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鼠白胜是安乐村远近闻名的种田能手。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那阵子，常常拜他为师。他手把手地教娃娃们，怎样插秧，怎样晒谷。

　　这一阵子，白胜渐感力不从心，种了一辈子庄稼，却不知道该如何种田了。

　　黄泥冈乡为了帮助农民尽快脱贫致富，在安乐村村头安了个大喇叭，没日没夜喊：要想富，种苹果。说城里人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每顿饭都要吃苹果，只有种苹果，才能奔小康。

　　这话，白胜信。白胜响应乡里的号召，在自家田里栽上了苹果树，盼星星、盼月亮，只盼着能让城里人早一天吃上大红苹果。谁知苹果不争气，个个像小鸡蛋黄那么大，又涩又酸，挑到城里无人问，扔到圈里猪不吃。

　　赤发鬼刘唐说，这都是白胜不懂科技，又不勤学好问造成的。白胜刚说了一句“这都是区农业局提供的优质矮化果苗”，便连忙被刘唐掩住了嘴。

　　后来，村里的喇叭又号召种葡萄，说城里人最爱吃这劳什子，顿顿离不了；造出来的酒，人人都爱喝，既保健又强身，出口到五大洲。白胜又马不停蹄栽葡萄，出了不少力，流了不少汗，葡萄收获了，却卖不上好价钱。张乡约说这都是洋鬼子捣的蛋，硬说咱的葡萄不对口味；陈保正也说，这都怪城里的下岗工人，每顿饭后，为啥不喝一杯葡萄酒呢？

　　黄泥冈乡政府的大官小官们，面对挫折，不拍交学费，一心一意要帮助白胜家致富。今年春天，白胜种的麦田里，绿油油的麦苗儿正拔节，张乡约带领二十名差役，租了四部拖拉机，来到地头，对白胜说，今年改种烟叶了。话音未落，机声轰鸣，把绿油油的麦田犁了个一塌糊涂。

　　白胜流泪道：俺种了一辈子庄稼，如今啥家也不当，事事要听乡约、保正的。白胜的妻子叹道，盼一年干一年，年年不剩钱，翻一春收一秋，四季汗白流，辛辛苦苦大半年七交八扣不剩钱，谁有心思去种田？

　　青面兽杨志说，这话小声说，不要影响团结。

　　说话间，张乡约又带着“棒子队”，来要猪羊管理费。白胜说：“俺家今年没养猪。”竟挨了七八棒子。白胜的儿子白小胜气恼不过，和棒子队厮打一团，终因寡不敌众，被捉到村上办学习班，最后只好按家中的人口数交了猪头费，才放人回家。

　　白胜的妻子也怨道：乡约、保正叫俺种玉米俺就种玉米，叫俺栽苹果俺就栽苹果，说是种药材能赚钱，俺就砍了苹果树种药材，把俺的麦苗犁了种烟，俺也不放一个屁，就这还不合格，到底叫俺咋个样呢？

　　夫妻俩商量来，商量去，田，不种了，进城打工去。麦收过后，一家人便到济州城去了。有人说，看见白胜送纯净水，七楼八楼跑得可欢呢。一边送水，一边还哼着小曲，还是那首老掉牙的歌谣：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款大款电扇摇。（侯国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