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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三农:用脚做学问


http://finance.sina.com.cn 2006年07月14日 15:19 解放日报

  媒体朋友送他外号“温三农”。

  有人说他是中国研究“三农”问题最权威的专家,有人说他是农民的代言人,有人说他是用脚做学问的知识分子。面对这些赞誉,温铁军一向自谦:我只是一个农村问题的调查员,或者说实验员。

  行走于乡间20多年,致力于农村建设30余载,他的足迹踏遍中国大大小小的村庄,他的目光总是深情地投向农村、农民。

  时至今日,他仍在以实践求解“三农”难题。

  教授的“贵宾房”,连门都关不紧

  出国了。出差了。到某地开会去了。到某处宣讲去了。温铁军忙得有些不可思议,采访计划不得不一再搁浅。

  原本以为出了名的学者难免有些架子,然而,当我以邮件方式与温铁军交流之后,看到每每于深夜回复的邮件,才理解了他的秘书的一句由衷感慨:“温教授太忙了,可怜可怜他吧!”

  听说,他腰椎、脚踝都长了骨刺,坐也坐不久,站也站不久;

  听说,他鬓角已经花白,最近右手老抖,左耳出现耳鸣,听力越来越差了。医生建议他做手术,但他连去医院的时间都没有;

  听说,他总是马不停蹄地参加各种活动,从不听劝,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助手、同事们偶尔帮他挡驾一些事情,他知道后免不了给予一顿“训诫”。

  再忙,有一个地方,每隔一段时间,温铁军必去一趟———位于河北定州市翟城村的晏阳初乡村建设学院。温铁军是学院的创办人,也是院长。这是他目前最重要的乡村建设“试验基地”。

  于是,外围采访的第一站选在了这所学院。

  日夜兼程。抵达晏阳初乡村建设学院时,已是晚上8点,无灯的村路,黑黢黢一片,远处传来犬吠声声。

  在寂静的校门口等了几分钟,学院的工作人员小谢打着手电筒出来迎接。步入校园,最先映入视野的是一尊晏阳初先生的半身雕像。80年前,也是在这里,海外留学归来的晏阳初进行了长达10年的乡村建设实验。

  在军阀混战的年代,晏阳初反复强调,救中国于危亡的关键,不应当仅在缓急快慢上计较,而要先抓住国家的命根,治着它的症结,培养它的元气。无论是“四大教育”(识字、生计、卫生和公民教育)还是乡村建设,都不是最终的目的,更为重要的是进行人的建设。

  2003年7月,应农民邀请,温铁军在当年闻名世界的定县实验区开办了一所同样以“进行人的建设”为己任的学院,这也是中国第一所免费培训农民的学校。

  工作人员领我来到一排亮着灯光的平房前,指着第一间屋子说:“给你准备了一间‘贵宾房’,这可是温教授的专间哦!”

  环顾四周———两张单人木床、两张木桌、一个放碗盆的架子、一个热水瓶,还有一扇变了形、很难关上的房门。这真是一间“陋室”!

  “我第一次到这儿来的时候都看傻了,简直就是一片废墟!”来自香港的长期志愿者,也是院长助理的袁小仙,对3年前校园里破败的场景记忆犹新。

  正是在这片废墟上,温铁军的理想得以渐渐走向现实。

  早在数年前,温铁军就一直在酝酿一个诺亚方舟式的乡村建设实验基地:“我想包下一座荒山或者一片荒地。在这里,鸡鸭牛羊都会被散养,要种上蔬菜、果树,充分利用沼气,形成生态循环。在思想上,我们兼收并蓄,吸收所有人类创造的先进文化。这是可持续发展的试验。”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带有乌托邦色彩的社会,对于这样的评价,温铁军不作辩驳,只是笑笑。

  知识分子下乡,要学着放低姿态

  一笑而过之后,温铁军向记者展示了一组数据:且不说自己这20年培训的成千上万各级干部,仅从2002年10月青年志愿者们发起组建“中国乡村建设中心”以来,就先后为300多名有志于农村建设的人提供了培训。这些接受培训的“种子”,转而又为福建、四川、云南、贵州、江西等省区的贫困山区培训了第二代的“扶贫种子”上万人。

  “学院的建成,能提供一个更好、更完善的培训平台,去播撒为新农村建设踏实实践的‘种子’,而不是让人才越来越不可阻挡地从农村流失。”在这方面,温铁军和晏阳初的认识是一脉相承的,他要通过这种“人的建设”的方式,达到逐步、渐进地改良乡村的目的。

  温铁军说:“我最怕激进。中国是一部13亿人的大车,前面又没有U型掉头,必须要看清道路,稳稳地开。”

  如何看清道路?晏阳初乡村建设学院为温铁军一直以来的思想,提供了一个试验的平台。农村合作组织、有机农业、生态建筑,一一尝试。

  学院的教学大纲规定了培养目标:“培养具有独立精神和奉献精神的乡村建设工作者,他们作为桥梁,将现代意识和科学精神引入农村”;培养对象是“农村知识分子(初高中毕业后回到农村的青年)、农民精英、赤脚医生、农技人员、大学毕业生等”;教师将由来自不同学科领域的专家和志愿者组成,“他们同时也是学习者”。

  “您总是把‘人’放在乡村建设的第一位,这是为什么?”记者把这个问题交给了温铁军。

  “‘三农’问题,农民是第一位的。”温铁军不止一次阐释了这一观点。

  “就像当年的晏阳初下乡那样,依靠知识分子的力量,培训农民、启发民智,以达到建设新农村的目的吗?”记者问道。

  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温铁军要求记者“务必完整表述”。他说:

  “我认为,知识分子的工作,只是一种服务性的工作,新农村建设的主体是农民,主导是政府。知识分子首先是要提供调查研究,在此过程中所产生的感性认识,可以为政府决策服务。其次,是为基层农民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新农村建设是上下结合,是政府主导与农民主体之间的结合,参与其中的社会其他方面,特别是知识分子,首先应该有自知之明,要放低姿态,不要认为这件事我们能够起多大作用。

  “农村建设的动力,首先是来自于农村基层群众的需求和创造力。晏阳初时代如此,今天依然如此。

  “我希望媒体能完整表述我的意思,因为很多媒体朋友以为这些事情都是知识分子做的。其实不是。我始终只是一个配角。”

  “没有农民,谁能活在天地间!”

  这位低调、谦和的“配角”,最终还是走到了聚光灯下。

  2003年12月,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在“CCTV年度经济人物”颁奖会上动情地说:“中国的农民很不容易,我常常觉得,9亿农民就像希腊神庙里的柱子,他们托起了大厦。而温铁军就是中国农民的代言人。”

  因为肯为农民说话,求告无门的农民们排着队找温铁军“解决问题”,他们写信,递条子,甚至不远千里跑到北京找他。虽然,有太多求助无法一一解决,但温铁军不遗余力地为农民奔波着。

  多年来,他把自己的部分收入,如奖金、稿费、讲课费等,一并交给办公室,“专款专用”于乡村建设、扶贫、资助农村贫困大学生等。5年来,20多万元就这么捐出去了。

  在温铁军那儿,农民和基层干部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他总是微微前倾着身子,全神贯注地倾听农民说话。这个姿势曾让许多无处诉苦的人潸然泪下。

  尊重,理解,倾听,之所以能保持这样的姿态,是因为温铁军经历了让他深刻了解农村、了解现实的两个11年。

  1968年到1979年,他曾先后在山西汾阳插队,到苏北当兵、当职工。17岁就下乡插队的北京少年,曾把农村想象得很美好,但真到了农村,强烈的反差,贫困和落后令他震撼。

  1987年到1998年,温铁军先后在“中央书记处农村政策研究室”和“农村改革试验区办公室”工作,曾在国务院批准建立的试验区———覆盖21个省区的164个县(市)8000万人口的地区,开展了30个项目的试验,进行了大量的农村实地调查和比较研究。在这期间,他还参加了世界银行、联合国、欧盟和国外多个大学的课题调研和专题培训,学会了用世界眼光看待中国的“三农”问题。

  “这是我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两个11年,前者教会我贴近农民,尊重农民;后者夯实了我后来的研究基础。如果要我总结,还是晏阳初当年那一句,没有农民,谁能活在天地间!”

  行走乡间20余年,温铁军对农民的疾苦有太多的切身体会,这些经历让这位始终被责任感驱使的知识分子,义无反顾地留在了对新农村建设之路的摸索中。

  欲“化”农民,自己必先“农民化”

  能来晏阳初乡村建设学院学习的农民学员都觉得很幸运,因为他们能亲眼见到自己的“代言人”,还能听到一堂堂由温院长亲自讲授的课。每次讲课完毕,温铁军必向着农民,深鞠一躬。

  温铁军常对志愿者们说:“从事农村工作的人士都喜欢把农业、农村和农民的现代化挂在嘴边,其实都是要‘化’农民,但是,要想真正地‘化’农民,自己必须先得‘农民化’。这就是早年晏阳初提出的欲‘化’农民必先‘农民化’。”这恰恰是一般官员和学者做不到的。

  温铁军是早就被“农民化”了。作为知识分子的他,透着股文人气质,喜欢书籍和音乐;作为农民朋友的他,也经常挽着裤腿下地,随便有个地方,和衣就能睡上一觉。

  “农民化”最生动地表现在温铁军和农民交流时。同样一件事情,到了他的嘴里,农民们总能听得明明白白。

  比如说“生态农业”和“循环经济”,他跟农民说的是:“咱把话说得糙一点,但话糙理不糙:人拉的粪猪吃,猪拉的粪肥田,田里长的庄稼我们再吃。”;

  比如,就学术分歧,一般他会说“切不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农民则说:“干吗非得跟个乌眼鸡似的,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再如,谈到去日韩等国考察的目的,他会讲“失之中土,取之东夷”,对农民则说:“看看能不能把我们扔掉的东西往回拣一点。”

  难怪每次温铁军讲课,农民们总会把手掌拍得通红。

  “听温教授讲课,是一种享受。”志愿者们对温铁军这种语境切换的“特异功能”很是崇拜。而温铁军却自嘲道:“无他,唯手熟尔。换了任何一个人,干了20年,都会这样。”

  在晏阳初乡村建设学院采访的三天,我也见到了“农民化”的场景———修补危墙、挖沼气池、造生态建筑、种植有机肥农田……这个被外界称为“乌托邦”的乡村学院其实如此现实地生存着。

  如温铁军所言:“乡村建设的实验,不是一个纯粹的农业问题,不是一个纯粹的民政问题,不是一个纯粹的科技问题,不是一个纯粹的环保问题,也不是一个纯粹的生态问题。这是一个为了中国可持续发展,使农民安居乐业的综合性设想,是理想化的设想。”

  这些践行理想的志愿者们,向记者展示着在城市难以一见的清澈见底的笑容,他们用自己的双手营造起一个无化学污染的生态循环系统,示范着有机农业带来的土地告别贫瘠、重新走向欣欣向荣。

  一位志愿者这样表白:“这绝不仅仅是我们少数人的乡村建设。从某种意义上说,乡村建设既不在历史,也不在现在;既不在乡村,也不在都市,而是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在我们从身边最基本现实看开去的通透,更在于我们为改变‘大环境’而作出‘小努力’的平常心与实践勇气。只要我们的脚下还有一声来自土地的叹息,乡村建设就永远没有尽头!”

  如今,这样的生存与执着,正在山东,在安徽,在河南,在宁夏,在海南,在福建,在漫漫求索之路上,奔跑着。

  见习记者 吕林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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