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4月8日报道了轻出集团领导干部公款买房事件。

　　广州轻出集团董事长卢业干称分房目的在于留住企业人才

　　这批房是奖励不是福利

　　新闻背景

　　2001年1月11日之前，广州轻出集团有限公司动用资金2632万元以上，购买商品房23套，分给包括公司董事长卢业干、总经理郭建华、副总经理宁丽丽等在内的领导干部。这23套商品房是：北京南路的北京大厦5套、珠江新城星汇园9套、远洋明珠大厦1套、文德南路爱家园3套、五羊新城颐景轩2套、东湖西路龙湖大厦1套、大沙头辉煌大厦1套、二沙岛棕榈园1套，平均每套价值为115万元，最贵一套住宅价值达250万元，面积超过150平方米。而分到这23套豪宅的部门以上领导全部都分配有房改房，他们全部都已达职务所规定分配到房改房面积的下限，超过上限的也不少。

　　对话动机

　　广州轻出集团干部买豪宅一事一见报，就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事件的关键人物———轻出集团的董事长卢业干，他是怎么想的，他在该事件中起到怎样的作用，一定是读者想进一步了解的。4月9日晚，记者见到了卢业干及他的几个同事。

　　人物档案

　　卢业干，48岁，海南人。1997年10月起任广州轻出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至今。

　　坦率地说，卢业干给人的印象不坏，他看上去精干、务实，他对记者也一再申明，责任应该由他来承担，跟别人没什么关系。当然，因为处在事件的漩涡当中，采访过程中他始终是一脸的尴尬。

　　职工对我应该是满意的

　　●“1998年我们临时党委改组，考评投票我得票最高。”

　　●“‘三讲’当中，职工对领导进行背靠背投票，我只有两票不满意。”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们知道这个事(登报)以后的第一个反应是什么？

　　卢业干(以下简称卢)：我们担心马上就要开张的春交会一定会很惨。

　　记：轻出集团似乎是一家很不错的企业，你们主要是做哪方面的？

　　卢：我们主要做轻工业品的生产和进出口。从出口量来说，我们在全省外贸行业排第二，进出口量排第一。

　　记：集团这几年的效益怎么样？

　　卢：(19)98年我们出口额是1·８亿，(19)99年2·３亿，2000年我们实行工贸合并后，影响了业绩，但出口量还是达到了2· 4亿，2000年总的进出口额达到4·３亿美元，我们每年的效益都在3000万以上。

　　记：职工有多少？

　　卢：在职职工有870人左右。我们原来是对外经济贸易部重点联系的100家企业(之一)，在省里、市里都是两个文明的先进单位。

　　记：你到这个公司做董事长有多久？

　　卢：从(19)97年10月份开始。原来我是五(金)矿(产)进出口公司的总经理。

　　记：那对于你来说，你出任轻出集团的董事长应该是一种升迁，是对你过去工作的一个肯定，是吗？

　　卢：对，是这样。

　　记：抛开这件事情不讲，你觉得职工对你们领导班子满意吗？

　　(旁边的办公室主任谭插话：“肯定是满意的。”)

　　卢：应该来讲是满意的吧。(19)98年10月对我们临时党委改组，考评的投票，我的得票是最高的。

　　记：那是(19)98年，到现在已经有4年了，4年当中可能会发生很多的变化，包括你的员工对你的看法也会发生改变，你觉得呢？

　　卢：(有些尴尬)怎么讲呢，我感觉，当然，作为我个人来讲肯定有做得不够的地方，但总的来讲，大家对我还是比较满意的。“三讲”当中，职工对班子及领导进行背靠背的投票，对班子是百分百的满意，我和郭总(轻出集团总经理郭建华)，除了有两票不满意，其他都是满意。

　　记：一共是多少人参加投票？

　　卢：80多人。

　　是奖励分房不是福利分房

　　●“我们这儿的老总，个个都是骨干，他们要是走了，企业就很惨。”

　　●“我们企业有一部分住房资金一直没有用，但是房改房已经结束了。”

　　记：你们怎么理解今天出现的这个情况呢？

　　卢：我们企业的效益一直都比较好，我们有一部分住房资金，按国家规定我们可以买房，但一直没有买。这一次买房动用的就是这些资金。那么作为老的企业来讲，平均分配来讲的话呢，职工分房按工龄，工龄长的话就可以分到房。但房改已经结束了嘛，所以我们决定都按奖励性分房，不是福利分房的。而且，这个刚刚给税局请示，如果是奖励性分房，那我们就要纳税，我们说可以。如果是福利性分房，就不要纳税了。

　　记：是已经纳过税了，还是被要求纳税？是我们报纸出来以后，还是之前？

　　卢：这个讲实话，是你们报纸报道以后，他们跟我们联系，我们也承认。但作为职工来讲，特别是对一些离退休的老同志来讲，就刺激比较大。我们给职工做工作，现在的企业跟以前不同了，还是要调动在职职工的积极性，有些人思想就通了，有些人还是不通。我们也开过职代会，一共是21个人参加。其中11名是中层干部，10名是职工。

　　记：这11个中层干部是在你们的分房之列吗？

　　卢：对，但是有一些也没有拿到。

　　记：这个没拿到是因为他们不敢拿，还是说要到下一步才给他们？

　　卢：干部这么多，按分数的话有些人不够，所以就没有分上。

　　记：我有一个猜测，对于那些没分上房的中层来讲，他们是不是会觉得眼看着总共只有3000多万的住房资金，这一次就用掉了2600多万，论骨干论贡献，他们可能也觉得自己不算小，要等到下一次再分房，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们是不是出于这种心理？

　　卢：应该说不是的。主要的还是那些离退休职工，他们也有找我谈，说他们都70多岁了，要爬楼又不方便，应该分给他们，你们以后还有机会。但我们跟他解释，现在的企业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了，特别是外贸企业的话呢，它跟工厂有所不同，它靠的是一条生产线，你不干别人会干。外贸靠的是个体作业，市场在他手里面，他一走，就带来很大的损失。比如说我们玩具公司的老总，美国的客户来挖了他很多次。他当时讲，轻出集团培养了他这么多年，对他也不错，他不去，后来(美国方面)出价到先给他50万美元，以后的再另算，最后，他还是走了，造成玩具公司这两年拉走了上千万美元的业务，到现在年年亏损200万，我们天天在那里头痛。

　　我们这儿的老总，个个都是业务骨干。还有一个公司的老总，他每年的出口在全国这个行业都是第一的，每年都给我们赚200万，他问我，如果我年年给你赚这么多，你敢不敢给我奖50万？我真不敢讲，我不敢。我们的所有分配都是要跟工资总额挂钩，都要在财务那儿报账的，我批给他，别人又会有意见。他现在的收入每年是多少，10万，他心里就很不平衡，想走了，我们是不断地做他的工作。所以这次分房他肯定有份。还有一个老总，做塑料制品的，每年一个人出口100多万美元，搞得相当好，所以，现实就是这样，要解决他们的问题，否则的话，企业就会很惨。

　　记：留不住人。

　　卢：所以，公司的效益比较好，又有那么多住房资金在里面，我们就向工贸集团的老总(请示)，要想想办法。加上轻工、工贸两个集团是市委市政府让合并，这时候也是人心浮动，走了一些人，所以他们也能够冒这个风险来作这个决定。

　　不冒风险就不是企业家

　　●“当时我们也衡量过政策，但这里面需要一些胆识，总要有人去做。”

　　●“如果不冒风险的话，就证明你不是企业家，那我就去政府部门干算了。”

　　记：你们想没想过这样会违纪？

　　卢：不是没有想过。过去我们去挖人搞电池厂，去年已经搞起来了，产值过亿，利润有500多万，今年我又提出来，业务员如果能达到200万美元的出口业绩，我就要提你当科长，如果能够达到800万(美元)的话，我就让他当副老总，1200万美元，我可以让他成立一个公司，当一个独立的法人。当然，我们提你是要在德才兼备的条件下。但是，我们管理者，最主要的想法就是尽责尽职，而这个尽职最主要的体现就是业绩。当我们提出的时候，公司里头也有一些人议论，如果按组织部的要求，我的这个条件可能有点那个什么，但是我作为一个企业家的话，我确实要冒这个风险，如果不冒风险的话，就证明你不是企业家，那我就去政府部门干算了。

　　记：但是，你是一个企业家，但同时你也是一个国家干部，这两个之间的矛盾你觉得大不大？

　　卢：矛盾当然是有，但是，如果我们不去冒风险，可能最后企业也干不下去了，为什么有一些国有企业干不下去了？当然，我们做的时候，我们也衡量过政策，这样做行不行，但这里面也需要一些胆识，可能在做的过程当中，错了都不一定，但总之是要有人去做。

　　记：如果说这次分房不用那么急，给一些骨干和一些中层干部职工先住的话，你们当领导干部的先不住，情况会是这样的吗？

　　卢：我原来的打算是这样的，你问问就知道，我原来是不打算买的，都给底下的人。但是，后来有了领导批准，人家就讲，有了领导批准，你不买就是笨蛋。如果这次没有领导批准，我个人绝对不买，我这个在会议上已经这样讲过了。

　　记：你当时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卢：我作为个人来讲，我没有这个私心，但是企业又有这么好的效益在那里，我本身的话那当然也可以(买)。而且我们搞的又是一种改革性质的————是奖励性分房，可能跟最近一些政策有矛盾，我个人不买，就好讲话一点。但是现在上面已经批准了，我们这个东西也一路比较慎重，一路报给工贸集团，他们比较慎重，不敢批，后来直到(2000年)11月，工贸集团开党委会(广州轻工集团党委民主生活会)，市经委主任等一些领导都有参加，我再一次把这个问题提出来，问大家怎么办。大家都表示同意，还说，有这么多钱，又是为了留住人才，赶快去买。

　　记：这个有没有会议纪要？

　　卢：市里有领导来了，有些东西过了，也没有记。但是，我也要求你们可以去问问，我也不会乱讲的。

　　记：作为一个企业的掌舵人，你要权衡上面和下面两种关系。这时候有一种诱惑摆在你的面前，你是觉得让上面的人来帮你挡住风浪减轻风险重要，还是说你主动地拒绝诱惑来保持下面关系的平衡更重要？我觉得你好像是选择了前者。

　　卢：(十分尴尬)应该怎么讲呢？既然上面已经同意，那么对于大家来讲的话呢，应该是公平的。我为什么要去请示领导呢？我认为领导同意了，就是合法的。

　　记：那当然，假如说你说的都是事实的话，至少从程序上来说，应该是合法的。但是对于下面的人来说，你考虑他们的情绪似乎不够。

　　卢：我们也开了职代会，应该是考虑了他们的情绪。当然，对于一些老同志，我们的工作做得还很不够。如果有多一点沟通，也许就不至于闹得这么大。

　　这件事情我们会负责任

　　●“买房的事，我们已经向职工交待清楚了，班子决定的事情，我们会负责任。”

　　●“这件事情让我想到最多的还是整个企业的问题，企业不能乱。”

　　记：报纸出来以后，你的压力大不大？

　　卢：当然压力还是很大的，我们的态度还是比较积极的。第二天一早，我们的领导班子就在那里开会，学习有关的文件。我们认为，我们班子里面公司里面不能乱，一乱就会影响到经济，影响到发展。今天(4月9日)早上开中层干部会，把我们买房当时前前后后的事情给大家讲清楚。要求大家搞好几件事，最重要的就是要搞好交易会，不能受影响。我们也向大家表明，班子决定的事情，我们会负责任。

　　记：有没有想到最坏的结果？

　　卢：那当然也会想到，但是还是要看上面对这个问题是什么看法，怎么定。

　　记：都知道做一个国企的老总不太容易，你觉得是什么滋味？

　　卢：条条框框多。所以，今年广州市有三四个国企的老总已经去给外资企业打工了，年薪100万，他们都是厅级干部。

　　记：你现在是什么级别？

　　卢：副局级。

　　记：你现在是年薪制吗？收入大概有多少？

　　卢：还不是，大概十几万吧。

　　记：如果现在有一个100万的年薪给你，你会去吗？

　　卢：(沉默了一会儿)其实，我应该有很多机会。原来还在(20世纪)80年代的时候，就有美国公司叫我过去，那时候怎么说呢，也算是党培养了这么多年吧，也习惯了。但是，这两年想得多了一点。

　　记：心里有不平衡了？

　　卢：也不是，做企业我有很多想法，但牵涉到方方面面的太多，改革很难，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其实对于我来说，这件事情让我想到最多的还是整个企业的问题，企业不能乱，我想上面也会考虑到我们企业的实际问题。

　　记：假如说这件事的处理结果超出你乐观的想像的话，你还会继续在国企干下去吗？

　　卢：其实我都想到了。如果要我去做一个普通职工，那我想，我还是会想要发挥自己的作用吧。

　　记：谢谢你接受我们的采访。采写：本报记者李思坤赵南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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