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三角如何满足新生代民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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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inance.sina.com.cn 2006年02月23日 23:19 赢周刊 | |||||||||
赢周刊记者 赵瀚之 对话嘉宾:深圳当代社会观察研究所所长刘开明 用工企业胃口被惯坏了
赢周刊:从2003年珠三角开始出现民工荒至今,三年过去了,珠三角的用工形势仍然严峻,尽管不断有新的民工加入到珠三角的打工队伍中,但情况似乎并未得到真正缓解,刘博士您多年来一直从事民工问题研究,并在许多领域取得了较大成就,国内外影响很大,而您在珠三角企业和民工群体中的许多培训指导等实践工作,则使您掌握了丰富的第一手材料,因此,想请您谈谈2006年珠三角地区的用工形势。 刘:劳工短缺的问题,我觉得应该说2005年比2004年还严重,很简单,珠三角出口工业继续增加,用工跟不上需求,另外根据韩国的经验,现在的中国与韩国1975年、1976年的情况有些相似,当时也有学者认为韩国出现了劳工短缺,但是很多人不相信,真正到了1985年问题全面爆发。中国的情况没那么严重,2003年情况出现恶化,实际上2001年前后这个情况就出现了,2004年明显恶化,最严重的是广东,因为广东用工本来就大,我看到北大一位教授做过一项研究,把全国1985年以后出生的劳工加在一起,跟全国的劳工需要合在一起,这个数量远远不够。因为这么些年的劳动力无限供给,把企业胃口惯坏了,要女工就要17-25岁的,情况将发生变化,我相信2005年这个数据变得更小,20岁以下的劳工更多成为主流,也就是“80后”成为主流,我们知道,80年代中国开始实行计划生育政策,根本没那么多人。 赢周刊:那您和您的机构有否做过这方面的样本调查与分析呢?比如2003年、2004年、2005年以来各个年份的劳工短缺情况。 刘:有过,我们的调查显示,2005年比2004年严重得多。因为广东2005年经济继续高速增长,这个增长的部分就必然需要相应的劳工来填补空缺,而且,这一缺工现象不仅仅是珠三角存在,长三角也同样存在,就连江西、山东也都存在严重的缺工现象。 珠三角的劳工数量2004年比2003年年减少了8%左右,2005年又比2004年减少了8%左右,所以,我觉得2006年比2005年也不会少于8%。去年春节前,从深圳返乡的劳工总量大致在750万左右,至少有100万不会再回来了,这个新增到底有多少呢? 但是这边的工资增长却没跟上来,而长三角目前的平均工资则要高于珠三角,不仅看收入这一块,还有其他的软待遇,比如说上海,它就不分关内关外。再从经济收入上看,苏州平均工资是620元/月,而深圳关外只有580元,扣除社会保险后就只有500元/月。 这些年我在长三角做过一些调查,发现有不少劳工就是从珠三角流动过去的,特别是江苏、安徽籍的,甚至传统属于珠三角势力范围的广西籍、四川、江西籍的也有不少流动到了长三角。而根据我们过去的研究,一个人去了之后,他一般会带上五六个人去。这个数量是很可观的。 赢周刊:您有无做过从珠三角转移到长三角的民工规模方面的调查研究呢? 刘:做过一些研究,总体感觉是量比较大,这里面也不仅仅是转移的问题,而应该是正常的流动,因为工人他还有一个人群环境的考量。比如说我在宁波调查时了解到,雅戈尔属下的一个纺织厂,其中有一半人都是来自珠三角的一家大型纺织企业,就是他们的组长、管理拉过去的,比如浙江人原来在这边开的服装厂,技术工人则是江苏人,现在那边机会多了,它迁回去,自然也把工人拉过去。整组整组成编制的就过去了。 不能说是转移,因为长三角的发展起步比较晚,它的发展必然会对珠三角的劳工分流。钱都差不多,年轻人打工也是更愿意多跑些地方,多增广些见闻。 赢周刊:您对长三角的劳工情况进行过深入的调查研究,又长期在珠三角地区进行劳工研究、培训和权利启蒙,作为劳工来说,除了两地在工资上有些细微的差别外,您觉得他选择长三角而走出珠三角的其他因素还有哪些? 刘: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长三角那边的管理相对要人性化一些,因为那边历来都是比较富足的,当地很多企业都是由乡镇企业、国有企业转型过来的,而这些企业都是以本地人为主,自然对工人就不会那么严厉苛刻,也没有那种歧视的传统,不像东莞人那样看不起外地人,对工人苛刻,不给休息、不给加班工资等。发工资被人打劫的情况就比较少。 新生代民工是怎样的一群 赢周刊:中国改革开放20多年了,民工这个群体也出现了一些代际上的分层,尤其是随着“80”后一代民工逐渐成为新环境下的劳工主体,对于企业来说,在相关用工以及管理方式上面,就可能要作出一些新的调整,您觉得新生代民工的主要特征是什么? 刘:第一代农民工生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他们于80年代或90年代初进入城市;第二代农民工生于80年代,于90年代末或新世纪初进入城市,生于70年代的农民,则属于其中的过渡一代。与第一代农民工相比,新生代农民工的群体特征为:年龄普遍较小,多在25岁以下,“80后”越来越多,是伴随中国改革开放成长的一代;基本没有务农经历,但受学校教育的程度高;从进入城市打工的动因看,第一代农民工普遍将谋生、赚钱作为第一目标,基本上是单一的经济型目的,新生代民工则还包括“习惯外出生活”、“羡慕城市现代生活”和“外出能够享受现代生活”等目的,其外出动机具有经济型和生活型并存的特点;对制度性身份的认可在减弱,农民身份被赋予了更多的社会涵义;部分人开始试着去认同当地社会。这些人基本没有饿过,至少30%还是独生子女,我们的调查显示,“80后”的男工里面,80%没有寄过钱回家,50%没有积蓄,女工也有30%没有积蓄,50%女工没有寄过钱回家。他们这代人的生活背景决定了他们更容易情绪化,更敏感,容易酿成罢工等群体性事件,使得劳动争议事件增加,流失率增加,非理性事件增加进而降低劳动生产率。 他们出来固然是为了赚钱,但更重要的还是寻求发展空间,在一个企业如果看不到发展空间,他就很容易流动。按照现在的惯例,一个工人突然辞工的话,他就至少要损失三个月的收入,旧厂一个月工资的押金、最后一个月的工资以及新企业第一个月工资滚入押金,但新生代民工仍然不惜经济方面的损失,往往因为冲动而匆匆辞职,这些现象说明,在新一代民工眼里,企业的社会环境、生存发展预期等才是他们最主要的流动选择参数。 政府,你该如何作为? 赢周刊:现在的情况是,一方面劳动力市场表现为以卖方为主的市场,一方面又存在大量劳工基本待遇得不到保障的现象,人们往往将这归因于黑心企业主的良心问题,并进而对市场经济制度本身产生了怀疑和批判,您如何看待这些现象背后的本质问题? 刘:不能把所有责任都归罪于我们的企业家,尤其众多中小企业,他们的日子其实过得非常艰难,他们每年为国家创造了大量税收,这里面我认为政府就应该尽更多必要责任。 国家统计局公布,2004年全国农民工月平均收入539元,而同期城镇工人是1335元,也就是说,因为雇用农民工,雇主每人每月可以节省796元。全国因雇用农民工而节省的开支相当于当年GDP的8.5%,这大体相当于中国当年经济增长的速度,这还不包括福利、保险的节省,可以说是农民工的劳动推动了中国经济的发展。 我们仍然以深圳为例。深圳市总人口有1200多万,其中户籍居民只有171万,外来人口中80%是农民工,深圳64%的税收靠制造业,而制造业里85%的员工是农民工;深圳就业的户籍人口不到100万,其中有10万左右是公务员。深圳80%的税收是农民工所在产业创造的。但是,农民工很少能享受到他们所创造的税收——2004年深圳税收1183亿元,地方财政开支425亿元,这些钱基本上花在了171万深圳户籍人口身上,其中10万左右的公务员受益最大。 深圳是全国少有的几个收外来工子女借读费的城市。算一笔账,深圳800万外来工,子女在深圳的不会超过100万,只要财政拿出10亿,即每位身上摊上1000元,就可解决全部外来工子女上学的问题,而有了这些保障,相信就有足够理由留住农民工。 刘开明 文学博士,深圳当代社会观察研究所所长 1965年出生于广西柳州一个农民家庭; 1997年毕业于南京大学; 2001年3月,创办深圳当代社会观察研究所,致力于劳工权利、企业社会责任和工人教育的研究倡导工作,担任国际劳工组织、世界银行、国际乐施会关于劳工状况与企业社会责任的全球研究项目的专家。 出版有: 《跨国公司社会责任与中国社会》(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年) 《身体的价格——中国工伤索赔研究报告》(人民日报出版社2004年)等著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