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宾：王石——深圳万科集团董事长

　　特邀嘉宾：张建华——华中科技

　　　　　　　大学经济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刘继成——中央花园总经理

　　主持人：沈青——企业管理专家、金必得公司总裁

　　背景资料：

　　“武汉万科广场”目前为框架6层，属典型的半截子工程。这一项目是万科90年代初大规模扩张的产物。1992年起，万科选择百万人口以上的城市，北到沈阳、大连、鞍山，东到上海，全面开花。万科的开发类型从住宅楼跨至商场、写字楼，开发城市从深圳一地扩张到全国13个城市，“武汉万科广场”是13个城市中的一个物业。

　　按照当时的计划，万科把万佳直接输入到武汉项目，即“武汉万科广场”下面两层的商场将直接以万佳命名或以万佳为主力店。不料，“武汉万科广场”开工没几天，房地产市场形势恰如今天的网络经济，一泻千里。

　　现在，万科终于要对武汉的烂疮疤项目动手术了。不过人们没有想到，手术会是如此的激烈：整个儿割除。

　　一、王石自认“王小二”

　　沈青：财智时代，点智成金。大家好，欢迎大家走进《财智时代》。衣、食、住、行，“住”是老百姓非常关心的一个话题，大家知道，今年上半年以来，全国35个城市房地产的销售价格比去年同期都上升了1.2%，在这35个城市里面，武汉房地产的销售价格上升了11.8%，名列榜首。房地产开发有人欢喜有人愁，在房地产开发商里面，有些地产商的楼盘非常好卖，也非常火爆；有的地产商的楼盘开发得不好，无人问津。今天《财智时代》请到了一位客人，这位客人就是中国房地产界的领军人物——王石先生。

　　王总，你好。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人生得意的时候去登黄鹤楼，人生失意的时候去登岳阳楼。你这次来有没有登登黄鹤楼的打算？

　　王石：这次应该没有。

　　沈青：各位观众，今天一个平民化的王石出现在我们面前。王总，现在有这么几顶帽子：第一顶，2000年中国经济风云人物；第二顶，中国房地产界的巨头；第三顶，创意策划的高手也是思想家；第四顶，登山者，而且是爬得比较高的登山者；第五顶帽子也就是从网上得到的40万年薪的“王小二”。这几顶你喜欢哪一顶？

　　王石：“王小二”吧！

　　沈青：你为什么对“王小二”情有独钟？

　　王石：“王小二”比较平民化，王小二过年，一年过得比一年好；再一个，他那个40万年薪我觉得是比较准确的，如果他说400万，我就担心有人打劫了，40万估计不是打劫目标。

　　沈青：如果再过一年，还有一顶更大的帽子给你，就是400万年薪的“王老大”，这顶帽子你喜不喜欢戴？

　　王石：还是“王小二”好，干嘛带那个“老”字呢。

　　二、承认失误，炸掉武汉万科广场

　　万科曾多次寻找其解决方案。有两个基本方案：其一，转让给擅长做商场的公司。万科董事会甚至做出决定，若有公司接手，万科可以只收地价款，不收土建费，亏损转让。实际上，万科去年曾与宜家签订过转让协议，但由于宜家没有及时付款，合同未能执行。其二，与当地政府进行土地置换。万科曾与当地政府谈判，以现有这块地置换郊区土地，用于开发住宅。但政府仍然建议万科将这一项目的商场先建好，而商场要完工，万科需增加投资5000多万元。更重要的是，即使商场建成，项目所处区域的商业前景也不看好。因此，万科认为，与其续建，不如拆除另建。

　　沈青：王石“人未到，媒体先行”，是个新闻人物。在我们请王总到《财智时代》来做节目的时候，有一篇报道说“王石炸楼自认失误，作秀武汉另有企图”，报纸上说王石万般无奈，要炸武汉万科广场，为什么要炸？武汉万科广场的失误在哪里？

　　王石：这些基本都对，就一句话不对。

　　沈青：哪句话不对？

　　王石：就是那句“王石作秀”，那应该是武汉媒体作秀。电视台做节目对我们还挺关照的，之前还打招呼说这事你别在乎啊，我们是小骂大帮忙。

　　我想不仅要讲这个事，还要讲万科其他的事，总的来说，一个公司的发展，实际上就是在不断失误中前进的。但有一点，失误不能太多。什么叫“常胜将军”？就是打10仗，你打胜了6仗，4仗败了，这就是“常胜将军”，而不是说10仗全胜，这是不可能的。

　　沈青：万科广场是不是个败仗？

　　王石：当然是个败仗，是个很大的败仗。万科是我们在1992年投资的，跨地投资我们投资了13个城市。投资13个城市，这样一个布局本身就是个失误，它使资源非常分散，资源无法集中。根据万科调整其他城市的经验，我们准备把它拆了，再把它盖成公寓。

　　沈青：你是准备把它拆了还是炸掉？

　　王石：我觉得，炸只是拆的一种形式，要不刚才怎么说是媒体作秀呢。媒体特别希望我能炸它，因为炸很有新闻效果，但实际上炸只是拆当中的一个方案，所以如果武汉市民注意的话，当看到脚手架时，它已经在拆了。

　　沈青：搞这个项目的时候是你亲自决策的呢？还是你手下的人盲目决策的？

　　王石：我决策的，部下只是个执行者。

　　沈青：有责任感的王石，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敢于承认失误，同时反应得很快，能及时纠正错误。那么决策的时候你为什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呢？

　　王石：我和其他平常人一样，错误是一定要犯的。但聪明人一样的错误不会同样犯两次，这是聪明人和不聪明的人的区别；聪明人和更聪明的人区别在什么地方呢？更聪明的人错了之后赶快改正。比如这次，我不但承认了犯错误，我还在改。

　　沈青：为什么你改得这么晚呢？姗姗来迟，6年过去了才改，是不是和你刚才的理论有点不符？

　　王石：从局部来看你是对的，但从战略上看我没有错，为什么呢？刚才讲了，我们的整个布局中武汉只是其中一个点，我们要从13个城市往回收缩，收缩之后，其他的地方我们根本就顾不上了。你说我们太晚，只能说明这样一个道理：犯错误是相当容易的，你要改非常非常难。我们公司真正犯的大错误是走多元化的道路，就是什么都做。

　　沈青：多元化的战略实际上是当时一窝蜂的结果，不光你会犯，很多企业也犯了多元化的战略错误，但是有很多企业就没有调整过来。那么你现在认不认为你已经把万科的产业结构调整到非常科学的位置上了？

　　王石：那说不上。

　　沈青：那就是意味着以后可能还会犯错误？

　　王石：科学也并不等于不犯错误。作为万科这样多元化的调整，我们计划在1997年完成，使它成为一个专业化的公司，但实际上到1999年才完成。到专业化的公司你再去发展，那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陷阱也很多。比如万科现在从13个城市收缩到4个城市，可能使我们现在面临另外一个问题：再次扩张。显然，这次扩张要干什么非常清楚，你的品牌也比较好了，你的资源也可以调度。我们现在还面临着每年进人的问题，今年我们要进200个大学生，也许明年进300个，后年500个、800个。

　　沈青：加强人才储备。

　　王石：万科最大的风险在什么地方呢？就是我们能不能把大学生融合进来，我们是黄埔军校，如果这批大学生进来两年就走了的话，万科就不可能发展大。

　　三、从王石炸楼看万科

　　如果万科将“武汉万科广场”爆破完，就决心离开武汉这块伤心之地，那么万科在武汉的“名声”就不值什么钱了，除非万科另有所图。果然，几乎是与王石宣布炸楼的同时，万科签订了一份房地产开发协议，要在武汉东西湖区(所谓的生态旅游区)的2000亩土地上开发一个计划居住人口逾4万的大型居住区。这个住宅区建筑面积超过100万平方米，总投资达20亿元以上。这样，人们就免不了猜测说，王石不过是在作秀，炸楼是假，博取武汉人民的眼球或者说欢心是真。

　　沈青：此次，我们还请来了华中科技大学张建华教授和王总的同行——中央花园的刘继成总经理参与节目。我想先听听张教授的意见，因为张教授是经济学博士生导师，也是留学回来的。王总走的这条道路，包括他目前的心态，你是怎么看的？

　　张建华：刚才听了以后很受感动，我认为王石敢于冒险，而且有预见性，敢于承认错误，有一种气魄，在媒体面前承认错误这本身要有一种勇气，王石惊人的地方，我觉得就是有一种超前的预见性，这种超前的预见性往往在他经历失败或经历一些挫折之后能够及时地使他醒悟过来，而很多企业家在这种情况下可能就消沉下去了。我觉得他的这一点非常令人钦佩，而且感觉到了我们中国的企业家是有希望的。

　　沈青：王总，我们今天还给你请来了一位同行，就是咱们刘总经理。现在我们请刘先生来看看万科，你作为业内人士是如何看待万科的王石的？

　　刘继成：王总是一棵中国地产界的常青树，我昨天给他起个名字叫“王牌”。我听到他在一个地方说，万科什么都没有，没有投入，只投入了一个王石，这表现了一个人的自信。

　　观众：你好，王总，我想问一个问题，最近新浪网的王志东刚刚被董事会炒鱿鱼，或者说被迫辞职，但实际上他自己还掌握了新浪6%的股份，相比之下，你在万科的股份还没有6%，我想问一下，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

　　王石：王志东辞职引起的振动是比较大的，就我的感觉来讲是非常好。

　　沈青：好在何处？

　　王石：好就好在它实际上反映这种现象。我曾经反思过房地产和IT有什么共同点，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它们都是泡沫经济。

　　沈青：房地产也是泡沫经济？

　　王石：当然。但是房地产的泡沫是过去时，IT行业的是现在正在进行时，所以房地产走的路IT企业是可以参照的。房地产用了7、8年调整时间来挤掉泡沫，IT最多最多是两三年时间就能调整过来。

　　观众：王总刚才谈到万科是中国地产界的黄埔军校，万科培养了很多优秀的职业经理人，但是他们后来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跳槽到其他公司，有的甚至成为你的对手，你能不能对此谈点看法？

　　王石：黄埔军校不是我说的，是同行说的，因为很多人从万科出去并当上了房地产公司老板。我认为新兴企业人才流失是个进步，另外，从人力资源管理角度来讲，万科的流失率还处于合理范围内。在2000年我曾经说过，过去万科被别人挖，我宣布我们现在也开始挖人了，并也挖了不少高手到万科来。

　　沈青：既要合理地流出去，又要狠狠地挖进来，这就是王石的新战略。

　　听说万科准备投资23个亿，要在武汉投资搞一个100万平米的大型住宅区，现在武汉整个城市都在关注这件事，有人讲王石可能又是在炒作自己，所以在这里我代表观众想问问你，你是炒作？是虚晃一枪？还是想真抓实干？同时别人也会讲，说王石在5、6年前来的时候就失败过一次，这次会不会又走麦城，兵败武汉，会不会出现这个问题？

　　王石：可以这样说，只要有5年以上房地产经验的，这样的错误不仅仅是万科不会再犯，我相信只要有这样经历的公司都不会再犯了。如果说可能再犯什么错误，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没有这样经历的。我们非常希望，我们过去失败的教训能和他们分享，不要让他们再走弯路。这样整个行业少走弯路，对社会减少的损失的意义要比万科创造1个亿、2个亿的意义要大得多。所以，应该是万科如果再犯那样的错误，那将是整个中国房地产行业的一个悲哀。

　　四、王石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

　　沈青：业内人士有这么一种说法，说王石特别的鬼，鬼在哪里呢？先在这里投石问路，弄个小项目在那摆着，然后你们一大批房地产商前赴后继地去开发，去培养市场。从今年的数据上来看，武汉的房地产销售价格比全国任何一个城市都高，这个时候市场开始成熟的时候，王石也来了，人家就说你下山摘桃子。你能不能为你这种别人认为是摘桃子的行为辩解一下？我们给你讲话的权利，捍卫一下。

　　王石：现在市场经济是有选择自由的，关键不是摘桃子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摘到桃子，这是一个进入时机的问题。再就是说“王石特别鬼”，你看我像鬼的样子吗？

　　沈青：这不是我看，是业内人士在看。张教授，你听了王石的一些介绍，你现在再看王石，是不是看得更清楚一点？

　　张建华：更接近一点，因为原来并不认识王总，尽管看到过王石的名字，但今天是第一次走得这么近，能够看得这么清楚。

　　沈青：你不能光看优点，弱点呢？

　　张建华：他今天谈的很多东西很值得我们深思，比如他的经营策略的一些改变，尤其是怎么从失败走向成功，他提到一点现在流行的一个理论叫“核心竞争力”，在某种意义上王石运用的就是这么一种理念。

　　沈青：王石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

　　张建华：是他的一种经营上的理念。首先是认识到一种品牌的竞争力，认识到要走一个有自己特色的专业化的品牌，1988年以后就开始向这条道路走，1992年失败以后，更是在失败中坚持；其次它有一个多元化扩张的时期，后来发现这种多元化扩张可能不利于品牌产业的竞争力，因为现在的企业经营最忌讳的是没有自己专业品牌的一种多元化，而多元化应该是建立在有自己核心产品、有自己核心产业的基础上的一种多层次的多元化，他可以搞一个同样产品系的多元化，多元化不是品种的多元化，而是在某一个领域选准了一个产业就一直走下去，这个是很值得称道的；第三个层次，就是他的人才观，核心竞争力靠什么来完成？就是靠人才，而他现在是在塑造一个经理市场、经理班子，培养了一批人才。他现在不担心这些人才的流失，我想他是有依据的，用王石的效应来塑造他下面的一帮人，使万科出现更多的王石，我觉得这是他比较高明的第三个层次。

　　沈青：各位观众，由于时间关系，今天的对话就要结束了。今天的对话非常有意义，有意义在哪里呢？王石没有在这里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他是带着反思，带着坦诚的心态来和武汉市的观众，和《财智时代》的观众一起交流的。这种精神和这种品格正是中国企业家的希望。在这个发展过程中，我们也确实要看到武汉万科广场的炸楼应该引出一系列的反思。从今天的对话和交流来看，第一个，房地产商是应该量力而行的，要以市场为导向，根据消费者的需要和市场的发展来设计出更好的楼盘；第二，房地产商要走由过去的多元化走向专业化的发展道路，而且一定要在专业化的道路上做得更精、更好；第三点就是要增强房地产的核心竞争力，核心竞争力就是品牌、实力和服务。所以我们希望王石，也同时希望我们万科能够给武汉、给湖北的市民们带来更好的住房、更便宜的住房，让人们能够享受“安得广厦千万间，武汉市民尽欢颜”的这么一个局面。本期的《财智时代》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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