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站在被告席上的张振良。(洪见摄)

　　一个在街头卖烧饼糊口的农村小贩，靠一张6000元现金解款单，使出并不高明的骗术，居然“突破”政府10多个部门的重重关卡，成为一个拥有“200万元注册资金”，能自主开发、建设、销售商品房的“开发商”和“外商”。发生在漳州市的这出“荒诞剧”，实在引人深思

　　4月7日，福建省漳州市芗城区人民法院对全省首例虚报注册资本犯罪案作出一审判决，被告人张振良犯虚报注册资本罪，被判处有期徒刑2年，并处罚金5万元。

　　张振良现年43岁，案发前是漳州市良发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检察官指控说，张振良为达到设立漳州良发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目的，于1995年把银行出具的6000元现金解款单篡改为81.6万元，同时提交面额为123.8万元的假购物发票(品名为塔吊车、架管等)，骗过漳州市会计师事务所芗城办事处，为其出具了“注册资本为200万元”的验资报告。随后，张凭验资报告前往漳州市工商局个私科申请公司登记，骗得私营企业法人营业执照。该公司分别与漳州市城郊供销社、芗城区第三建筑有限公司签订合同，在漳州市区开发“温馨大厦”。由于没有实际能力履约，造成拆迁户、购房户无法按时回迁、入住的严重后果。

　　一个卖烧饼的，何以注册房产公司？

　　张振良原是南靖县龙山镇一名农民，曾先后在晋江、石狮一带打工，学做裁缝，1995年到漳州市区卖烧饼。这么一个无知识、无资金的人，是如何打开一道道关卡的呢？

　　张振良提交给会计师事务所的现金缴款单和发票都是复印件，6000元被改成了81.6万元。其实，验资人只需打个电话到银行核对，就能明白真假。张把做烧饼生意时买“蛋卷”的发票改成购买“钢管”，把“蛋糕”改成“塔吊”。而按照《公司法》规定，实物出资必须经资产机构评估并出具证明文件。可是，在会计师事务所那里，这一切程序都被“省略”了。

　　持着200万元注册资本的验资报告，张振良轻而易举地取得了营业执照。公司的架子是搭起来了，但他依然一文不名。

　　没有任何资金的“总经理”张振良闹出了不少笑话。因为付不起办公场所租金，他被业主赶出门去，不得不在深夜从窗口爬进去，把公章悄悄取走。他在一家饭店吃饭签单，被多次催款仍无力支付，差点挨一顿打。

　　没有任何工程资金，何以总能借到钱？

　　1998年8月，良发公司与漳州城郊供销社订立了《建设用地拆迁补偿协议书》，征用原城郊供销社综合大楼的土地及旧房屋总建筑面积1221平方米，占地面积3356平方米，合计约5亩，用于房地产开发。合同规定，由良发公司承担开发“温馨大厦”商住楼建设的全部投资及拆迁费用，缴纳税金及有关费用，承担供销社拆迁部分损失补偿。良发公司应在供销社把全部空房屋移交给良发公司后15个月内，将供销社应得房屋、店面全部交付使用。

　　于是，张振良把目光盯准别人的口袋，“借鸡下蛋”的把戏开始上演。

　　他先与九龙建设集团公司订立了施工合同，由项目经理许高木先行垫资92万元。然而，工程于1999年1月进场开工，到4月共完成工程量117万元，良发公司的资金却没有到位，工程只好停工。张振良为达到既不掏钱又可继续施工的目的，就采用定“保证函”的办法，诱骗九龙公司垫款。此时，许高木垫付的工程款加保证金已达209万元。

　　后来，由于九龙集团不愿垫款，许高木也无力继续垫付，张振良只好寻找新的施工单位。1999年5月，张以九龙公司违反合同为借口，单方面对九龙公司发出终止合同通知书，并于6月与芗城区三建公司签订了施工合同。合同签订后一个月，张振良向三建公司借款35万元支付购买钢筋的费用。之后，张又分别向三建公司借款4次共140万元。

　　2000年1月，大厦B幢工程封顶时，总工程量已达到380万元，但张振良仅拨款210万元。此时，他向项目经理收到的保证金加上向建设单位收的借款总共达232万元。

　　1999年，张发现“外商”头衔能为他带来更多“实惠”，便把相识的某外籍人员吹成是自己的表姐，宣称“200万元注册资本”是他在新加坡、菲律宾等海外亲戚共同资助的。通过关系，他甚至拿到了芗城区侨办的侨眷证明。之后，张振良便以“侨资”企业的面目出现，骗得许多外资企业的优惠政策，其中包括50%的土地使用减免费，仅这一项，就少交费用40多万元(另外的40多万元至今也未交付)。

　　一个“空壳公司”，何以办出预售许可证？

　　张振良又开始打如意算盘：如果在房管局办出预售房许可证，通过向购房户收取预付款，自己也许能还清剩余的工程款。

　　建设部三令五申，没有土地使用证、规划许可证、施工许可证，不能办理预售房许可证。不可思议的是，张振良竟在2000年7月取得了预售房许可证。

　　1999年5月，良发公司向市房管局申发《预售房许可证》时，只提供了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而没有提供土地使用证和施工许可证。2000年7月4日，市土地局出具证明，指出因良发公司没有缴纳土地出让金42.5万元，这一项目土地使用权未获得批准。市建委也出具证明，指出由于基建手续不齐全，“温馨大厦”项目不具备开工条件，不能办理施工许可证。而市房管局经办人员却认为，“温馨大厦”已建到五层，开发建设资金已达工程建设总投资25%以上，可以报请分管领导给予审批。分管领导认为，为了让住宅消费拉动经济增长，只有同意公司售房，才能让公司把这一项目建起来，购房的人才能早日住上房子，于是就发放了预售房许可证。房管局一位领导还说，为响应市政府加快旧城改造的决策，推动经济发展，在发放预售房许可证时，大部分企业上报的材料都不齐全。

　　拿到预售房许可证，张振良又到市建行办了购房按揭贷款。于是，“温馨大厦”的建设工程进入“高潮”，购房户的房款源源不断地涌进良发公司。据张振良说，他先后收取了200多万元购房预付款，加上建行支付的按揭款，总数有300多万元。而张并没有将这笔钱用于支付工程款，导致三建公司不得不停工。良发公司需交纳的土地使用费、环保费、散装水泥费等各种费用加起来不少于300万元，张只缴纳了其中一小部分。直到2000年8月张被捕，良发公司在银行的存款余额仅8000多元。那么，张振良将大量资金花到哪里去了呢？

　　大量钱财都被张振良挥霍掉了。他花25万元买了一部黑色轿车，后因出车祸，车子拍卖仅得7万元。他早已娶妻生女，却到处声称“未婚”，还到互联网上“征婚”。他在市区多处购房租房，用于金屋藏娇，带着相好的女子游山玩水……

　　巨骗被捕，预售证被吊销，商品房何以还在卖？

　　正当张振良拿着别人的钱财沉浸在物欲享受中时，广大购房户却为投入大半辈子积蓄而得不到房子着急。施工单位也因拿不到工程款，被迫停工。

　　2000年3月，一纸举报张振良虚报注册资本的信送到了市公安局经侦大队。同年8月，张被依法逮捕。检察官在起诉书中指出：张振良虚报注册资本，数额达199.4万元，这不但侵犯了公司登记管理制度，也严重侵犯了广大购房户的合法权益。在此案办理期间，有许多购房户到检察院反映，由于轻信良发公司营业执照上200万元注册资本的登记，以为这家公司是有一定经济实力的，所以把毕生的积蓄拿出来购买“温馨大厦”房产。

　　案发后，良发公司的企业《资质证书》、《预售房许可证》已被吊销。然而，就在张振良被判刑的当天，笔者在“温馨大厦”售楼部却看到工作人员依然在销售房子。

　　不少谜团待解(编辑点评)

　　虚报注册资本，让一个“空壳公司”开发上万平方米的房产项目，所带来的后果显然是严重的。类似良发公司这种“空手套白狼”的行为并非个别，只不过有的未被发现而已。张振良能够屡骗不爽，有关部门有意或无意间为他提供的种种“方便”，是一个重要原因。从面上说，一些地方房产市场秩序比较混乱，也为不法之徒浑水摸鱼提供了机会。而这些，都和有关部门没有认真履行职责甚至腐败密切相关。

　　虽然一审判决已下，但这个案件似乎并没有结束，还有一些疑问需要回答。比如，验资人出具报告时如此马虎，是责任心不强还是另有缘由？这个房产项目是如何落到张振良这种既无实力、又无资历的人手里的？“侨资企业”的牌子为行骗增开了方便之门，其“侨眷”证明是如何开出的？一个“空壳公司”的“三无工程”，又如何获得《预售房许可证》？诸如此类的谜团，值得有关部门查清楚。(洪见)《人民日报.华东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