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国货币层次的划分过程

　　-　赵海宽

　　在纪念我国改革开放30年之际，面对我国金融改革取得的巨大成绩和当前我国金融业的飞快进步，我想起了在我国改革开放初期，扩大货币内涵、划分货币层次，即把我国的货币划分为M0、M1、M2、M3几个层次的过程。回忆和研究这一过程，对于更好地运用货币层次，加强宏观调控，又好又快地发展我国金融事业，具有积极意义。

　　货币内涵的变化

　　在改革开放政策实行之前，我国只承认消费资料是商品，主要为个人与企业之间进行消费资料交换服务的现金是货币。而企业之间的物资流转，由于基本上都是在国营企业之间进行的，不改变物资的国有属性，不属于商品交易范畴，因而为这种物资流转清算价款和在机关、团体等单位之间划拨资金的转账结算，及其依托的银行相关存款，不能算作货币。改革开放以后，我国经济的商品化程度迅速提高，个体经济、民营经济、合营经济等多种经济成分发展很快，在国民经济中的比重也越来越大。它们之间以及它们同国营企业之间的商品交易，都改变了商品的所有权，是真正意义上的商品交易，因而为这种交易服务的转账结算及其依托的银行相关存款也就成了货币。经济发展的现实，迫切要求我国扩大对货币内涵、划分货币层次的认识，发展货币理论，改善货币流通的调节工作。

　　在此情况下，我国当时的不少经济和金融理论研究工作者，都开始重视和研究这一问题。他们中有的翻译或介绍了西方国家在这方面的理论、做法和经验；有的带着这一问题，深入我国经济实际，进行调查调研，找寻科学的、可行的对策和建议。于是不少人开始在报纸刊物上发表文章，或通过各种渠道提出解决这一问题的设想和建议。本人作为这一人群中的一员，对这个问题也进行了一些研究，发表了一些看法。例如1983年3月，我就在《关于扩大货币流通研究范围的一些意见》一文中提出，“商品购买力是购买商品的能力，是由货币体现着”，而在现代社会里，货币又是由“现金和在银行的可用于转账结算购买商品的单位活期存款所体现”。 “因此为了全面研究货币流通状况，准确掌握币值和物价的变化趋势，必须研究市场现金流通，同时又要研究银行单位活期存款”。在同一文里，我还按照我国实际情况，参照西方国家的做法，提出了我国货币层次具体划法的设想，即第一个层次为现金；第二个层次是现金加可用于转账购买商品和其他支付的单位活期存款；第三个层次是储蓄存款和各种定期存款。总之，当时形势的发展，急需有一个机构对理论界已经提出的各种设想和方案，组织有关专家和学者，进行对比分析，提出一个能为多数人赞同的货币内涵扩大、层次划分的意见。这个任务就自然落在了中国金融学会的肩上。当时中国金融学会拥有近十个专题研究会，其中一个就是“货币理论与政策研究会”，于是中国金融学会秘书处就把这一任务交付给这一研究会组织办理。

　　货币内涵的界定和层次的划分

　　1985年7月2日至6日，中国金融学会的“货币理论与政策研究会”在江苏省扬州市举行，会议由该会负责人周骏教授主持，会议的主题就是讨论我国货币的内涵和层次划分。参加这个会议的有俞天一、林继肯、曾康霖、虞关涛、吴晓灵等几十个经济金融学教授、专家和研究人员。我以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的身份也参加了这次会议。会上每个人都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和看法，并经过反复研究和讨论，形成了以下共识：第一，货币的内涵，除现金以外，还应包括可以用于转账结算的单位活期存款。研究货币流通问题，既要注意现金量的变化，又要注意转账货币量的变化。只承认消费资料是商品，从而只承认现金是货币，把货币流通研究活动局限于现金流通的范围，已不能适应商品经济的发展。随着生产资料市场的逐步形成，转账存款的货币作用逐步增强，现金与转账结算的使用范围经常交叉，有必要把能够进行转账结算的单位活期存款也列进货币的内涵之中。第二，从广义来讲，货币的内涵还要更宽。有些银行存款，例如各种定期存款、财政金库存款等，虽然本身不是现实货币，不能发挥现实货币的作用，但在特定情况下可以转化为现实货币，应该把它们列入广义货币之中，在宏观经济调控过程中适当加以注意。第三，为了全面和准确反映这些货币因素的作用，应按它们对商品购买力的影响、货币作用的大小以及同国家宏观调控的关系，划分为四个层次。这就是M0为现金；M1 包括现金，企业存款，乡镇企业存款，机关、团体、部队存款，基建存款，也即现金和能够用于转账结算的存款；M2包括M1和单位定期存款、城乡储蓄存款；M3 包括M2和财政金库存款、汇兑在途资金、其他金融机构存款。

　　M0的提出是这次会上的一个创新。M1、M2、M3的内涵虽然也根据我国的具体情况进行了重新界定，但其概念和基本内涵是从西方国家借用来的，而M0这个概念西方国家没有，是我们自己创造的。在这次会议的讨论中，大家都认识到，尽管我国可以用于转账结算的存款的货币性质已很明显，但它同现金还是存在着较大的区别，现金在货币流通领域中处于特别重要的地位。用现金购买东西，除受法律约束外，再不受其他任何约束。现金是市场上最自由、作用最充分的货币，必须单独划分一个层次，对其流通状况着重进行观察和调控。那么对这个层次该给一个什么称谓，同其他几个层次该如何排列？经过反复研究讨论，大家认为，为了不打乱其他概念的国际基本内涵和排列顺序，便于进行国际对比分析，最好在M1之前增加一个概念。对于这个概念的名称，虞关涛研究员建议称为M0，大家都觉得可以，于是就取得了共识。会上大家还认为，M1 是今后使用量最大的现实货币的代号，是宏观调控机构需要重点研究和监控的对象。包含在这一概念中可以用于转账结算的单位活期存款，其货币作用虽然有时受《控制购买力办法》和《现金管理办法》的限制，但在允许的范围内购买商品和偿还债务时，其货币作用与现金是相同的，同现金一起组成发挥现实购买力的现实货币。M2的内涵比M1的内涵多出的部分，是潜在的货币；M3的内涵比M2的内涵多出的部分，是更深一点的潜在货币。它们虽然不能直接用于商品交换，不是现实的货币，但在一定条件下可以转化成能够发挥购买力作用的现实货币，因此也应该作为广义货币的内容，加以研究和监控。

　　这次会议结束后，中国金融学会秘书处很快把这次会议的纪要报送有关领导，并在报纸、刊物上进行了报导，从而引起了社会各方面的关注，并逐步应用于实际工作，直至被国家正式认可，成为全国统一使用的货币概念和货币层次划分。

　　扩大货币内涵和划分货币层次的重大意义

　　扬州会议到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多年，其间，货币的实际内涵又发生了一些变化。例如，现在的现金和转账货币的货币功能已很接近；活期储蓄存款已可以使用信用卡，用刷卡的办法直接进行购买和支付，发挥货币作用。因此又可能需要根据新的情况，对货币的内涵和层次的划分重新进行研究和厘定。然而从金融改革和发展的历史看，扬州会议享有重要地位，它议定的货币内涵和层次划分，对我国的货币理论和宏观调控带来了深刻的影响。从货币理论上说，这次会议摆脱了对货币内涵的传统认识，根据改革开放后我国经济关系和货币流通出现的新情况，与时俱进地对货币的内涵重新进行了界定并划分了层次，大大提高了我国货币理论的科学性和适用性。从宏观经济调控方面说，新的货币内涵和货币层次，为我们更加准确掌握货币流通情况创造了条件，从而也为我们采取及时正确的宏观经济调控措施，保证经济平稳地、又好又快发展提供了可能。假设那时没有及时扩大货币的内涵和划分货币的层次，仍然只把现金看作货币，只注意现金流通情况。那在信用制度迅速发展，转账货币在货币总量中的比重越来越大的情况下，我们就不可能准确地掌握货币流通形势，自然也就不可能正确地进行宏观经济调控，就难以保证经济又好又快地发展。

　　这次会议还有力地促进了我国的金融理论研究活动。这不仅因为在这次会议前所进行的理论准备和在这次会上专家、学者们进行的深入分析和讨论，激发了金融理论界的研究积极性，而且还由于这次会议的研究讨论成果被国家和社会承认，大大增强了专家、教授对研究金融问题的信心。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金融理论研究队伍扩大，参加研究的人员越来越多，但对于研究成果能否被采用，很多人信心不足，认为研究成果能在报纸、杂志上发表一下已不简单，被国家或社会认可是不敢想的。经过这次会议，大家认识到，理论研究成果只要符合实际情况、具有可行性、有利于我国经济与金融的发展，就能被国家或社会认可，政策建议就会被采纳或借鉴，理论研究大有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