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贷款图个什么？

　　从国家统计局的2003年统计年鉴中，细心的读者可以发现一个问题：金融机构贷款总额在最近三年内剧烈增加，这是一个很反常的现象。

　　近年来，国民经济增长速度基本上维持在8%左右，在1999年，金融机构贷款总额增加了7200亿元，增长率为8.3%。2000年贷款总额增加5637亿元，增长率为6%。和国民经济增长率相比，贷款增速比较正常。可是，在2001年金融机构贷款总额迅速增加了1.3万亿元，增 速为13%。2002年，贷款总额增加了1.9万亿元，增速高达17%。进入2003年，金融机构贷款总额象断线风筝一样，猛然大幅度上升，前9个月各项贷款累积增加2.5万亿元，同比增加了1.1万亿元，增幅为23.5%。[1]

　　表1 金融机构贷款余额

　　贷款余额 贷款增加量 贷款增长率

　　1999 93734 7210 8.3%

　　2000 99371 5637 6.0%

　　2001 112314 12943 13.0%

　　2002 131293 18979 16.9%

　　资料来源：国家统计局，中国统计年鉴，2003。

　　银行贷款突然剧增，其中必有原因。倘若不是因为市场繁荣，需求剧烈增加就必然是银行贷款政策发生了变化。在2001年到2002年期间，中国市场状况并没有发生重大变化。根据国家统计局提供的消息，全国几乎所有的商品都处于供大于求的状况。企业界普遍反映，现在很难找到合适的投资项目，而另外一个方面，中小企业贷款难的问题并没有得到缓解。既然市场并没有出现特别的变化，结论只能是国有商业银行贷款政策出现了突变。

　　近二年来，国有商业银行特别愿意给那些大企业、大投资项目贷款。一个项目就是几亿元，甚至几十亿元。与此同时，四大国有商业银行长期贷款比率非常高。一年以上的贷款占60%以上。还有许多3年到5年的大型基本建设项目贷款。有位资深银行家说，给大企业、大项目贷款等于给自己埋下定时炸弹。只要几单贷款出问题就危及全局，难以应付。长期贷款比例如此之高，足以让银行家吓破胆。天有不测风云。二、三年后，谁知道国内、国际金融市场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如果到那个时候这些大企业或大投资项目不能如期归还贷款，岂不是要了国有商业银行的命？借用民生银行(资讯 行情 论坛)行长董文标的话来说，这是“疯狂地吸收存款，疯狂地放贷，疯狂地制造不良资产，疯狂地处置不良资产”[2]

　　为什么国有商业银行会不顾一切风险，疯狂放贷？难道国有商业银行就没有人懂得潜在的巨大风险吗？当然，在国有商业银行中明白人多得很。不过，无论是明白还是糊涂，国有商业银行的官员们必须服从一个压倒一切的目标，争取上市。这一条已经被写进了各级政府的文件。不完成这项任务可能马上就要被炒鱿鱼。而拼命放贷，特别是大量增加长期贷款，即使出问题，也是将来的事情。这些官员有的升迁了，有的退休了，哪怕还留在银行里，贷款给国有企业和大型基本建设项目，有责任大家分担，和个人关系不大。

　　众所周知，四大国有商业银行都扬言要在最近几年内上市。中国银行提出要在二年内整体上市，工商银行打算在2006年海外上市，建设银行行长张恩照在亚洲开发银行年会上表示，争取在三、五年内在国内商业银行中率先上市。[3]按照证监会的要求，银行上市的标准是不良贷款率低于15%。目前，四大国有商业银行的不良贷款比率全都大大高于这个指标。为了尽快上市，就非要千方百计降低银行不良贷款率不可。

　　银行不良贷款率是用银行的不良贷款除以贷款总额。要降低银行不良贷款率只有二个办法：减少分子，或者增大分母。

　　减少分子就是降低不良贷款的绝对值。在这里有三个要点：第一，要尽力将以前的不良贷款追回来，第二，用国有商业银行的利润来冲销不良贷款，第三，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再产生新的不良贷款。

　　能不能将过去出现的不良贷款追回来？1999年从国有商业银行中剥离14000亿元不良贷款，交给了四大资产管理公司。经过几年努力，能要回来的，差不多已经要了回来，剩下的希望不大。在国有商业银行中还有一大笔不良贷款，其追索难度更大，回收比率更低。根据四大资产管理公司发布的资产状况(见下表)，截止2003年9月底，已经处理的不良贷款4153亿元，其中追回860亿元，占总额5.5%。

　　表2 四家资产管理公司的资产状况 (单位：亿元)

　　不良贷款总数 已经处理 已经追回

　　2001/9 2002/8 2003/9 2001/9 2002/8 2003/9

　　华融 5000 184.7 388.5 1127 88.7 124.3 259

　　长城 3458 257 760.4 1402 67 65.7 142

　　信达 3730 362 635 636 181 190.4 146

　　东方 3500 154.2 319.6 988 65.6 74.1 313

　　表3 四家资产管理公司回收不良贷款的百分比

　　不良贷款总数 已经处理 已经追回

　　2001/9 2002/8 2003/9 2001/9 2002/8 2003/9

　　华融 5000 3.7% 7.8% 22.5% 1.8% 2.5% 5.2%

　　长城 3458 7.4% 22.0% 40.5% 1.9% 1.9% 4.1%

　　信达 3730 9.7% 17.0% 17.1% 4.9% 5.1% 3.9%

　　东方 3500 4.4% 9.1% 28.2% 1.9% 2.1% 8.9%

　　资料来源：China Daily,2001年12月2日，人民日报，2002年8月3日，2003年11月2日。

　　目前，国有商业银行70%以上的贷款给了国有企业。某些国有企业长年亏损，无力归还贷款。死猪不怕烫，你拿他们有什么办法？

　　在2002年，中国银行实际经营利润472亿元，用了361亿元来冲销坏帐。工商银行利润443亿元，用了381亿元来冲销坏帐。农业银行利润113亿元，用了84亿元来冲销坏帐。建设银行经营效益344亿元，用了301亿元来冲销坏帐。冲销坏帐用的资金占这些银行利润的75%以上。中国银行的一位负责人说，他们把利润的90%都拿来冲销坏帐。[4]各家银行几乎竭尽全力，再也不可能动员更多的资源了。

　　国有商业银行在2002年投入冲销坏帐的资金总额为1127亿元，可是，不良贷款绝对值只下降了951多亿元。[5]这说明在2002年新增的不良贷款起码有176亿元。2002年是中国经济形势相当好的一年，经济运行平稳，出口增加了22%。在这种情况下还出现了这么高的不良贷款，假若经济形势再差一点，还不知道要新增多少不良贷款？

　　总之，在这二年之内，国有商业银行为了降低不良贷款率，在减少分子上做了相当大的努力，但是，效果并不能令人满意：追回来的不良贷款数目不大，新增不良贷款继续出现，数目还不小，国有商业银行几乎把利润的绝大部分都投入冲销坏帐。要降低不良贷款绝对值，心有余而力不足。既然降低分子的努力效果欠佳，只好把注意力放在增加分母上了。

　　按照原中国人民银行行长戴相龙在2002年3月24日提供的数字，国有商业银行不良贷款率为25.37%。大约为22898亿元。如果这个不良贷款的绝对值保持不变的话，只要贷款总额不断上升，不良贷款率自然会不断下降。由于这二年贷款迅速增加，假设不良贷款绝对值不变，在2002年不良贷款率将下降3.67个百分点。在2003年前9个月将再下降3.41个百分点。2001年央行要求国有商业银行不良贷款率每年下降2个百分点，实在不算个什么。只要增加贷款，很容易超额完成任务。

　　如果大量发放长期贷款，在贷款尚未到期之前，没有理由把它们称为不良贷款。这样做的结果必然会使得银行不良贷款比率迅速下降。在短期内似乎成绩斐然，皆大欢喜。可是，问题在于一旦这些贷款到期了，会有多少贷款不能还本付息，成为新的不良贷款？特别是这些大型基本建设项目，有多少项目纯粹是政府官员的形象工程？全国计划开工的地铁项目有46个，其中有几个预期盈利？青藏铁路究竟有多少货源？如果没有足够的货物需要运输，岂不是完工之日就是破产之时？有许多大型国有企业，完全靠输血过日子。给笔贷款，日子好过几天，说是“脱困”了。由于运行机制没有发生变化，等贷款用完了，他们将再度陷入困境。某些国有企业靠借新债还旧债，越借越多，把包袱全压在国有银行身上。

　　在某些国有银行官员的心目中，似乎银行上市就是一切，只要国有商业银行上市了，就能圈来大笔资金，不仅改善了银行资本充足率，还提高了银行的声誉。为了达到上市的标准，就拼命增加贷款数量。这样做无异于饮鸩止渴。恐怕还没有到上市的那一天，不良贷款率就会再度恶化。到了那个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更加难以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