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放三十年

　　本报记者 曹理达

　　《21世纪》：在改革初期，引进中立而实用的科学技术似乎是对外开放的一个突破口，这是否说明全面“对外开放”在思想上转弯的难度很大？当时国人对整个外部世界是一种什么样的认知？

　　张燕生：二战结束以后，很多新独立的发展中国家普遍选择了内向型的进口替代工业化发展战略。在理论上，受当时的出口悲观理论的影响很大。在实践上，当时出现了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大世界经济阵营对立的局面，中国选择了社会主义。在20世纪50年代，无论是中国还是印度，其第一个五年计划的基本宗旨非常相像，都强调自力更生和不依靠外援。有彻底摆脱帝国主义奴役的民族心理。在中国，还有极左思潮的禁锢，形成了与外部世界的隔绝状态。

　　邓小平讲的要开展包括学术在内的国际交流活动。这个交流很重要，其一是启动“干中学”的学习过程；其二是不断跟上世界知识积累和进步的步伐；其三是引进外来竞争的压力，迫使企业提高效率，降低成本，取得进步。

　　《21世纪》：中国先后建立了5个经济特区。其间14个沿海港口城市获得了经济特区的部分优惠政策。如何分析分步骤多层次设立对外开放区域的背景和作用？

　　张燕生：邓小平先生是了不起的，在实现党的工作重心转变的同时，选择了通过建立四个经济特区的方式启动对外开放的试点。开放区域可以以点带面，以面来带动整个地区的发展。经济特区是窗口和桥梁，把世界资本、技术和人才，通过这个窗口、桥梁吸引到中国来，启动中国的经济发展。

　　在四个经济特区中，最成功的是深圳。深圳实际上是一个双重的窗口和桥梁。一个是中国内地的深圳，一个是与深圳对接的香港。可以完成从计划到市场，由不规范市场到规范市场的体制和结构转换。国际资本可以先到香港，然后通过香港转换到深圳，而通过深圳转换到内地。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海外华人。改革开放之初，80%的外资都是港资。当时香港面临一个经济转型，即从轻加工制造业向服务业的转型。同时把轻加工制造业的加工组装工序和环节通过“三来一补”的方式转移到珠三角地区。香港得到了劳动力，内地学到为市场需求生产的方式。

　　中国的对外开放十分重视吸引外资，外资的注入有几个方面的好处，第一，提供改革开放之初最稀缺的外汇和资本。第二，教给我们如何为市场生产，培育了市场经济的因素。第三，启动了“干中学”的学习过程。第四，引入外来竞争的压力。

　　《21世纪》：外贸体制经历了两次重大变革，一次是外贸企业承包责任制改革；一次是汇率双轨制改革。怎样分析两次改革对深化开放的影响？

　　张燕生：在1980年代后期，出现到一个激励机制的问题。为了鼓励出口，鼓励人们努力去赚取最稀缺的外汇和资本，当时有一个很好的政策，“减税、放权，让利”。

　　比如挣外汇，当时的政策是双轨制。官价一美元换5.8元人民币。同时建立起一个机制叫外汇调剂价，也就是说赚的每一块外汇中间，有一部分是交给国家的，还有一部分可以在外汇调剂市场上卖。那就是随行就市，一美元兑8.7元人民币。赚一块外汇中，除了卖给国家5.8块钱以外，在外汇调剂市场上可以多赚2.9块钱，那是很大的利润。

　　在这个阶段，核心的问题就是要有一套包括减税、放权、让利在内的制度安排，转向市场的，更富有激励机制的制度。

　　《21世纪》：中共十四大召开后，中国逐步实现与世界经济的互接、互补，这是中国对外开放的深化阶段。1994年实现汇率并轨，1996年开始关税下调，如何评价1992年到2001年这一阶段的对外开放政策及其对对外经济的影响？

　　张燕生：1992年南巡讲话解决的改革开放方向以后，就按照市场经济的要求来构建经济体制。经过两年的酝酿，1994年实行了外汇体制的改革，外贸体制的改革。

　　其中一个很重要的改革就是人民币三种汇率的并轨。同时，按照市场经济规律，进一步下放外贸的自主权。

　　《21世纪》：2001年，中国正式成为世贸组织第143个成员。“以开放促改革”，如何看待加入世贸近六年以来中国的重大变化？

　　张燕生：加入WTO的核心问题就是建立与国际通行规则接轨的市场经济体制，积极参与全球化，融入世界经济体系。此后，中国经济毫无疑问是进入了一个高速增长的时期。加入WTO最大的利，是体制和观念的变革。

　　《21世纪》：近一两年来，关于“引进来”，对民族工业有“斩首”的担心，中国企业“走出去”则处处受挫。十七大后，中国进一步的对外开放应如何进行？

　　张燕生：跨国公司既不是上帝，也不是雷锋，只是追求利润最大化的企业。真正值得重视的问题在于，对并购及其他活动要有法可依。

　　中国进一步开放，首先是“引进来”后的消化吸收与自主创新之间要结合，下一步要解决开放竞争和完善创新环境的问题。

　　第二个是使贸易和投资激励机制中性化。既不偏向进口替代，也不偏向出口导向，构建一个对于外资和外资，对于出口和进口，对于引进来和走出去，都比较公平的竞争平台。

　　第三个问题，就是探索解决中西部的开放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