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万亿投资

　　真能扩大内需吗

　　问：中国政府前两天出台了一个扩大内需十项政策，指出到2010年底中国要投资4万亿元来扩大内需。您认为这是否能达到促进内需的目的？它的效果有多大？有专家指出，扩大内需不光是一个经济措施，也需要社会和政治体制的改革措施。对此您怎么看？

　　厉以宁：在经济学界讨论问题时说，4万亿这个数量是相当大的数量。当前中国要修铁路、修公路、修港口、搞环境保护的设施，许多基础设施都需要投资，想带动很多行业扩大内需。但这里要注意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必须要在行政体制上做进一步的改革，以防止贪污、浪费情况的发生。第二个问题，应当让更多的私营企业参与到这项建设中去。因为私营企业有它的活力，如果这两点做到了，投资的效率会提高。

　　世界金融经济危机出路何在

　　《理财一周报》：目前的经济危机对全球的影响都很大。您怎么看这场经济危机对世界经济前景、对中国近几今年发展的影响？您认为经济危机的出路在哪里？您个人对此有何建议？

　　厉以宁：中国受到危机的影响与西方国家有不一样的地方。对中国的影响主要在出口企业，它们的订单减少。但中国的金融业、银行业不会发生问题。中国老百姓存钱是存在中国银行、中国工商银行这些国家控股的银行。所以中国不会发生挤兑现象，银行不会倒。另外，中国人的养老金是存在国家的机构中。

　　不过，出口下降对中国的影响是不可低估的。出口下降后，对中国最大的影响在三个方面。第一，失业人数增加。中国现在很多私营企业不叫破产，叫停业。我到一些地方去看过，现在没有订单了，工厂就暂时停业，给工人放假。将来什么时候有订单了，再召回来。不管怎么样，失业的增加是第一问题。

　　第二，影响人民收入。很多农民工回去了，因为农民务工的收入是他家庭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因为农民还提供了许多原材料。我调查的一些企业告诉我说，圣诞树现在就不好销，因为国外的订单减少了。

　　第三，国家的财政收入减少了、税收减少了。

　　关于出路的问题，全世界都有讨论，首先对于金融危机，政府要救市。这里发生过两个争论。

　　第一个争论是政府该不该救市，有两种意见。第一种认为不应该救市。这种意见认为，这是银行家闯的祸，不应该用纳税人的钱救银行家。另外一种认为，这主要是救美国经济，附带救银行家。如果不救美国经济，美国经济垮了，纳税人同样会遭殃。两种意见的争论，现在的情况看是第二种占了上风。

　　第二个争论是怎么救市。这里又有两种不同的意见，一种意见认为，政府应该注资到企业到银行去。另一种意见是应该改革金融体制，改革金融监管。经过讨论，前一种意见占了上风。注资给企业、银行是必要的。就像一个病人，患病到医院急诊室去，要进行输液或者打强心针。而不是告诫他，以后不要吃这么多的牛肝、奶酪。至于金融机构的改革，这不会是短期的，先救急再说，不然的话，旧病会重发。

　　中国房地产市场

　　是否已见底

　　问：中国的房地产价格过高，库存量也非常大。在危机情况下，有些房地产公司已经出现流动性问题。能否向我们介绍下中国房地产市场的一些问题？

　　厉以宁：你讲得很对，中国房地产的问题确实引起了各方的重视。现在的经济学界提出了三个措施解决这个问题。房地产价格继续下跌，对广大的消费者是没有好处的，因为他们都变成负债的购房者。而且房地产公司不敢降价卖，因为它如果降价卖，早几个月的购房者就会不满意。现在房价虽然在跌，销路还是很少的。大家都在观望。房地产公司欠银行的钱也还不了，还在欠利息。

　　第一个措施就是说，国家控股的房地产企业应该订出标准价。标准价出来后，对于会降多少，人们心中就会有数了。

　　第二项措施，如果房地产公司欠银行的钱不还，欠利息，怎么办？地方政府可以在自愿的情况下，按照成本价，收购这些房子。政府收购这些房子之后，把它改装成小户型廉价出租房。因为廉价出租房分成各种档次，50、70、90平方米。这些房子一经改造，可以租给低收入群体。这不但可以解决房地产公司的困难，也可以解决部分民生问题。

　　第三个措施，造成房价高的最根本问题是土地问题。所以怎么来制定土地价格取决于两个方面。第一，土地供给量增大，土地价格自然就会下来。第二，土地市场一定要公平、公正、公开，防止暗箱操作。这就是当前中国房地产的情况。

　　中国主权财富基金战略何在

　　问：我们对中国的主权财富基金不太理解，像科威特、中东的主权财富基金都有明确的战略。能否向我们介绍下中国主权财富基金的战略？

　　厉以宁：中国已经建立了主权投资基金，目的是使中国的发展得到更大好处。但是全世界经济学家都知道，主权财富基金是最难做的，因为它和私人不同。私人投资基金有灵活的机制，它自己承担盈亏的责任。中国的主权投资基金是国家拨款建立的，背负着很大的责任。因为肩负责任重大，所以谨小慎微。

　　我个人认为，与其让国家作为主体去进行主权投资，不如让民营经济、私营经济去搞。它自负盈亏、机制灵活，有很大的优势。到国外收购，主权基金是国家行为，私营经济是个人行为，两个主体是不同的。

　　二元体制改革后

　　农业如何保证

　　问：中国进行二元化体制改革之后，农村的生产如何保证？我们要建设一个什么样的农业生产的机制？

　　厉以宁：这个问题已经在中共十七届三中全会说明了。承包土地的农户是中国农村的基本生活单位。所以在长期内，中国仍然是以家庭农场为主。但是，农民自愿组织的专业合作社也可以来进行农业生产。龙头企业可以深入农村建立营销合作各方面的关系，帮助农民进行生产。

　　我们调查的一个地方在广东省湛江徐闻县。那里很干旱，靠台风吃饭，来台风才下雨，所以产量很低。中外合资的公司进入到这个公司，他们把农民的土地租下来，将不到外面做工的农民邀请到这个公司做合同工。于是土地连成片，公司就投资打井喷灌。就在徐闻城郊，上万亩土地种植了菠萝。地名改了叫做“菠萝的海”，咱们中国的波罗的海就在那。这样一来，公司就赚钱了，农民收入也增加了，一举多得。

　　中国经济何时赶超美国

　　问：我是大学生，正在写一个关于中美关系的论文。中国经济正在迅速发展，美国经济正在经历危机。您是否认为中国经济会超过美国？如果可能，大概在什么时候？

　　厉以宁：经济学家不可能是预言家。我们只能根据现有的材料做出判断。不要忘记，中国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中国现在人均年收入刚超过2000美元。中国的任何产品用13亿人口一除的话，人均产量都是很低的。所以我们需要跟美国合作、跟法国合作，跟中东合作。我们希望我们都能够达到双赢的结果。

　　本轮经济周期

　　何时见底

　　《理财一周报》：上个月中国金融公司的一份报告称，2009年中国经济不可能到底。那么本轮经济周期何时见底？中国经济周期的低潮会持续到何时？

　　厉以宁：今天的世界是经济联系更密切的世界。中国跟世界的联系越来越密切，所以中国经济周期要受到世界经济的影响。所以到目前为止，我们仍然处于观望之中。明年是中国重大的节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周年。我们一定会在全国人民的努力之下，以好的成绩来庆祝共和国成立60周年。

　　文化产业

　　春天何时到来

　　问：我是旅法艺术独立策划人，我想问关于中国对于文化产业政策的几个问题。我国从北京到地方，都把文化作为经济增长的一大支柱。但我不是很清楚的是，中央层面的指导思想看，文化产业与其他产业相比处在什么位置？目前各地方文化产业重复建设，在未来几年，国家文化产业在国家发展纲领中的地位是怎样的？

　　厉以宁：首先我要说，隔行如隔山，作为经济学家，我对文化产业不是很了解。第二点，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叫做文化经济学的探讨。文化产业不仅有它的经济效应，更重要的是它的社会效应。文化产业有它的特殊性。在发展文化产业的过程中，不要丢掉它的公益性、社会效应。第三，在中国要大力发展文化产业，建更多的博物馆、图书馆，让全民从小孩子做起都有爱护文物的习惯。因为文化产业可以让我们不要忘记悠久的历史，鼓励大家的信念、信心。我希望你回去之后能够帮助我们的文化产业进行发展。

　　国际金融秩序需要怎样改革

　　《理财一周报》：在即将召开的20国峰会上，您认为国际金融秩序应该怎么改革才比较合理？中国应该采取哪些对策？

　　厉以宁：现在的国际经济秩序是二战后布雷顿森林会议之后所确立的，所以美国经济处于一种特殊的地位。发展中国家一致认为，国际金融的秩序是不利于发展中国家的。法国对这个问题可能也会有不同的看法。现有的金融秩序能够在多大程度上进行改革，这要看整个会议的情况。所以，我只能说，最终会改，但是能改多少，还不能确定。我们要相信各国政治家的智慧。

　　美元主导权能否撼动

　　问：在哈萨克斯坦10月30日召开的会议上提出，各国应该更加注重使用本国的货币，而非美元。您对这种提议怎么看？

　　厉以宁：恐怕很难改变现在以美元为主导地位的货币体系。现在大家提出五个国际储备货币，美元、欧元、英镑、瑞士法郎、日元。我们中国（的人民币）还不是国际储备货币，也许要过二三十年之后，争取人民币也成为国际储蓄国币，这取决于综合国力，我们离这个目标还很远。（东方早报《理财一周报》报驻巴黎特约记者司徒北辰采访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