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金融体系的首要风险是资本市场仍不够发达

　　本报记者 徐炯

　　第一访谈 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主席伯南克 中国社科院金融研究所所长李杨

　　12月15日下午2时， 按照原定行程，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主席伯南克(Ben Bernanke)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发表了题为《中国经济：进步和挑战》的演讲。

　　在演讲中，伯南克首先回顾了中国经济发展取得的巨大成绩。不过，他指出：中国仍然是一个发展中国家。一些城市中心是比较现代的社区，但是在农村和内陆地区，家庭收入消费依然比较低。因此，中国面临双重挑战，一方面要维持经济稳定的高增长，另一方面要刺激部分经济发展不快的地区的经济发展。

　　因此，“我愿意提供一些关于中国如何能够继续繁荣和提高社会福利的一些想法。”伯南克说。

　　会后，本报记者采访了中国社科院金融研究所所长李杨。李杨对伯南克的讲话予以解读，并就一些问题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以下内容，选自伯南克的讲话和李杨的评论。

　　通过

　　《21世纪》：如何看待中美两国经济合作的前景？

　　伯南克：中国发展有利于美国经济，美国消费者可以获得价廉物美的产品，美国制造商可以获得便宜的中间品，中国也是美国企业快速增长的投资市场。

　　中美两国的经济关系是十分重要的，两国都从中获得很多好处。不过挑战也依然存在，要求两国在环境、能源全球不均衡等问题上进行合作。

　　就全球不均衡的问题，我认为中国可以通过提高国内消费来解决，而美国必须提高国民储蓄率。

　　李杨：现在表明，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已经开始深入细致地研究中国的经济情况。伯南克还从美联储主席、经济学家的角度提出了不少建议。

　　《21世纪》：如何提高国内消费，减少中国经济对于投资和出口的依赖？

　　伯南克：仍然是汇率。由于中国贸易顺差依然在增加，因此，一些分析人士认为人民币被低估，现在的情况可能更糟，由于人民币和美元相关，在过去5年，用贸易比重来衡量的实际汇率降低了10%。

　　让人民币升值可以使进口消费品更为便宜，中国在出口行业投资太多也会增加这些行业对人民币低估的要求，但当人民币升值时，会使这些行业回报降低，并增加不良贷款。

　　李杨：我觉得，从中国政府进行汇改开始，汇率问题就是中国的内政。汇率制度的改革有几个要点——自主、渐进、可控。自主就是自己的内政，渐进就是不希望汇率的改革对国内经济造成太大的影响，可控就是收放自如，不至于影响国内经济。汇改一年多来，我们是按照这个路在走，是个平缓的进程。

　　增加汇率弹性

　　《21世纪》：如何看待人民币结售汇制度的安排，央行的货币政策的实施是否会受到影响？

　　伯南克：更为灵活的汇率会增加货币政策的有效性。目前，为了维持人民币兑美元的汇率，央行不得不买入大量美元，为了避免增加国内货币供应，央行不得不发行大量票据。如果央行不发行票据，货币供应量可能增加很快，会引起经济过热和通胀。

　　但是，长期来看，中国经济的发展要求减少货币流动的限制。如果人民币汇率依然被限制在一个很小的波动幅度之内，允许资本流动将彻底使得央行的利用货币政策来稳定经济的功能消失。

　　李杨：为了增加汇率弹性，我们需要一个比较深度的外汇市场。外汇交易首先在银行间市场扩大，然后进入非银行金融机构和非金融机构。市场要有足够的参与者和交易量，才能实现市场定价。市场就是要让受到影响的机构都表达自己的观点，才能形成。

　　汇率波动也会带来弊端，就是风险。有风险就需要有避险工具，就是一些衍生产品。去年汇改以来就推出了不少互换、掉期等产品，这是一个过程。

　　投资分配市场化还可有更多措施

　　《21世纪》：目前中国的增长，其中的主要驱动成分是投资的增加，对此如何评价？

　　伯南克：允许有竞争的金融市场扮演更重要的角色，资本分配可以提高投资的回报率，减少由于错误投资导致的不良贷款率上升，导致金融不稳定的风险。

　　从1990年到2001年，中国固定资产投资占据GDP的比重平均为33%，中国经济的平均增长为10%。2001年到2005年，固定资产投资占GDP的比重为40%，但是经济平均增幅还是10%，表明新的投资回报率较低。

　　可以和亚洲其他一些国家进行比较。韩国在1982到1991年之间，平均GDP增幅在9%-10%，日本在1955年到1970年之间，也是这样一个增幅，但是这几个国家在这一期间相关投资占GDP的比重为30%左右。

　　中国已经开始迈出市场来分配投资的步伐，例如发展股票市场，通过加强监管，解决大量不良贷款问题，中国改善了银行体系；允许外资参与国内金融机构；在贷款时，增加使用市场基础的指标。这些趋势是好的，不过还可以有更多的措施。例如，扩大存贷金融工具，在信贷评估上采取更多的经济标准，增加银行和金融业的竞争，提高消费者和小型企业的贷款能力，取消利率控制，消除资本投资的数量和行政管理。

　　李杨：从投资率和增长率的不平衡关系，可以看出从中有一些浪费和损失。中国的经济还是比较粗放的，很高的投资带来了环境、能源方面的问题。环境压力、资源压力就很大。

　　误认中国是高度管制的国家

　　《21世纪》：中国

　　伯南克：首要的风险是，由于汇率的低估，资本市场仍然扭曲不发达，因此，资本分配并不是十分有效。另外，缺乏可靠的货币传导机制，汇率不够灵活，会影响中央银行控制通胀和稳定经济的能力。

　　中国GDP依赖于投资和出口的增长，而不是国内消费和政府提供的社会服务。更好的平衡是提高消费和社会服务，同时也可以减少中国贸易顺差来增加全球金融稳定。中国政府已经在做这方面的工作，我希望他们获得成功。

　　李杨：对中国政府对资本市场的管制，大家有颇多误解，以为我们是个高度管制的国家。无论是资本项目还是经常项目的管制，都存在两个问题，一个是跨境流动，一个是汇兑。实际上，跨境资本流动过程中，基本没有什么限制，但是汇兑的限制还是存在一些。不过，随着外资金融机构获准在中国进行人民币业务，这方面的管制实际在相当程度上失去效率了，汇兑问题可以在这些外资金融机构自身的资产负债表上进行调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