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外汇储备创造财富

　　谷重庆

　　吉姆·奥尼尔(Jim O' Neill)，一个喜欢足球明星鲁尼的经济学家，提出的“金砖四国”(BRICs，意即巴西、俄罗斯、印度和中国)今天已经成为了新兴市场最贴切的概念和标识。在两极格局结束之后，历史并未“终结”，人们也都很想知道这些新兴的市场国家对于未来的全球格局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影响。本报在奥尼尔先生来华之际对其进行了采访。

　　“金砖四国”

　　《21世纪》：“金砖四国”的模型推出以后，在欧美相关专业人士眼中，今年是否有了哪些变化？

　　奥尼尔：当前对这个理论，人们正在进行激烈的辩论，我曾经出席了在巴塞尔召开的一个首席经济学家会议，在这个会议上，他们邀请了我和来自我们竞争对手的投资银行的主要研究人员，我向他们介绍了“金砖四国”的概念。

　　在经济学家中做这样的发言是很难的，因为经济学家总是喜欢发表自己的高论和看法。但是一般来讲，在这个问题上，主要分成了两大派。其一是大多数研究人员所持的观点，即这实际上没有什么变化和发展，只是一个新提出来的流行观点，最终还是会销声匿迹，一切恢复原样。他们中有很多人认为，“金砖四国”的经济增长大部分来自于美国的经济增长和强大的实力，如果美国经济增长削弱或放缓的话，整个“金砖四国”的故事就会随之消亡。

　　第二种观点当前还是少数派，但已有越来越多的人拥护，世界各国参与全球化的进程并从中受益，正在经历着深刻的变化。这一派的观点正确地看到了“金砖四国”彼此之间逐渐增加的贸易规模，比如巴西和俄罗斯，就拥有中国经济发展所需的商品，这一点让我们相信即使美国经济放缓，这些国家也可以找到自己的增长点。这个现象，作为“金砖四国”这一概念的创造者，我当初也并没有预测到，如果国际上的相关机构也进行某种转变，让中国和“金砖四国”的其他国家成为全球经济中重要组成部分，发挥重要的影响，比如让中国成为西方七国工业集团的成员，那么，少数派的观点最终会变成多数派的。

　　《21世纪》：在您“金砖四国”的理论中，在资本市场层面，四国的相似点有哪些？今年，中国资本市场的表现比较显眼，其上涨的因素似乎与以前的不太一样，您认为支持中国资本市场继续上涨的结构性因素是什么？

　　奥尼尔：在“金砖四国”的资本市场上，我们找不到直接的相似之处。只有一点，即跨国企业和越来越多的投资者开始相信“金砖四国”这一说法，在过去3年间，我们目睹了这样的情况，之前没有专门的“金砖四国”投资基金，而今天全球各地已有了10只这样的基金。“金砖四国”资本市场的良好表现，都有各自不同的原因，除了同为“金砖四国”成员，它们没有别的共同点了。

　　在过去一段时间，世界各地很多股市都表现不佳，其中包括一些“金砖四国”的股市，如印度股指下跌超过20%。与此同时，中国股市却节节上升，这一情况对中国来讲是一个重要的动向。我的判断是，由于中国采取了一些微观和宏观政策，包括改善本地市场、让它更好发挥作用，以及发布的“十一五”规划，体现出要进一步刺激国内需求的理念。这样的政策动向可能是促进股市发展的更加重要的原因，只是很多人目前还没有感受到。我还注意到一种现象，现在很多国外投资者越来越多地考虑在中国股市投资，这在以前是很少见的。

　　《21世纪》：我们发现，在对“金砖四国”的预测中，从中长期的经济增长来看，印度是高于中国的，可是2010年以前，中国经济增长是高于印度的。这是否意味着在2010年之后的40年，印度的经济增长潜力要远远大于中国？

　　奥尼尔：如果单纯说增长率的话，印度的潜力比中国更大，这是因为印度的人口比中国更年轻。20年之后，中国的工作年龄人口将达到峰值，而印度却不会，它还会继续增长。到2050年之前，印度人口将会超过中国人口，由于工作年龄人口是决定经济增长潜力的两个变量中关键的一个，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印度的增长潜力比中国大。

　　但是，因为中国经济发展的基础较好，水平较高，乘数效应发挥的影响会很大，所以印度的整个经济规模不会比中国更大。此外，我们在研究生产力水平的赶超时，有13个不同的变量作参照，在这方面，中国的表现也比印度好。

　　再议汇率

　　《21世纪》：美国指责人民币不够市场化，您对人民币的汇率水平有何看法？

　　奥尼尔：我们也认为人民币当前的汇率水平比它应该达到的水平低。我们有自己的一个模型，可以估计人民币的公正币值应是一个怎样的水准，根据这个模型测算出来的人民币公正币值是1美元大约兑7元人民币，由此可见，人民币相对于美元被低估了大约13%到14%。在中国，似乎很多人都在担心如果人民币汇率升值的话，对中国是件坏事，我不认为是这样。其原因是，随着中国经济不断增长，成长为一个更大的经济体，没有必要让出口再像以前那样快速增长，这样不合理。

　　重要的是，中国应该允许非洲和亚洲的其他发展中国家也能够参加全球化的进程。随着中国变得越来越有信心，应该允许并鼓励自己的13亿人民享受到更高的收入以及更好的生活水平，我觉得一个更强的人民币汇率水平可以让中国做到这一点。

　　《21世纪》：出口对于中国经济的贡献还是很大的，如果人民币汇率马上上升较快，对中国经济可能会有很大的影响，那么，它会对高盛对中国经济的预测产生什么影响吗？

　　奥尼尔：是的，我们在预测中也考虑到了这方面的情况，就像我刚才所说的，中国应该对经济更有信心和把握，少一点焦虑和不安。如果我们了解一下过去那些快速发展的发展中国家所走过的道路，就可以预测随着“金砖四国”经济的快速发展，汇率方面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以实际变化来讲，考虑到通胀因素，在未来30年，“金砖四国”汇率水平上浮的空间还很大，在经济发展的大前提下，这一变化是不足为奇的。

　　此外，我并不认为人民币应该在近期实现完全自由的浮动，我觉得最好是要等到中国的资本市场完全开放、完全发展起来之后再这么做，我认为中国还是应该保留自己去年7月引进的机制构想，即以贸易加权基础来管理货币，是其相对一揽子货币浮动。

　　其次，我想用一下德国的例子，来解释为什么不应对汇率的上升那么担心害怕。从60年代以来，德国马克相对美元一直在不断升值，欧元推出之后，欧元也升值了，尽管如此，德国仍是世界上最大的出口国，所以我觉得随着中国人民币汇率的上升，中国所需要做的是更加关注高附加值的出口，把附加值水平较低的出口留给其他的发展中国家去做。

　　《21世纪》：但在中国，有些人认为如果人民币汇率持续上升的话，很多纺织工人就会失业，对此，您怎样看待呢？

　　奥尼尔：对中国的一些具体情况，我现在了解得还不是非常多，我希望随着我更多的到中国来，能够知道得更多。我们知道，曼彻斯特其实是纺织行业的诞生地，我也是来自曼彻斯特，它曾是世界纺织行业的中心。现在的曼彻斯特已经没有任何纺织业了，但这个城市也活了下来，并且发展得很好。或许再过20年，中国的纺织行业也不像现在这样至关重要了，而中国也一定会活下来，并且发展得比曼彻斯特更好。

　　我觉得中国现在过于依赖出口低附加值的制成品，这和中国长期的经济潜力是不相称的。中国当前出口占GDP的比例过高，美国和日本的出口都只占GDP的12%左右，在所有的大型经济体中，中国的比例则要高得多。中国应该建立起对自己的信心，不要过于依赖出口，中国的政策制订者也没必要像现在这样对汇率如此担心。

　　《21世纪》：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时，很多东亚国家的

外汇储备一夜之间告罄，现在将近十年过去了，形势似乎发生了彻底的变化，包括中国在内的新兴市场国家的外汇储备猛增，

哈佛大学校长劳伦斯·萨默斯认为正是美国的消费拉动了世界的总需求，那么您对此怎么看呢？

　　奥尼尔：如果美国和中国是使用同样汇率的话，上述问题就都不会像今天这样严重了。

　　我想说明的几点，首先，我认为这么多新兴市场国家借钱给美国和欧洲是完全不合情理的疯狂行为。其次，主要原因是中国

人民银行和其他经济体的央行执行的汇率政策，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如果央行能够允许汇率上升的话，这些国家就不会聚集起这么大额的外汇储备了。第三，我认同萨默斯的观点，我认为中国也应该考虑和新加坡一样，建立一个国家投资企业，通过投资为下一代新加坡人创造财富，这是很明智的，让外汇储备中的一大部分能够投资出去，创造财富。最后，美国可能是过度消费，但如果用发达经济体的标准来看，美国经济仍然是年轻而灵活的，所以它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国的资本，而不仅仅是来自中国，只要美国能够保持其灵活性和经济活力，它还是能够允许远远高于国内储蓄的超额消费的。

　　根据我们自己的估计，美国的净债目前占GDP的25%。我觉得这个水平还可以接受，但也不能无休止地增长下去，否则美元将会丧失作为世界第一储备货币的地位。如果美国债务占GDP的比例保持70%的话，20年后，世界第一储备货币就不是美元了，可能就是人民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