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监会副主席唐双宁剖析银行大案深层原因

　　文·本刊记者 朱雪尘

　　据说冯其庸这样的学者，读罢唐双宁狂草，彻夜未眠，引用二十二典写出《唐双宁狂草歌》并手书长卷。不管怎么样，在中国金融界，论及书法恐怕无人能出唐双宁之右；而在中国书法界，也可能没有人再比唐双宁懂金融。在清华大学的一次演讲中，唐双宁借用陈毅那句“当着元帅是诗人，当着诗人是元帅”自喻，称自己既不是银行家也不是书法家，只是 对两者略知一二。

　　1982年毕业于东北财经大学的唐双宁便进入建设银行辽宁省分行工作，3年之后，便提升为建设银行沈阳市分行常务副行长。又经过4年，唐双宁被调任沈阳市人民银行副行长，后升迁为行长。1997年，43岁的唐双宁调任中国人民银行信贷管理司司长，后任货币金银局局长、银行监管一司司长，至2003年4月，任中国银监会副主席，其仕途可谓一帆风顺。

　　对于金融与书法，唐称本来是逻辑思维与形象思维风马牛不相及，但却在自己身上融合在一起，“须臾不可分离”。

　　可能“宣泄情绪”是书法家的真情实感通过特定工具的自我表露。唐双宁认为：如果不是真情实感的倾述，顶多只是一种作秀。这样的人，唐双宁谓之“匠”。

　　“常常在我工作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挥毫泼墨就能产生工作思路，也常常在紧张工作的时候，又能产生书法的灵感。”唐举例说，在2000年全国经济工作会议上，工作十分紧张，而那时在降低不良贷款的要求下，竟创造了一幅作品“还我山河”。

　　作为学者型的政府官员，唐双宁在金融领域著述甚多：他在《人民日报》、《经济研究》等报刊上发表经济论文100多篇，著有《投资与金融--实践者的理性思考》、《中国信贷政策问题研究》等多部专著。而在诗文方面，自作诗词1000多首，著有《若水斋诗集》、《霜凝诗词选》等在报刊上发表，表现不俗。

　　怎么看2.8万亿房贷？

　　《英才》：中小民营企业发展面临一个很大的难题就是缺少发展资金，银监会在扶持中小民营企业发展上有什么举措？

　　唐双宁：我也很关心中小企业的发展问题，可以说是情同此心，心同此理。过去有种说法叫做有成分论，不唯成分论，重在表现，当然那是“左”的年代针对人而言的。今天我们借用这句话，也就是企业还有出身(所有制)，但银行不唯所有制，全在你的信誉和还款能力，不管你是什么性质的企业，只要信誉良好、有能力偿还，都应该获得银行的商业贷款。

　　《英才》：你怎样看待实业入股金融这个问题？

　　唐双宁：我们都读过《资本论》，产业与金融结合是社会化大生产的产物。现在国有银行正在进行股份制改造，肯定也会有社会企业进入。但是我们欢迎进入者是战略投资者，而不是战术投资者。只有战略投资者才真正重视银行的发展。至于未来我国银行前景，我想套用那句老话：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英才》：你怎样看待房贷的金融风险问题？

　　唐双宁：目前的房地产形势，从我掌握的信息来看，有些地方确实存在房地产泡沫。目前对于房地产市场有三种观点：过热论、正常论、结构论。我同意结构论，问题有，但是不是过热，还要观察。结构论表现为：地区结构，比如上海、温州、杭州、北京等地房价过高、上涨幅度过大；户型结构，高档住房多，经济适用房少；原材料结构，钢材价格、电价上涨，原材料供应难以满足房地产上升的需要。同样，房地产调控也不能简单行事，简单调控供给，可能带来进一步的房价上升；简单调控需求，又有可能带来新的烂尾楼。所以要统筹考虑。

　　对于房贷来说，目前全国共有2.8万亿与房地产有关的贷款。这类贷款有三个特点，一是增长最快的贷款，二是质量最好的贷款，第三也是最具不确定性的贷款。因为房贷才开展三年，合同一般都十年左右，许多还未到期，所以它增长快、质量好，但最具不确定性，因此，要看得长远，要防止大起大落，防止未来风险。当前，特别要防止炒房。

　　《英才》：很多普通购房者认为是银行单方面提高了利率，而没有征得购房者的认同，你怎么看？

　　唐双宁：没有争得你的认同就提高利率，这可是个问题(笑)。这个问题应该这样看：利率是金融资产的市场价格，这个价格本质上说应当由市场决定。银行作为卖者，有提高价格的权力，国家法律也规定人民银行有制定利率的权力。但作为买者，你也有买或不买的权利。我是这么看的。

　　为什么接连发生银行大案

　　《英才》：对于最近接连发生的银行大案，你怎么看？

　　唐双宁：这是整个社会都很关注的问题。银监会也在这上面花了很大精力。可以说，银监会自成立以来就非常重视案件防范。2003年，银监会组织了148个检查组对国有银行的5001个机构，针对信贷资产、非信贷资产和表外业务进行大检查，发现了违规违纪问题12350个，处理相关人员1928人。2004年，银监会又组织跟踪检查，派出检查人员5236人，新发现问题8919个，处罚机构157个，处理人员1841人。应该说，检查的力度与成效还是很大的。但为什么案件还是大量发生？有这么几个原因。

　　第一，主要原因还在于银行自身管理体制、制度建设尚不完备，管理不到位。从另一个角度看，案件的暴露和监管力度加大也有关系。特别是，中行、建行在成为国有银行股份制改革试点银行后，监管力度加大，银行内部想要继续作案，或者再进一步掩藏案件的可能性小了，很多问题暴露出来。

　　第二，我们不能不承认案件高发与行业特点有关，金融业本来就是与钱打交道的行业。说这话并不是推卸我们自身的责任，而是为了全面分析问题。客观讲，发达国家金融业也发生过很多大案。

　　第三，这也是社会发展、历史因素造成的。有些专家认为，一个国家人均GDP达到1000至3000美元，这个时期既是经济高增长期，又是各种矛盾的凸显期。这种矛盾必然会反映到银行。试想，计划经济时代也有银行，为什么那个时候案件少？恐怕就有这个原因。

　　第四个因素，文化影响。东西方文化各有长短，东方文化有许多长于西方文化的方面，但不能不承认东方文化的一个短项是，情面大于制度。因此，虽然中国的银行也立下了很多非常严格的制度，但到执行的时候，往往会受“情面”这种传统文化的制约。

　　独立成章

　　唐双宁其人

　　“我就是我”

　　《英才》：你认为自己是银行家还是公务员？

　　唐双宁：我既不是银行家也不是公务员。陈毅元帅有句话，当着元帅是诗人，当着诗人是元帅。经常有金融界的朋友给我打电话，惊奇地说书法界也有个唐双宁；还经常有书法界的朋友给我打电话，你听说了吗？金融界也有个唐双宁。你说我是什么家，我什么都不是，我就是我。

　　《英才》：你认为自己的领导风格是什么？

　　唐双宁：领导风格谈不上。我喜欢书法，这是艺术范畴，形象思维的东西；又从事金融监管，这又是逻辑思维的东西。这两者怎么能融合在一起？很多人都问过我这个问题。我说，人有单一型和复合型两种，陈景润就是单一型人才，没有这样的单一型人才，人类就摘取不了哥德巴赫猜想这颗明珠；人又有复合型的。你说毛泽东是什么型的？既是大政治家，又是大思想家，又是大军事家，又是大诗人，还是大书法家。那种认为人只有一种能力的思维是形而上学的思维。

　　也有人问我，你工作那么忙，怎么能有时间从事书法创作？我反问，你说毛主席诗词的创作高峰是什么时候？一个长征路上，一个中苏论战。到延安后，生活相对好了，激情反倒没了。简单劳动可以用时间衡量，复杂劳动不能用时间衡量。破百米纪录你说多长时间？也就是十秒；诗人可能出口成章，农民可能一辈子也写不出一篇文章。所以不能简单用时间来衡量。我记不清是谁讲的，可能是列宁，说“真理好比燧石，撞击才能产生火花”。我就常常在工作最紧张的时候产生艺术灵感，也常常在挥毫时对工作理出新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