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五常:决策优劣 市场可以办到的政府就不去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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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inance.sina.com.cn 2005年06月10日 17:21 《全球财经观察》 | ||||||||
张五常专栏: 说到判断经济投资的准确性,政府决策与民主皆远不及市场。市场也可能错,但投钞票的市场是直接的价值量度,其准确性考第一是毋庸置疑的了。这里的问题,是像东海大桥那样庞大的公共项目,交易费用的存在不容许市场处理
张五常(新制度经济学和现代产权经济学的创始人之一,1997年当选美国西部经济学会会长,这一职位是第一次授予美国本土之外的经济学家) 上海3年前公布的令外国人目瞪口呆的建筑项目,今年11月即将竣工,可以启用了。是怎样的项目呢?是一条6线行车、长达32.5公里的东海大桥,从浦东的南汇直伸大海茫茫的洋山岛,在那里建造据说是中国沿岸最大的货运海港。整体3年又5个月完工,动员6千多人,投资人民币143亿,大桥的本身占一半。它是世界上最长的跨海大桥,但这纪录只能保持3年:将于2008年竣工的、邻近的杭州湾大桥长达36公里,耗资118亿人民币。 东海大桥的设计与算盘打了好几年,层层拍板拍得快,施工也快。这样的速度只有政府决策才可以办到。1年多前姊姊从多伦多飞访神州,读到正开始动工(数月前已启用)的位于浦东的东方艺术中心,美仑美奂,有所感慨,说:“多伦多要兴建这样的文娱中心,规模没有那么大。说了10多年,还是遥遥无期,中国在搞什么?” 中国给外人的印象,是政府拿出直尺,再拿起笔,在地图上划一下,然后动工去也。这当然不是实情,但印象如斯也。记得美国要建公路,单是吵闹、论经费就要花上好几年;环保更头痛,征用土地也麻烦。过了十年八载的议决,动工了,半途要不是工会闹事,就是压力团体反对,或诉之于法,搞得成本上升逾倍,经费不足,最后要更改设计,或索性停工不干;使中断的悬空公路高架彷佛巨型新潮雕塑,默默无言地屹立数十载。 从南京到上海的沪宁公路也算错:启用只几年就要加宽了。我当然不敢担保,东海大桥的算盘没有打错。政府当然可以错,但问题应该不是政府可不可以错,而是错的机会会比民主投票高吗?从判断错误的概率看,像赌马那样下注,以较少错为赢,我的钱会押在政府那一边。 写到这里,机缘巧合,读到阿康写《学券五十年》,说佛利民建议的教育学券制今天有起色。(也是写到这里,发觉一舟欠我版税,因为阿康的大文刊登的看来是一本书的封面的佛利民照片,以及学券建议五十周年大宴的入场券印上的佛老夫妇照片,皆为区区在下于一九八八年所摄。睹照思情,索版税是说笑了。)美国政府大事资助公立教育,使佛老提出的学券制成了名。但美国的公立教育是怎样搞起的呢?起于民主投票!说浪费,与美国的公立教育相比,浦东的磁悬浮列车是小巫见大巫了。 阿康的大文的确有点启发性:《学券五十年》!没有算错吧,五十年是半个世纪呀!学券制摆明是政府资助教育的上选办法,为什么五十年还不被广泛采用呢?又是因为民主投票!今天,美国采用学券制的实例不多,而在佛老定居的加州,以民主投票取舍此制起码两次,两次皆被否决,不是输几个马位,而是输几条街。压力团体奔走相告,广告不尽不实,连思想清晰绝伦与口才雄辩天下的佛利民,身在其中也输得面目无光。这是民主。 民主的问题不少,而关于决策出错这个话题,其困难在于投选票而不是投钞票。投钞票,投者入肉伤身,不能不慎重考虑切身代价与切身利益;投选票不需要从袋中拿出钱,只模糊地希望他人的钱可以投到自己的袋中去,或模糊地期望某些利益。没有明确的代价与肯定的回报,不会慎重考虑,容易受到煽动与误导。 我曾经说过,在某些公共事项上(例如大厦外墙要涂什么颜色),民主投票可以节省交易费用。我也说过,政府决策的交易费用最低,但可以错估了公众的一般取舍。这里的问题是,建造东海大桥可不是大厦涂外墙,资金与效益远为庞大之外,这大桥的兴建不是品味那么简单。社会的整体经济收益要精打细算。 说到判断经济投资的准确性,政府决策与民主皆远不及市场。市场也可能错,但投钞票的市场是直接的价值量度,其准确性考第一是毋庸置疑的了。这里的问题,是像东海大桥那样庞大的公共项目,交易费用的存在不容许市场处理。土地与大海的征用,私人发展商就是有政府的协助也不容易。政府如果处理了这些,可让发展商竞投,而事实上东海大桥的多项工程是由商人竞投处理的。问题是:东海大桥的兴建与否,怎可以由市场决定呢?如果交易费用是零,或够低,所有未来的大桥使用者可以预先出价,签订未来合约(forward contracts),私人发展商于是独资或合资地竞投,政府只协助征收土地与提供海域就是了。还可能出错,但错的机会甚少,因为所有未来使用者签上forward contracts,大桥的价值为何极为可靠。困难是交易费用存在,这些合约可想而不可求也。 我是40年前在洛杉矶加大与芝加哥大学接受经济学训练的。这两处当时被认为是市场经济的圣殿。于今回顾,当年的师友差不多包括20世纪的信奉市场的所有大师了。离开这两所圣殿一两年内,我在想,市场不能办到的,政府不要干。后来改变了主意,同意郭伯伟、夏鼎基等人的看法:市场可以办到的,政府不干。再后来的想法——今天的想法——是市场不能办到的,政府要考虑干不干,甚至考虑大干特干。这观点的转变,是经过多年在公司理论上的苦思而得到的结果。公司与政府的性质相同。既然市场不能办到的公司可能办到,政府也有类同的职责了。只要记着郭伯伟还是对:市场可以办到的,政府不干。 (张五常供本刊专稿,未经允许,不得转载) 联系编辑hxf@gfo.cn 编辑:和新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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