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务部研究院梅新育博士：对付游资要多管齐下

　　访商务部研究院梅新育博士

　　本报记者 徐伟

　　2月2日，美联储再次宣布加息后，媒体报道有数十亿美元国际游资从中国香港股市流出，有专家评论说，相对于仍然停留在中国的数额庞大的游资来讲，流出的只是一小部分。 并不足以改变其对中国经济有可能造成冲击的性质。

　　中国的外汇储备在2004年底由2001年的2121亿美元迅速蹿升至6099亿美元，再创历史新高，仅2004年增加的外汇储备就达到2067亿美元。有人认为，其中有一些无法排除其真实身份就是游资。瑞士信贷第一波士顿的亚洲首席经济学家陶冬断言，新增外汇储备中至少有950亿美元的真实身份是“游资”。国家外汇管理局新闻发言人承认，在贸易项下存在着进出口价格虚假、预收账款和延迟付汇造假，直接投资项下存在着名实不符、借款过度以及房地产市场炒作等不正常现象，而这些很大程度上都具有投机套利性质。

　　大规模游资流入对一个国家经济的影响是巨大的，以前欧洲货币危机、墨西哥比索危机和亚洲金融危机给世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番面对游资攻势，中国政府如何化解？商务部研究院梅新育博士对游资问题素有研究，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在夏历新年期间对梅博士进行了专访。

　　正确看待游资内流

　　中国经济时报：作为一个长期关注国际游资问题的学者，你如何看待国际游资内流的现象？

　　梅新育：从国际经验看，货币汇率变动可能性出现之日从来都是国际游资活跃之时。这次游资大规模赌人民币升值，是从2002年下半年出现人民币升值预期以后开始的。一国出现本币升值预期时，游资内流增长是正常现象，中国大陆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1993－1997年间，国际上要求人民币升值的压力相当大，中国就经历过赌人民币升值的游资内流。当然游资内流大部分不是通过正常资本项目交易流入的，主要是通过种种变相途径流进中国，比如转移定价、货币走私、平行贷款等等。当存在人民币汇率变动预期的时候，游资赌人民币升值而内流，这并不奇怪，如果没有这种流动的话，反倒是怪事了。

　　中国经济时报：您觉得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在游资的压力下调整的几率有多大？

　　梅新育：从目前情况来看，我认为几乎没有可能。从长期来看的话，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应该会有变动。但是中国不可能在游资的压力或者说是要挟之下调整汇率，中国政府不会在这样的根本性问题上轻易退让，由于资本项目没有完全开放，中国政府也有能力实现自己的汇率政策目标。

　　从我国政府一而再、再而三的表态来看，近期进行汇率调整是不太可能的。这种表态有助于消除游资对人民币升值的预期，而且从目前的一些资本流动的情况来看，我估计有许多游资已认识到了这一点。此外，国际游资流动的方向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利率。原来人民币利率高于美元利率，刺激了游资内流，因为游资内流可以获取双重收益，即预期中的人民币升值收益和利差收益；但目前美国已经步入新一轮加息周期，预计联邦基金最终要从目前的2．5％升至4％左右。

　　而从我国实际情况来看，人民币利率调整步伐必然比美元慢，导致人民币与美元之间的利差逆转，即从原来的人民币利率高于美元利率转为美元利率高于人民币利率，这样也会吸引游资流出。一旦美元利率大大高于人民币利率的情况成为现实，中国承受的游资内流的压力就会大大减轻。

　　针对游资本质扎紧“篱笆”

　　中国经济时报：“快进快出，捞一把就走”，这正是游资的特点。我们应该如何做才能对付它的这一特性？

　　梅新育：我国不可能一次性地大幅度调整汇率，更有可能在较长时期内逐步调整到位。我们可以采取措施化解游资内流造成的压力，中国政府有这样的能力。第一，我国的资本项目并没有完全放开，金融市场开放度也不高，要想通过外汇市场上的投机性货币攻击迫使我们调整汇率不太可能。以前索罗斯曾经在国际外汇市场上发动大规模的投机性货币攻击对付英镑、泰铢和韩国元，屡屡得手；但在目前的条件下，我认为他们不太可能在中国重演上述历史。

　　第二，目前虽然存在多条变相的资本流入渠道，变相资本流动规模也颇为可观，但我们注意到政府正在全力以赴堵塞资本管制漏洞。无论是对纯属非法机构的地下钱庄，还是对正规企业的违规外汇操作；无论是对内资企业，还是对外资企业、外资银行的外债、贸易信贷等变相资本流动渠道，政府都加强了监督。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政府不仅动用了外汇监管部门，而且发动了社会力量，如注册会计师的审计。1月15日注册会计师协会开始实行《外汇收支情况表审核指导意见》，就是要求注册会计师在对外商投资企业年度会计报表的审计上审核其外汇收支情况，此举颇有创意。至少在中短期内，上述强化资本管制的措施应该能够收到一定成效。即使这种管制在长期内会因为种种原因而失效，那时候我们维持一定时期内汇率稳定的目标也已经完成了。

　　第三，政府陆续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削弱、抵消资本内流造成的人民币升值压力，如放松资本外流管制等，这些措施也会发挥作用。

　　第四，我们还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消除我国经济体系中的潜在风险因素，特别是金融体系的不良资产处置和某些资产市场上过度的泡沫，也会降低游资冲击我国市场的破坏力。

　　第五，外汇市场决不是一个完全理性的市场，如果将所有因素考虑进去，人民币升值的压力应当存在，但不至于像现在这么大。因此，在中长期内，某些问题逐步显露也将逐渐降低过度的人民币升值预期，如国家负债等隐性问题显性化、贸易收支顺差趋向缩小，等等。

　　对付游资的几点建议

　　中国经济时报：在对付游资方面，您有什么具体的意见和建议？

　　梅新育：我想最好从这样几个方面对付游资，第一，发展债券市场，特别是扩大短期国债发行规模，完善冲销干预的手段。这样做目的是直接从市场方面消除游资流入的渠道，化解游资流入的压力。

　　市场经济国家通常通过冲销干预来化解游资内流压力，但中央银行的冲销干预需要一个具有足够深度和广度的国债市场，否则无法奏效。目前我国进行冲销干预，主要采用中央银行票据替代短期国库券，人民银行要承担较高的准财政成本，存在亏损风险。

　　我国实施冲销干预时存在一些问题，原因是我们的债券市场既不够发达，深度和广度也不够；债券市场产品的结构也不太适合冲销干预的需要。冲销干预主要靠短期的政府债券作为调控工具，虽然我国政府债券占据了证券市场绝大部分的份额，但大多是中长期债券，导致市场干预缺乏适用的短期政府债券。为此，我们需要对财政法规做些调整，变控制债券的年度发行量为控制余额，只要在某一时段的余额不超，财政部门就可以在余额之内灵活机动地安排发行短期债券，方便运用短期政府债券调控资本市场。

　　第二，改革现行外汇市场运行机制，解除人民银行被动吃进所有外汇的义务，建立外汇市场做市商制度，这样可以很大程度上化解外汇资本流入导致基础货币同步增长的压力。

　　第三、改善外汇管理，堵塞资本流动中的漏洞，让游资通过变相资本流动的渠道受到制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