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洪答《消费者报》记者

　　盛洪

　　记者：公用事业民营化即便在美国等西方发达国家也是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才大力推行，而在我国市场经济体制发展还不完善、法制环境也还不健全、低收入人群还大量存在的情况下，大力推行这种公用事业民营化是否有点超前呢？

　　盛洪：这是一种比较方法。但还有其它的比较方法。像美国和英国等西方国家市场机制比较成熟比较发达，相关法律体制也比较成熟，这样更有利于公用事业民营化是毫无疑问的。它在已有的法律机制下会更有利于发展出一些适用于公用事业民营化的法律框架，这是我同意的，没有问题。但是我们现在比较的不是同样的一件事情是在美国做得更好，还是在中国做得更好。而是这样一种比较，这件事情在中国做也有两种做法，一种是继续沿用过去的那一套国有的事业单位的体制，一种是进行公用事业民营化，我们要做这样的比较，觉得这种比较更符合实际。这样比较的话，应该说公用事业民营化要比过去的国有体制要好得多，因为这个不仅一个抽象问题，而且是一个具体问题。比如说，现在已经有大量的实践，很多的民营企业已经进入到公用事业中来。而且应该说，大多数情况下都取得了比原来更好的效果。

　　效果包括几个方面，一个就是效率提高，服务质量提高，我觉得这是一个方面。好多例子我就不举了。另外一个好处就是这种做法确实吸引了大量民营资本到公用事业中来，原来公用事业的资金来源渠道比较狭窄，主要是财政收入，再加上政府的借款，现在的来源比较广泛，拓宽了公用事业的资金来源。

　　最近 我也在想，我觉得还有一个优点，民营化是和市场化联系在一起的，它不仅仅是单单一个民营化。公用事业民营化，企业可以跨城市经营，跨地区经营，过去主要是由政府来做，而且非市场化运作，最大的不足就是它不能市场化，也就不能跨城市。比如现在许多燃气民营企业攻城掠地，它有比较成熟的技术模式、管理模式、商业模式，可以推广到另外一个城市，这是一个优点。

　　另外一个优点是规模经济。一个公用事业企业它不局限于一个城市的规模。另外呢，它形成了某种竞争，如果你在这个城市做得不好，不能提供很好的服务，在竞争中就很难取胜。

　　记者：公用事业民营化首先一点是民赢，请问民赢具体体现在哪些地方，我想也可以说是能给消费者带来具体哪些好处？

　　盛：首先是服务质量的提高。因为它是通过竞争获得特许经营权，它可能还要通过竞争去获得新的特许经营权，它已经提供的服务的好坏对它的声誉影响很大，这样对它形成一种约束，所以它会尽可能地给消费者提供好的服务。

　　第二是提高效率，刚才讲了，它不像过去的国有单位，说的难听点，过去的国有单位是养人的地方。民营企业它要追求利润，要降低成本，要提高效率。这样也就节约了大量的成本。比如说，无论是燃气、水、电都会有漏损的情况发生，这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个是自然的、技术的原因，这要求企业检查管道，及时修理，过去在国有体制的情况下在这方面的积极性是不高的；另外一块漏损是指只使用不付钱的人为原因，过去国有事业单位碰到那些所谓特权用户使用后不给钱的情况，往往是无可奈何，但现在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发生了，因为民营企业有严格的商业合同。

　　再者，价格方面，相对来说复杂一点。从两个方面来讲，一般而言，过去形成的价格水平，因为是根据原来的国企的成本来制定的，成本偏高，价格也就偏高，所以一般来说，民营企业的进入不会提高价格，我所知道的民营企业一般没有提高价格的冲动，有些报价甚至比原来还要低。这是一种普遍的情况。

　　另外一种情况就是涨价。这可能有好多种情况。有一些服务过去收费是低于成本的收费，比如说污水处理费，据我的印象是低于成本的，它是一种福利性的补偿，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政府要吸引民营企业进入的话，就要按实际需要来定价格，表现为涨价。福利性、象征性收费，因为没有真实性也就没有效率可言。要记住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从来没有免费的服务，包括政府的服务，公共服务。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不收费往往导致是服务质量很差，大家享受的可能就会是比较糟的公共服务产品。比如说，道路垃圾的清理，收费以后往往会比以前做得好很多。

　　记者：天则所接受了很多公用事业定价研究的委托，天则所在定价研究中如何来保证定价的科学、公正、公平？

　　盛：一般来说，自然垄断行业的定价是一件比较难的事。本来在正常的情况下，价格是由市场来决定的，如果市场上有多个竞争者，那就通过竞争来决定的，但自然垄断的行业只有一个卖方或者买方，所有市场定价机制失灵，但它基本的定价的原则、定价的逻辑是不变的。这个时候由经济学家帮助猜出一个比较合理恰当的价格，这背后当然是依靠经济学的理论，当然包括定价理论，当然还有自然垄断行业的定价理论，这套理论应该说已发展得相当成熟，公共定价理论是经济学的一个分支，很多这方面的文献，很多这方面的教科书，需要很多经济学的知识。用经济学方法考虑问题，从来不强调某一方的利益，它强调的是参与各方的利益最大化，是从整个社会的角度出发，力求实现社会福利最大化。天则所作为一个非盈利的机构，与商业机构不同，它不追逐利润，比如说我是所长，我们也有理事会，但他们从来不会要求我报告利润，当然也没有人分红。这种非盈利的定位使它具有了一种超越性。我们在受相关企业委托的时候，如果涉及到整个行业或者说超越企业自身边界的问题，我们就会在委托合约的前面加上一条声明，“研究结果不受委托方的影响”，以保证我们研究的公信力。

　　记者：在给公用事业定价的时候是否会考虑消费者的承受力？

　　盛：一般来讲不会考虑消费者的承受能力。你如果为一个地区的老百姓作长远的考虑，你就要考虑要有一个企业提供优质的服务，并得到它应该得到的补偿。假如这个定价偏低的话，那就没有企业愿意做这样的事业。所以说这个定价首先考虑的是效率而不是公平。如果考虑公平的话也是可以的，有几种方法，一种方法就是政府承诺对差价提供补贴，但是你不能把价格降低，因为价格不仅是一个分配手段，它更是一个信号，用来反映真实的成本。为了收入分配问题而把价格定低，那会给出一个错误信号，它带来的损失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另外还有一种做法，就是政府对穷人补贴。一方面有利于解决穷人的生活问题，另一方面也保证了定价的真实性。价格不仅是分配手段。考虑低收入人群而降低价格，实际上是让很多富人占了便宜。

　　记者：你曾经在一次演讲中提到解决三农问题的一个方向是公用事业民营化。请具体谈一下好吗？

　　盛：我说的解决三农问题主要是指城镇化。当然城镇化不仅是解决三农问题，包括城市自身的发展，但农业问题的解决更重要的是农业要市场化，而市场化的结果当然除了工业化，就是城镇化，因为市场化会形成贸易通道，人们会来来往往，物资流来流去，这样就会形成一些交易中的枢纽和节点，这些枢纽和节点就是城镇，这种城镇发展必然会使农产品的生产和销售更有效率，同时又能节约大量人力成本，转移到其它行业中来。同时，新的产业产品的流动也会更有效率。

　　同时，城镇化本身构成一种极大的需求。城镇化是近代经济发展的重要内容，随着经济发展中的城镇化，大量的农民走向城镇，这种需求在社会中持续时间是相当长的。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刘易斯曾说过，城市化是一个国家经济增长的最重要的源泉和动力。投资会比任何一个产业更持久，需要劳动力，带来大量农民的就业机会，给农民带来了财富。

　　2004年4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