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新生：收入分配制度改革不能单兵突进

　　近日，中共中央召开党外人士座谈会征求改革收入分配制度的意见和建议，研究部署构建科学完善的社会收入分配体系。经研究，党中央、国务院决定从改革公务员工资制度，改革和完善事业单位工作人员收入分配制度，缓解收入差距扩大趋势和协调各方面利益关系等方面入手，积极推进收入分配制度改革。

　　当前，我国的收入分配制度主要表现为以下两个特点：1、多种分配方式并存，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按生产要素分配的现象越来越普遍。2、行政事业单位收入分配体制不断调整，但计划经济条件下的工资调整方法仍在发挥作用。随着我国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行政事业单位工资制度改革已不能适应行政事业体制改革的总体需要。部分经济发达地区，在国家基本工资制度之外，通过各种形式直接或间接地增加行政事业单位工作人员的收入；而在部分欠发达地区，行政事业单位工作人员的基本工资还难以得到保障。

　　社会收入分配制度改革是一项系统工程，要想取得实效，不能单兵突进，而应当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建立长期稳定的收入分配体制：

　　首先，必须准确认识和确立劳动价值论，积极协调各方面的利益关系。改革的目的是为了从根本上实现人的价值，劳动则是实现人的价值最基本的方式。尊重劳动，就是要通过制定科学完善的分配制度，在资源配置的过程中，最大限度地发挥劳动的作用。从历史上看，人类的一切文明成果都是劳动的高度凝结，尊重按劳分配制度，不仅仅是尊重当代的劳动，同时也是尊重历史上的劳动；不仅是尊重可见的劳动，也是尊重物化的劳动；不仅是尊重简单劳动，也是尊重复杂劳动。我国的

知识产权保护制度不仅为劳动者的创新劳动提供了程序上的保障，而且为劳动者的创造性成果提供了法律上的保护。这是充分尊重劳动、特别是创新劳动的表现。

　　准确认识劳动价值论，不仅仅是简单提高劳动者的工资和福利待遇，更主要的是要为劳动者的创造性劳动提供可靠的法律空间，让他们能够在基本生存得到保障的情况下创造性地工作，以充分实现人的价值，促进国家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从这个意义上说，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必须与社会保障制度紧密结合起来，在全社会建立覆盖广泛的社会保障制度，确保每个公民的劳动都能得到社会的尊重，让每一个公民在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都有机会和可能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为社会的发展作出贡献。如果只看到部分复杂劳动者工作的重要性，提高他们的工资待遇，而没有看见普通劳动者的基本生存状况，下大力气提高他们的收入水平，那么，收入分配体制改革将会失去公正性。

　　其次，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必须依法进行，确保改革不走样。在过去的10多年里，行政事业单位的每一次工资调整，都会在社会上引起或多或少的关注和争议。争议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特定的改革方式被视为违背了最基本的程序规则，出现了公务员“自己给自己增加工资”的现象。事实上，在很多国家，不经议会批准或许可，政府雇员不能增加工资。有些国家甚至规定，如果政府雇员提出增加工资的要求，那么提出这一要求的政府雇员不能享受这一制度带来的福利，增加工资的制度只能从下一届政府上任开始生效。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制度安排，原因就在于如果允许公务员自己决定工资标准，他们很有可能会寻找各种理由为自己增加工资报酬。将工资制度改革方案提交立法机关讨论，就是为了防止公务员随意提高自己的福利待遇。

　　此外，公务员收入分配改革应当与财产申报制度结合起来。一般认为，我国公务员的名义工资很低，但是实际待遇却比较高。改革公务员的收入分配制度，首先要增加透明度，将公务员的各项福利待遇明晰化，真正按照《公务员法》的要求，建立职务与级别相结合的工资制度，实行透明的、等级有序的收入分配调整方案。任何一个公务员如果其实际所得或消费水平远远超过法定的收入水平及其申报数据，就应当按照程序严格进行查办。

　　第三，收入分配改革必须建立公开、透明的收入分配机制。要通过制度化的谈判，逐渐理顺市场主体之间、市场主体与员工之间、市场主体与政府之间直接的经济关系，确保逐渐产生一种具有激励机制的分配体系，鼓励多劳多得，减少食利阶层。

　　在调整社会收入分配关系的时候，不仅要注意到名义收入，还要考察实际收入；不但要注意工资收入，而且要兼顾到其他各项福利待遇。事实上，如果不尽快实现社会分配的透明化，我国的改革将会由于分配机制上的缺陷而发生扭曲，整个社会的资源配置将会出现严重的浪费。如果不尽快理顺收入分配关系，市场经济赖以发挥作用的基本信号———价格就难以发挥作用。

　　第四，必须尽快调整产业结构，建立起鼓励创新的市场运行机制。这些年来，中国制造的产品遍布了全世界。但是，中国产品之所以能够行销世界，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中国的劳动力价格低廉。如果不尽快改变这种生产要素配置方式，提升产业结构，那么

中国经济的发展将有可能形成恶性循环。

　　一些国家的经验教训多次表明，在劳动力的价格相对适中的地区，随着传统产业的衰落，会有新兴的产业不断崛起；在劳动力价格相对低廉的国家，随着传统产业的消亡，经济的发展将会一蹶不振。西方国家在工业化发展阶段，不但实现了原始积累，而且培养了大批中等收入阶层，中等收入阶层的出现为服务业的发展提供了坚实的基础。而服务业的不断完善，又为国家提升竞争力找到了新的增长点。而在非洲和亚洲一些国家，由于劳动力价格长期低下，经济结构还是停留在简单加工制造业和原材料、

能源供应环节，一旦外国投资者撤回投资，经济的发展就会停滞不前。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我国应当加快立法步伐，提高最低工资标准，建立积极的工资调整机制，通过外力来推动劳动者素质的提高和企业产品升级换代，逐步把我国从生产加工国变成创新型的国家。

　　总之，没有科学的劳动价值观，我国的收入分配改革就会迷失方向，出台的改革举措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没有依法推进公务员工资改革，整个社会的矛盾很有可能会被激化；没有把公务员收入分配体制改革与财产申报制度联系起来，公务员收入分配体制改革就难以取得成功；如果不尽快提升产业结构，建立尊重劳动、鼓励创新的市场运行机制，那么我国的收入分配体制改革将缺乏坚实的物质基础。我国的收入分配体制改革必须有系统方案，决不能把改革简单地等同于增加公务员的工资或者提高离退休人员的待遇，而应当把收入分配体制改革纳入到科学发展观的整体思维中来，建立符合中国国情的科学收入分配体制。在社会利益群体多元化的今天，收入分配体制改革尤其要注意程序的合法性。这项改革必须使绝大多数中国人都能从中得到实惠，必须体现公众的普遍愿望。

　　(作者系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

　　乔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