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真实性危机

　　对于金融监管体系来说，如果金融监管当局能够获得真实信息，在多数情况下，总可以找出相应的对策。问题往往就出在金融监管机构的信息渠道上。

　　在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中时时要提防假冒伪劣产品。尽管政府发起一波又一波“打假”运动，但是弄虚作假的现象依然非常嚣张。不仅商品市场如此，在金融领域中也是这样，说假话，做假帐成风。许多金融机构有好几本帐目。分别用来对付上级主管部门、统计部门 、税务部门和金融监管部门，后果相当恶劣。“十瓶茅台酒，九瓶是假的”，且不知，十本银行的帐目，有几本是真的？有些金融机构一直报喜不报忧。看起来似乎资产质量很好，利润很高。实际上，不知道在帐目中灌进了多少水？结果，一旦出现问题，这些金融机构很快就丧失资金流动性，坏帐累累，严重地资不抵债，面临破产崩溃边缘。[1]

　　金融机构说假话、做假账的主要原因是三条：

　　(1) 社会道德成本低。

　　孔夫子当年曾经说过：“臣为君隐，子为父隐”。也许就是从这里开创了在诚实道德方面的两元论。既然要为上级和长辈隐瞒缺点和过失，那么，就有可能从这一点推广延伸，直到睁着眼睛说瞎话。这种现象也存在于日本、韩国、台湾等受到儒教文化影响较大的地区和国家。当亚洲金融风暴冲击到日本、韩国的时候，连它们国家领导人都弄不清楚到底在金融体系中有多少坏帐，结果疏于准备，应对失误，节节败退，最后弄得一塌糊涂。

　　说假话的高潮可能要追溯到1958年的大跃进。领导人好大喜功，要求农业放“高产卫星”，立刻就有人说假话。粮食亩产从几百斤吹到几千斤、几万斤、十几万斤。若有人敢挺身而出道明真相，马上会被打成反革命。[2]

　　在文化大革命中更是公开提倡“不说假话，办不成大事”。昨天还是国家领导人，一夜之间就变成“特务、叛徒、工贼”。当全国人民跟着振臂高呼的时候，诚实守信的优良传统受到了严重的摧残。

　　无论是在政治运动中还是在经济建设中，说假话的人非但没有受到处罚，反而因为“政治觉悟高，紧跟领导”官运亨通，步步高升。久而久之，中小学教科书里教导孩子们要诚实的内容显得异常苍白无力。

　　改革开放以来，说假话的风气逐渐进入了市场领域，使得我们整顿金融秩序的任务十分艰巨。在金融界和其他行业一样，说假话的道德成本远远低于西方国家。在西方社会，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一旦说假话被揭穿了，就会被指责为欺骗，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缺乏诚实的人是得不到社会尊重的。可是，我们一个金融机构的负责人报了假帐，不仅很少受到社会谴责，似乎还有功于集体，理所当然。

　　自从建国以来，有几个是因为吹牛浮夸受到处分的？在当前的银行系统中，能够说真话吗？如果说把银行内部的坏帐、呆帐情况披露在民众之前，可能会被指责是泄露国家机密，就是向上级领导报告，也会被当作异己查处。

　　讲假话的道德成本很低，而讲真话要冒很大的风险。这样颠倒黑白的社会风气给金融改革到来了极大的困难。要纠正这种歪风邪气却绝非易事，甚至要花费几代人的努力。

　　(2) 国有金融机构体制问题

　　我国目前金融监管规章制度的建设不完善，执行不严格，客观上为说假话、做假账创造了良好的外部条件：

　　无章可循，制度建设滞后。世界各国对于银行的经营、监管都有一套比较完善的制度和规定，特别是对商业银行的账务、报表、报告等涉及到商业银行诚信方面的内容有一套完整的规定。而我们的规定缺乏完整性，往往是顾此失彼，不连贯，使一些金融机构有空子可钻。

　　有章不知，有章不学。我们金融机构中许多工作人员素质低，管理水平差，缺乏必要的技能训练，没有很好地学习规章制度。甚至一些金融机构的负责人对银行关于金融诚信的规定一窍不通。

　　监管不力。现在主要依靠商业银行内部自身检查和金融机构所在地的央行监督检查，检查人与被检查人的熟悉程度高，往往互有所求，使得检查流于形式，即使查出问题，也能设法“摆平”，结果使一些金融机构有恃无恐。

　　处理不严。1999年中央银行金融监管的重点是真实性监管。看起来央行已经认识到了在金融系统中缺乏信息真实性的问题相当严重。可是，尽管近年来也曾经杀鸡给猴看，处分了几个讲假话的典型，但是，无论是查处的力度和处罚的措施都象走过场，远远没有达到警戒后人的目的。

　　(3) 利益驱动

　　目前，各级金融机构工作人员的考评都和绩效挂钩。只要单位效益好，工资待遇，福利奖金自然也高。如果不能完成上级下达的各项指标，收入就会减少，甚至领导人会丢官撤职。现行的银行考核指标体系存在着许多不科学的地方，有些时候简直是在逼着人讲假话。出于地方利益、部门利益和个人利益，促使许多金融机构产生说假话、做假账的强烈动机。

　　更为可怕的是金融监管部门说假话。当金融当局实行监管的时候，违章的金融机构为了逃避监督和惩罚会试图用行贿的方式来堵塞信息渠道。通常贷款单位或者下级金融机构愿意拿出一些钱来行贿，使得负责官员睁只眼闭只眼。在这种交易活动中，行贿方支付了一定的费用，换来的好处是掩盖了违章行为。而违章行为必定会给这家金融机构带来的好处要大于他行贿所支出的费用。

　　为什么有的金融监管部门的官员愿意接收贿赂，不揭发事实的真相呢？从经济学来说，关键在于接收贿赂所得到的好处要大于被揭发出来后可能受到的惩罚。接受贿赂者得到的好处是自己的，而牺牲掉的是银行(或者国家)的利益。目前缺乏对失职的金融监管人员的惩戒措施。负责金融监管的官员即使说了假话，将来东窗事发，无非被批评几句“无能”，过段时间易地作官。从另一方面来讲，如果讲真话，可能会得罪许多有权有势的人，甚至要冒遭受打击报复的风险，成本很高。

　　因此，为了取得真实信息就一定要设计好一套机制，提高说假话的成本，特别是要提高负责金融监管的部门的说假话的成本。

　　如果我们不能在金融部门遏制说假话，报假帐的歪风邪气，恐怕就是金融风暴到了门口，我们还在睡大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