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稻葵谈中国经济增长的必要条件

    李稻葵／演讲

　　中国经济增长能够持续吗？这是一个很难给出确定答案的问题。我不能给出经济持续增长的充分条件，但可以提出一些必要条件：如果这些必要条件得不到满足，中国经济增长就一定不能持续。

　　跳出国界，从世界的范围来观察这个国家，中国经济有五个很有意思的特点：

　　第一，中国经济今天已经成为世界上的大国经济。中国经济的实际规模相当大，在世界上排名第六，超过加拿大。

　　第二，客观来看，中国经济是极度开放的经济。有两个指标反映了这种情况，一是进出口量占GDP的比重，只有英国和德国的数字和中国不相上下，一般来说，大国以贸易衡量的开放度是不高的；二是我们每年吸纳的外商投资占GDP的比重非常大，曾达到5%。在其他经济体，例如韩国、印度和日本，这个数字在1%左右。这两个指标表明，我们的经济和市场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外国市场。

　　第三，高储蓄率和高负债并存的经济。所谓高负债，一方面指企业高负债，另一方面指政府高负债。过去很多年，中国政府在经济改革方面有很多方法，比如搞实验、分权，但这些改革有一个基本点，那就是借钱搞改革。我们控制国有银行，只有政府可以借钱，政府可以发债，通过这种方式把下岗工人养起来，把对退休工人的保险承诺先承诺下来。据我估算，2018年后，政府的负债水平占GDP比重将达到120%，这相当的高。

　　第四，中国存在极大的地区差异。上海的人均GDP是贵州的15倍。这种差异还不仅仅反映在收入水平上，事实上，人们的心态、政府的管理水平，在地区间的差异都非常大。

　　第五，中国经济是一个极度分权的经济。中国的文化没有很大合作性，这和日本和韩国不一样。中国的市场不容易合作，从企业层面来说，大多在各个地区各自为政。这与印度、俄罗斯等国的情况非常不同。

　　这些特点造成中国目前的增长方式存在两个巨大的障碍，也就面临了两个巨大的挑战：

　　第一，我们的经济现在高度依赖外国市场和技术，依赖自然资源进口，这种形势不可能持续下去。

　　我们一年生产60亿双鞋，还有3亿农民等着找工作。即便按照这种情况，降低我们的成本，保持我们的成本优势，我们的市场也面临压力。西班牙人已经开始烧我们的鞋了。仔细分析，如果这样持续下去，对我们的贸易比价将越来越不利。国内一位经济学家曾说，中国生产什么商品，国际市场上这种商品就不值钱，中国进口什么商品，这种商品就涨价。日本一个机构研究表明，过去5年中国贸易比价下降了30%。

　　我们还必须考虑国际政治因素，不能指望外国政府一直支持我们的出口。外国工会的力量是非常大的，对美国来说，所有政治都是当地政治，如果他们的工人团结起来，抵制中国商品，我们的出口情况也不妙。

　　还有一个问题在于核心技术。几乎所有中国出口产品的核心技术都不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不掌握核心技术，这种发展模式也不能得以维持。

　　最后，我们在自然资源和原材料上的对外依赖，不仅反映在价格上受制于人，而且反映在运输的成本上。80%的石油经过马六甲海峡进口，我们如何能够保证石油的安全运输？这些问题导致我们极度对外开放的模式难以维持。

　　第二，挑战来自于金融业。

　　我们是高储蓄率、高负债的经济，这里存在两个问题：效率低下，不稳定。中央政府借了很多钱，容易受到国际市场波动的影响，如果国际市场不看好中国经济，我们将会受制于人。我们的借债能力将会受影响。金融领域的改革需要进行下去，否则增长将不可持续。

　　那么，我们该如何进行改革呢？

　　从经济学角度来看，我们的行为仍然受到传统思维的影响。中国经济今天的成长，在中国的历史上从未有过，在世界历史上也从未有过。中国实行赶超战略，借鉴别人的技术，这种做法在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在这么大的国家里。作为经济超级大国，我们需要新的经济思维，新的大国发展战略。

　　在过去26年，中国的经济改革有很好的经验，很多国家，例如越南，对中国的经验非常重视。但是，中国的经济发展战略仍然不够，这方面我们需要进一步探索。

　　经济的大国战略

　　在发展问题上，我们需要关注两个问题。

　　一是充分发挥广义比较优势。中国是大国，一个大国发挥比较优势，如果只发展廉价劳动力，会碰到贸易比价的不利，也会遇到国外的贸易保护倾向。我们不能一味追求廉价劳动力战略，要发挥大国优势，也就是大市场优势。中国经济由30多个大经济(各省份经济)组成，我们自己的贸易还非常不充分。政府要扶持大企业，这样企业才会拿更多的钱进行研发，目前我们大多数企业的研发成本只占不到总成本的1%，这非常令人吃惊。原因之一就是企业没有短期内的垄断利润，恶意竞争，这也是制度问题。所以，要运用市场来扶持大企业。只有有了大企业，才能开发我们的市场，才能不过分依赖国外市场。

　　第二，慎重开放。中国是高负债、高储蓄国家，我们不能沦为其他金融大国的附属。作为一个大国，我们在金融问题面有很多优势。如果金融市场不是完全开放的，就不需要这么多外汇储备。我们可以用外汇储备来缓解自然资源上升对经济的冲击。比如，拿出一部分外汇储备，投资于一些拥有很好自然资源、矿产经营比较好的跨国公司的股份。我们可以通过购买他们股份的方式，来对冲自然资源上升的风险。作为大国，我们要有勇气来对这些问题进行研究。

　　我们要充分意识到在世界当中的特殊地位，我们要专心通过解放思想，研究自己的问题，来引导产生大国战略，不光是为自己做出贡献，也为其他大国的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