话,男人渴望妻妾成群的动物本源在女人看来几乎是天堂失火。向来小觑缺乏理性的女人的男人,为什么此时却要比女人还要失去理性百倍呢?“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一切不仅是经济人的本性所致,更是雄性动物的本性所致,也许是漫漫宇宙的神性所致罢!想想看:他们只需甚至无需修练好自身的武功(这一切通常需要在年青时完成),甚至无需一剑(或一刀、一萧)在手,只要一身轻装走进江湖、只要一跤跌在某个神秘山洞,或者一头撞进某个武学“渊源”,就可以做足打打杀杀秀,此后无需他们再进行任何的口头或书面的自我推介,慕名者就会纷沓而至,美丽的女子也会如蝶般飞来。本来,与对手打杀本不必是大侠们“孔雀开屏”般的求偶专场演出,但居然事半功倍,“效果好极了”,打打杀杀不仅能够满足自由的理想,而且红袖添香、登峰造极,这样以最小投入获最大收益的事谁人不做?原来,金庸古龙中“剑气凛然” 的男人和琼瑶“白衣飘飘”的女人在“经济人”自利的本性上并没有任何区别。

  走笔至此,心头再次响起那首动人的爱情歌曲《白衣飘飘的年代》时,便忽然有了一些彻悟而又凄楚的感觉:

  “当秋风停在了你的发梢在红红的夕阳肩上/你注视着树叶清晰的脉膊她翩翩地应声而落/你沉默倾听着那一声驼铃象一封古早的信/你转过了身锁上了门再无人相问/那夜夜不停有婴儿啼哭为未知的前生作伴/那早谢的花开在泥土下面等潇潇的雨洒满天/每一次你仰起慌张的脸看云起云落变迁/冬等不到春春等不到秋等不到白首/还是走吧甩一甩头在这夜凉如水的路口/那唱歌的少年已不在风里面你还在怀念/那一片白衣飘飘的年代、白衣飘飘的年代……”

  揭开情感的面纱,竟如货币的面纱一样扑朔迷、曲曲折折。弗里德曼在《自由选择——个人声明》中谈到,直到美国革命以后很久,将近两个世纪的一段时期,烟草一直是弗吉尼亚州及其邻近殖民地的主要货币,殖民者就用它来购买食物、衣着,用它来纳税——甚至用它来买新娘子:“弗吉尼亚州的作家威姆斯牧师说,每当有船从伦敦到达的时候,去看看漂亮的弗吉尼亚小伙子们个个挟着一捆上好的烟草跑到岸边,每人带回一个美丽而贤惠的年轻妻子,是令人开心的事。”短暂地灵魂出窍,在遥远的地方看世间男女痴迷于金庸和琼瑶不也是一件开心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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