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复旦大学EMBA十周年庆典之2013中国经济与政策展望高峰论坛现场，中金首席经济学家彭文生演讲。（图／新浪网）

　　复旦大学EMBA十周年庆典之2013中国经济与政策展望高峰论坛于2012年12月16日上海国际会议中心举行。复旦大学校领导，众多企业家及校友出席。

　　图为复旦大学EMBA十周年庆典之2013中国经济与政策展望高峰论坛现场，中金首席经济学家彭文生演讲。

　　以下为实录：

　　彭文生：尊敬的朱书记、陆院长，各位来宾大家早上好。我不是复旦人，但是今天也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日子，听到了朱书记和陆院长的教授，复旦EMBA十年获得了很大的成绩，首先我向复旦大学管理学院表示衷心的祝贺，衷心祝愿复旦EMBA项目越办越好。我自己也非常荣幸有机会站在复旦的讲台上来汇报一下对明年经济和政策的看法。

　　刚刚讲到，每年都是不平凡的一年。明年确实也是非常特殊的不平凡的一年。我的题目叫政策定乾坤。明年的政策特殊在什么地方？特殊在不仅是我们关系的宏观政策上，我们的财政政策、货币政策都怎么样。明年是经济体制改革值得期待的一年。我想讲两个部分。第一部分讲一下对明年短期的宏观经济，国内外经济政策的一些看法。第二部分是讲一下我们更远一点的更长期的结构改革有哪些方面值得期待，有哪些挑战可以分享。

　　第一，明年的宏观经济政策，我们中国经济现在是全球第二大经济体，讲到中国经济，本身也离不开全球经济，所以我想先讲一讲我们中国和欧美发达国家短期来讲，宏观政策有哪些相似的，有哪些不同的地方。总体来讲，可以总结为我们中国宏观政策是宽财政、稳货币，财政政策比较积极。货币政策稳健相对来讲比较中性。欧美来讲和我们的政策是相反的，他们是紧财政、宽货币的。因为欧美债务已经到了不可持续的水平，所以他们的财政必须要紧缩。刚刚提到了美国财政悬崖的问题，我也同意大部分可以避免，但是财政紧缩是不可避免的，他的赤字将会明显的减少，对经济将会有负面的拖累。欧洲也是一样的，他为了抵消或者是弥补紧财政对经济的拖累，所以他们采取了非常宽松的货币政策。上个星期，美联储加大了它的量化宽松的力度，而且把他的货币政策0利率和数量指标，包括失业率和通胀挂钩，实际上意味着他的政策在短期来讲走向了一个更加宽松的态势。这样两个不同的政策组合，全球三大经济体，美国、中国、欧洲，对我们的含义是什么呢？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解读。

　　第一，明年哪一个经济体的增长更值得期待，更有希望呢？应该说是中国。为什么呢？因为在私人部门信心不足，私人部门的消费合投资需求很弱的情况下，财政政策的效果其实是很大的，财政的乘数比较显著，为什么这样说呢？私人部门不花钱，政府花一块钱的支出那就是增加了一块钱支出，对经济的推动非常的明显。而货币政策需要私人部门有一个正面的反应，我把利率降低，但是总体消费需求能不能起来呢？那还要看私人部门如何反映。而私人部门如果说对未来信心不够，资产负债表要继续紧缩，因为监管机构对银行体系的监管加强，可能这个支出反映不是那么明显。换句话说，在欧美今天这样一个状况，他们正是需要增加政府财政支出，减税需要财政扩张的时候，30年代大萧条的时候凯恩斯就讲要政府增加支出帮助经济。而在现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刻，他们反而被迫财政紧缩，这就是今天欧美经济层面的问题。增长的动力明年不会很强。

　　我们中国呢，正好是反过来的。我们财政扩张，今年是2009年以来，第一次真正的财政赤字和上一年相比有明显增加。去年我们的财政赤字最终结果5000多亿，而今年最终赤字将会达到1万亿。因此我们看到经济有企稳回升的迹象，主要的推动力还是政府的财政扩张和基建投资拉动的影响。这样一个短期效应比较高，是不是说我们的政策组合就是那么完美呢？其实不是的。我们有我们自身的问题。我们的问题就是在货币政策相对中性的情况下，货币信贷的资源一定的情况下，政府财政越扩张，对私人部门的挤压越严重。所以短期内我们对稳增长的效益比较高，但是反而加大了我们的矛盾，私人部门受到的挤压越来越严重。这就是我第二个要讲的结构改革的问题。

　　这样一个政策的组合差异，还有另外一个含义。就是私人部门在欧美，一方面财政紧缩，总需求疲弱，另一方面，货币非常宽松所以他有很强的资金流出的压来，流出到什么地方，那就是中国。我估计明年这个态势还会持续。所以这是一个资金流入对中国可能加大的影响。在目前的时间点，我们自己的经济动力也比较差，企稳的态势还不是那么稳固，其实欧美政策宽松对我们也不是一个坏事情。所以这和上一次美国做QE2的时候有很大的差别。那个时候我们的经济过热，通胀很高。

　　具体来讲，对明年的全球经济来看，是一个小幅吻合的复苏。这里面我们总体的看法是，美国是一个比较今年的增长，虽然比现在这个点，明年上半年偏低一点，到下半年有一个财政悬崖的问题，影响消退之后，下面有一个明显的复苏。总体来讲，美国的增长，明年比今年还是要慢一些。欧洲和今年相比，稍微有所改善，但是也是接近0的增长。整个欧美比起来，他们平均的和今年差不多，而且还有下行的风险。我们看最近欧洲一系列的经济数据显示，世界经济比早前预期的要差，系统性的风险，因为央行政策兜底，系统性风险在降低，但是实体经济很弱。这里还要提一下日本的情况，日本现在正在大选，现在看来安倍可能会成为下一届首相，日本的问题非常严重，政府的财政债务比GDP的比例超过200%，现在安倍说，他上台要进行追求2%的通胀率。意味着他的货币政策可能比欧美还要极端。不能排除日本央行直接在市场上买他的股票的可能。所以看大势对中国来说，一方面外部经济不会很好，对我们的出口部会有太大的拉动，但是外部的货币环境将会非常的宽松。这是我们需要关注的地方。

　　回到中国来讲，在这样的情况下，主要还是反映国内政策财政扩张的影响，明年会有一个小幅的复苏。今天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正在开，一般的市场预期明年的经济增长目标维持在今年7.5%的水平。总体的宏观政策可能是一个相对比较宽松的态势，同样体现在积极的财政政策。我们估计明年的财政赤字可能会增加到1.3万亿。货币比较稳健，广义货币的增长，尤其在今年有14%的水平。新增贷款要9万亿甚至更多一些。明年上半年也可能还有进一步减息的可能性。

　　这样的情况总体来讲，我们看明年的增长，现在来看我们预测是8.1，今年是7.7，比今年是稍微好一点。增长的梨园，明年和今年和去年差不多。2011年是十年来第一次消费对增长的贡献超过投资，这是一个结构性的拐点而不是短周期的波动。这是我们讲的短期的问题。短期的问题其实除了经济复苏之外，还有两个问题大家比较关注。第一个是如何看人民币汇率人民币汇率最近升值幅度相对过去快一些，明年外部资金流入压力比较大，明年还会不会升值呢？我们说不会。我们中国现在的出口还很弱，这个时候升值对经济拖累是比较显著的因素，因此政府当局对人民币继续升值的容忍度是有限的。第二，人民币对美元的汇率取决于美元，如果说美元对其他货币强势的话，意味着中国对所有主要货币都是强势的，这对我们的经济影响将会更大。我们估计美元对其他主要货币贬值的可能性是比较小的，美元会维持相对强势，这个时候人民币对美元升值空间就更小了。

　　第三是影子银行。过去几年理财产品、信托贷款等这些所谓的影子银行扩展的很快。扩张太快后面就有很多的问题，这些问题逐渐曝露出来，会怎么样？首先是监管需要加强，但是现在加强监管还有一个问题，违约谁来买单，如果说都是靠政府和银行的话，那会有很大的风险。过去给我们一个印象，好像理财产品都是收益比较高，没有风险。好像中国的无风险利率有5%、6%，那整个经济增长怎么能持续呢？这个问题是迟早的事情。我们希望这一次监管机构可以有所整顿，把这样一个非正常的情况修正过来，就是无风险的利率需要降下来。

　　接下来我讲讲中长期的，明年对三中全会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地方。讲改革再出发，讨论了很多方面，大家的观点也有很多的争议。现在不确定性还很大。到明年的秋天，三中全会还有一个正式的文件对未来得改革指出一个比较明确的方向。这个时候可以讨论一些什么问题呢？我们中国经济中长期来讲面临一些什么问题呢？我想由此我们可以探讨一下，为了应对这些问题，为了解决这些问题需要什么方面的改革。中国经济中长期，首先一个大的问题，总体的经济增长放缓了。而且我个人认为，放缓的力度可能比我们预期的都要大。这里有很多的原因，但是我们想从经济层面来讲三个原因，第一个就是加入世贸组织的开放红利，制度改革的红利已经释放，加入WTO之后，从2000-2007年，我们的贸易开放度，进出口总额对GDP的比例翻了一番，这个往往是看成是WTO对中国需求的推动，更重要的是对中国经济供给的推动，效率的推动。因为贸易开放度越高，意味着中国经济越来越多的参与全球竞争，全球竞争的程度高于国内市场那几年，效率明显提高。这几年贸易开放度明显的下降，这意味着我们越来越多的参与国内市场的竞争。一方面减少了对外部的依赖好像是好了，但是对生产效率提升来说，却是坏事。我们怎么样降低国内政府对市场资源配置过度的干预，只有这样才可以降低贸易开放度下降对我们带来的冲击。

　　第二是房地产泡沫对实体经济的挤压。我个人认为，如果中国的房地产不是泡沫的话，我觉得会是一个奇迹。高房价、高地价对实体经济的挤压已经非常明显，对成本的推动也是非常明显，不可持续。房地产对经济的挤压不仅是体现在房子成本上，加大了我们的城乡差距，同时加大了代际之间的差距。什么人得益于房价的上涨，应该说是我们这一代人，在我们年轻最能挣钱的时候房价比较便宜，现在房价高了。年轻人参加工作买不起房子，这种代际的差别，随着时间的推移对整体中国的经济效率是起负面影响的。现在日本的问题就是社会财富太多人掌握在老年人手里，那这个社会就缺少社会创新的精神，没有创新这个社会怎么进步呢？

　　第三个根本的因素就是劳动力供给的紧张。过去十几年，中国经济增长这么快，一个是人口红利，因为有大量的劳动力从农村向城镇发展，带来了效益的提高。同样，一个人在农村没有就业或者是没有充分就业，到了城镇充分就业，他的劳动生产率明显提高。而现在这个空间已经大幅度减少。大家都知道，农村里面从事农业生产的都是老年人，转移的空间已经很少了。从人口来讲，按照最新的人口普查的数字，15-59岁的劳动人口，2010年已经是顶点了，35岁以下的人口03、04年已经开始减少。所以我们面对一个问题，不仅是劳动人口的下降，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平均年龄在显著的增加，刚刚讲的，社会的进步是要靠年轻人的，年轻人少，社会创新的动力就越来越低。这是讲的经济的基本面的因素。还有一个特殊的原因，我们中国和其他国家，因为讲人口红利，其他国家也经历过，劳动力转移其他国家也经历过，中国特殊在什么地方呢？我们特殊在劳动力转移发生在人口红利的同期。过去其他国家，我们的周边比如说日本、韩国包括我们的台湾，都是在人口红利出现之前，已经完成了这种劳动力转移。我们是在逐渐进入一个老年化的社会，城镇化还没有完成。所以大家对城镇化有很大的期待，其实我们的情况和其他国家也有一些不一样。

　　除了刚刚讲到的基本面的结构性因素，还有一些制度因素。我们经济结构的失衡有着几个方面的影响。一个是资本市场对投资者保护不够，第一个明显的例子就是股市的派息率很低。我们的资本市场主要为融资率服务。再一个银行存款利率受到管制，所以整个家庭可支配收入增长相对比较慢。过去十几年，中国经济增长这么快，主要是企业、资本、政府所得的份额最大，家庭部门相对来说比较小。

　　第二个就是政府的支出结构有问题。我们在讨论老百姓的税收负担高不高有争议。有人说我们的税负不高，因为税负对GDP的比例和其他国家差不多。但是我们判断这个不仅要看政府收了多少税收，还要看政府的支出如何？我们的支出结构和其他国家相比，政府的支出是重投资，轻公共服务的。财政本来是发挥调节收入分配的一个重要的作用，应该是从高收入群体多收一点钱，通过公共服务支出，通过转移支付，对低收入群体进行帮助。而政府是更多倾向于投资所以未来改革方向，政府的支出结构应该改善，应该降低投资的比重，增加公共服务，增加支付。

　　我们的税制结构也不合理，我们的税收60%来自于流转税，包括增值税、关税、营业税等等都是营业税，你每做一个交易都要交税。这个比例高于其他大部分的国家。这个问题在什么地方，交易税本身是消费税，谁消费的多，谁交的税多。这明显是对低收入群体不利，对高收入群体有利。因为对低收入群体来讲，消费占你的收入比重很高，对富人来讲消费占收入比例很低。一个国家如果说税收主要是消费税的话，是加大了贫富差距的。所以未来要更大的降低流转率，增加财产税。比如说我们今天讲的房产税，好像是说房地产调控的手段，其实从长期来讲，房地产税将会成为一个重要的税种。

　　第四个就是社会保障。这几年政府做了不少的事情，包括农村新型医疗合作，包括老年救济，这方面的进步是比较明显的。再一个就是刚刚讲的房地产去泡沫化的挑战。我们这几年我们看经济体内有多少人在生产阶段，多少人在消费阶段。我们把25岁-64岁之间的人，定义为主要的生产者，24以下，64以上的人定义为主要的消费者。1997年之前，中国的生产者是高于消费者的过去我们中国生产的人越来越多，消费的人越来越少，所以我们的消费率降低，储蓄率大幅度上升。储蓄率上升意味着投资需求很小，大家都在为老龄化做准备，所以大家在累计资产，同时正因为生产的人多，消费的人少，货币政策稍微紧一下，通胀就会下来，所以货币环境易松难紧。一方面是很强的投资需求，另一方面是货币环境易松难紧，这就是资产泡沫的一个充分条件。为什么我们国家体现为房地产泡沫，那是因为我们国家土地供给的垄断，和地方政府为了他自己的利益推动土地价格上升。

　　在美国和日本，美国的人口红利，生产者超过消费者比我们早十年日本大概在1970年。他们在这之后都有一轮很大的房地产泡沫。我们还要关注一个问题，我们关注的不仅是人口红利结束之后对经济增长的拖累，我们还要关注人口红利期间所累计的经济不平衡的问题。在人口红利结束之后会体现出来。人口红利就是人力资源，一旦拐点出现之后，他原来积累的问题都会曝露出来。

　　那么我们如何应对这些挑战，就是要经济体制改革。最重要的就是降低垄断，增加竞争。要把国内的市场分配资源的比重提升。再就是新型城镇化。现在讨论的很多，也有很大的期待，但是我认为，寄希望于新型城镇化来推动未来中国经济的增长，恐怕是期待高了。过去十几年其实并不是城镇化带动中国经济增长，我认为更多是经济增长带动城镇化。正是因为经济增长快了，人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人们对非农产品的需求，不断增加，导致整个社会资源从农业部门转移到非农业部门。过去十几年，经济为什么增长那么快呢？就是人口红利，劳动力转移的推动。以后这个图动就小了。我们讲城镇化，大家都在关注城镇化对投资的拉动，对基础设施的拉动，对房地产投资的拉动。但是我们要关注另外一个问题，没有经济的供给，没有效率的提高，这些需求怎么能持续呢？新型城镇化的政策来讲，大家讨论的比较多的，农业农村现代化，土地改革，其实更多是分配领域的改革。还有公共服务均等化，这也是一个蛋糕的重新分配。刚刚提到财税改革、扩大房地产税试点，金融改革，其实也是利率市场化这一块，不仅有利于提高效率，也有利于改善分配的不公平，或者是缩小收入差距。这一次我们和前三次改革的不同是什么？前三次改革重点是效率而不是市场，而这一次对公平和分配强调更多。那么是不是这对增长和效率就有很大的影响呢？其实我们中国经济面临很多的问题，很多分配不公都是和低效率联系在一起的，比如说行业垄断。所以说改革的发展方向如果可以推动的话，主要的效果是改善分配主要的效果是蛋糕的重新划分。正因为如此，这一次改革的阻力和困难可能比前三次都要大。

　　对于经济的影响来讲，最重要一个体现就是大家虽然寄希望于城镇化对投资的拉动，其实所谓的新型城镇化意味着中国消费时代的来临。刚刚讲了蛋糕的重新分配，更多意味着收入水平差距的减少，富人的钱少一点对消费影响不大，但是穷人钱多一点就会对他们的 消费帮助很大。所以平均来讲，销售率会上升，储蓄率会下降。储蓄率下降高投资就不可持续，投资就会下降。

　　最后我想讲一点轻松的话题，涉及到计划生育政策。十八大报告和十七大报告在计划生育问题上有一个基调的明显变化。十七大报告是稳定低生育水平。十八大报告，这句话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促进人口的长期均衡发展。这是很大的基调的变化。所以我相信计划生育政策未来会有明显的放松。这里涉及到大家怎么看消费和投资。我们父母这一代人，家里都有很多的小孩，我们的父母消费率很高，储蓄率很低，因为他们每个月的工资都抚养小孩了。你说他们没有投资吗？其实不是，抚养小孩就是投资。我们这一代人小孩少，表面上看是投资，实际上是消费，是为了我们到老年时的消费。作为一个家庭，一个社会，那种方式更好呢？其实一个国家的财富是人创造的，人口是最大的财富。所以一个国家来讲，一个家庭来讲，下一代才是未来最好的投资。所以今天有不少年轻人在，在计划生育放松之后，不仅为了了自己，也为了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大家应该多生一点小孩。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