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民：叶利钦与激进式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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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3年出生于山西。北京大学经济学硕士，1994年在美国康奈尔大学学习、研究；曾任教于北京大学，北京商学院。现任国务院特邀监查员，国家价格指导委员会委员、国家社科基金与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专家评委、北京市社科基金评委，清华大学、南开大学等多所院校兼职教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

　　5月21日-5月27日，新浪财经把一周的时间留给梁小民。----编者按

叶利钦与激进式改革     5月23日  星期三

　　梁小民

　　在各国的政治家中，我最喜欢的是叶利钦。

　　人一旦进入政治，达到了位极人臣的地位就会“异化”，失去本性。他们在公众场合总要作出正人君子的模样，不苟言笑。即使是对百姓表示一下亲近，开个玩笑，也总是让人觉得是在“作秀”。我想他们过得是很累的。

　　但叶利钦过得很潇洒，虽然贵为一国总统，却不失其个性中的优点和缺点。兴之所至常忘却自己的身份。狂热的乐曲激起了他的舞兴。他与穿着超短裙的少女同舞。作为

网球高手他是莎拉波娃的超级粉丝，忘却总统之尊，让波娃在他的球帽上签名。他有心脏病，想必保健医生也曾下过多次禁酒令，但他我行我素，爱喝就喝，甚至误了国家大事。看叶利钦的一生，从一个顽皮的孩子到改变历史的总统，他那种开朗直爽活泼的个性并没有改变，也没有伪装。他活得真诚，活得自在，是一个让人喜欢的性情中人。

　　当然，如果叶利钦仅仅是这样的一个“老顽童”，那也不会令我敬仰。他更本质的一面是历尽艰辛，把俄罗斯引上了现代化之路。在为俄国经济社会转型中做出了重大贡献的人(包括赫鲁晓夫、戈尔巴乔夫和其他人)中，叶利钦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

　　从彼得大帝起，俄罗斯就在寻求大国崛起之路。在当时的封建体制下，大国崛起只能走政府主导之路，靠得是个把英雄人物，目标是强国。但封建势力太强大了，尽管彼得大帝把首都从莫斯科迁到了彼得堡，但解放农奴依然困难重重。当资本主义刚刚开始时，十月革命又来了，当权的主人多了，但专政的实质没有变。政府主导发展经济变为国家控制一切的计划经济。从历史的角度看，不能简单的否定计划经济，毕竟这种经济为战胜法西斯提供了物质基础，也曾给苏联带来辉煌。

　　但计划经济有其内在致命的缺陷，用国家代替个人和企业，用行政命令代替市场和价格，资源配置必然是无效率的。集中力量办大事可以实现经济短期内的告诉增长，但无法从投入型增长变为技术进步型增长。无论经济增长率有多高，继续是谈不上的。而且计划经济下的增长以强国为目标，谈不上富民。何况与计划经济孪生的专制体制又剥夺了人民的基本自由。到50年代时，这种体制的缺点已经充分的暴露出来。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赫鲁晓夫从揭露斯大林三十年代的大清洗开始来推动改革。维护这种体制的力量太强大了，赫鲁晓夫的政治艺术也差了点，从勃列日涅夫时代起，苏联进入了停滞。戈尔巴乔夫是力图改革的，他的改革新思维成为新起点的号角。但是70多年的计划经济体制培养出了一个强大的既得利益集团，也形成了一种无比强大的传统力量。连戈尔巴乔夫也感到想在旧体制下寻找新出路几乎是不可能的。

　　叶利钦也是在旧体制下成长起来的官员。他深切认识到要在维持旧体制下实现市场化是不可能的，这才走上了激进改革之路。解散苏联彻底摧毁旧体制，以私有化为中心推动市场化，这种转型太激烈，也太彻底了，难免引起社会动荡。这正是叶利钦至今仍然是争议人物的根本原因。对叶利钦评价的中心，是如何认识激进性转型。国内的许多学者往往更多的看到了激进性转型的巨大社会代价，而没有深入研究叶利钦为什么采用这种方式，以及其结果是什么。

　　一个社会采用了计划经济体制相当于一个人患了癌症，如果不彻底医治，其后果可想而知。如同癌症可以用手术或化疗治疗一样，计划经济的转型也可以用激进式和渐进式转型方式。两种方式各有利弊，很难绝对肯定或否定哪一种方式。目标是从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选择哪一种方式要从一国的具体情况出发。从现在来看，叶利钦为俄罗斯选择了激进式的转型无疑是正确的。

　　计划经济在苏联存在了七十多年，其意识融入了每一个苏联人的血液中。不仅既得利益的官员留恋计划经济，而且受传统意识形态的影响，并未获益的普通百姓也习惯性的维护计划经济。在这种情形下，保留原有体制而进行渐进式改革必然阻力重重，难以成功。这时进行激进式改革，在短时间内彻底打破旧体制转向新体制就是一种不得已的选择。

　　这种激进式转型必然带来社会振荡，经济状况恶化通货膨胀加剧，少数有权的人借私有化之机大发横财，贫富对立加剧，人民生活水平下降。这如同一个人做了大手术之后身体极度虚弱一样。但是这种推翻旧体制的转型是彻底的。从政治到经济破字当头。在旧体制的废墟上，新体制得以成长，这才有了今天又一次走向强大和繁荣的新俄罗斯。

　　不少人指责叶利钦激进式转型给俄罗斯带来了灾难。但没有长达十年的痛苦能有今天的成功吗？我想叶利钦作为一个政治家清楚的知道，这种激进式转型会给他个人声誉带来的影响，搞点渐进式的做法，让人民的短期状况有些许改善，是可以在当政时获得好名声的，而激进式的做法难免立杆见影的受到指责。我想叶利钦是下了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决心的。他宁可背一个骂名，也要对历史负责，让旧体制垮在他手里，为俄罗斯以后的辉煌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为国家和民族的长治久安而牺牲自己的名声，这才是伟大的政治家。与那些迎合群众的短期利益获得名声的政治家相比，叶利钦是

泰山，是推动历史前进的英雄。

　　经济体制转型不是要融合新旧两种体制，而是用新体制代替旧体制。这就要彻底清除旧体制。各国的国情不同，转型方式不同，清除旧体制的速度和途径不同。但如果企图在保留旧体制的基础上建立新体制，那将是一个不伦不类的怪胎。社会所受的折磨和痛苦是长期的。也许一个体弱的癌症患者不能马上动手术，还需要先滋补，等身体允许时再做手术，但手术是迟早要做的，刀子不到，癌症会自己跑掉吗？叶利钦是为俄罗斯做手术的主刀大夫。尽管在做这个手术时，他也犯了一些错误，但手术是成功的。我们是以成败论英雄的，今天俄罗斯的成功正是评价叶利钦的依据。

　　我们见过了太多的政治家，有装模作样的，有大话连篇的，有唯唯诺诺的，有利欲熏心的。他们是历史的过客，甚至小丑。也许他们生前不可一世，但历史会很快嘲笑忘却他们。叶利钦是一个敢作敢为，以自己的政治生命为代价承担着历史责任的政治家，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功绩将被更多的人所认识。我心中的叶利钦真诚而伟大，这才是真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