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纯净水战会上升到带有浓烈民族色彩的内外竞争吗？

　　在各执偏端的市场上，科学与道德的面具一剥落，只剩下赤裸裸的利润问题。市场上的勾心斗角最终还是要透过市场行为和商家逻辑来解释。

　　“我是第一次接受记者面对面的独家采访”，农夫山泉总裁钟　　边翻阅着手中的《21世纪经济报道》边评说：报纸不错，气魄不小，格局挺大，希望不要像以前的某媒体刚开始是全国媒体，后来办成了“广东媒体”。钟　　镜片后精光闪烁，话中有话，一脸坏笑。

　　窗外阳光正好，周围一片安详。养生堂的总部出人意料地租用着杭州市少年宫的行政楼，距杭州名景“断桥残雪”只有一箭之地。

　　“有人曾断言我下不来台？错！现在想忘却的不是我；有人曾断言我注定失败，错！看谁在悄悄改矿物水；现在又有人说水战已经结束，错！我是项庄舞剑，意在达能，我们之间的大战才刚刚开始。”

　　看来，这个暴风眼人物心情不坏。

　　名蛆点燃战火

　　它们绝对是历史上最有名的蛆。

　　谁能料到，发动于4月，并在后两个月内席卷众多企业、行业协会、专家学者、法院、政府的一场纯净水大战，最后叫阵的竟然是12只蛆。

　　这12只蛆虫不仅上了南京某报的头条，而且上了一本名叫“天然的尴尬”的某刊特辑的头条。据报载：6月15日下午2时4分左右，一位杨先生投诉，他在购买的一瓶农夫山泉中发现了12条已经泡涨了的蛆虫。

　　此事爆发得恰到好处，正当水战在大江南北斗得不可开交之际，这12条蛆虫立刻成为媒体追捧的明星，从6月16日起，除某报外，“南京当地的《现代快报》、《服务导报》、《金陵晚报》、《江苏商报》、《每日侨报》纷纷报道这一惊人事件，北京、成都、武汉、西安、广东、上海等外埠媒体也把对准了‘含蛆’的农夫山泉。”(引自《天然的尴尬》)

　　纯净的水战就此异味化。如果人们不健忘，会很自然地联想起某一年的娃哈哈中毒事件，某一年，湖北抗洪前线的战士喝了乐百氏纯净水拉肚子。而今这两者与农夫热战正酣。

　　正像某些媒体所判断的，双方一度均无退路，只能对薄公堂。于是，12只名蛆成了法庭证人————这不敢说后无来者，但绝对是前无古蛆————2000年9月28日，南京市建邺区法院一审判决：本院认为，被告杨某某“仅凭销售者葛某及其母亲的证言，事发后公证证明及有关新闻报道”，以及“千岛湖湖面污染照片及被告至全国食品工业标准化委员会的函为证”，均不是直接证据……驳回被告杨某某的诉讼请求。

　　唯一不太像黑色幽默的，养生堂与娃哈哈这对同城冤家间的相互“不正当竞争”一案，据称也在政府的全力斡旋之下偃旗息鼓，钟淡然一笑：政府当然不愿看到这一幕；在城市的另一端，娃哈哈老总宗庆后也证实：“政府不希望我们打这个仗”。

　　政府怎样调和，又是谁先妥协，这并不重要，反正大家都有了台阶下(那么谁还尴尬地留在台上？)。尤其对农夫山泉而言，在惨烈的水战后，他们在另一场更轰烈的奥运产品宣传大潮中，和其广告代言的中国乒乓球队蔡振华一样成了大赢家，这足以修复在水战中“歼敌一千，自伤三百”的创口。

　　“他们不是说水仙花没有说服力吗？”钟笑了：“我在杭州某地正养着两批动物，现在已到了生育期，我随时会把他们放出来。”

　　动物凶猛吗？钟却王顾左右，谈起了娃哈哈与乐百氏的合资。

　　新“鸦片战争”？

　　“在中国水界，谁代表中国民族企业，是生产‘中国人自己的可乐’的娃哈哈吗？非也，是我农夫山泉。”钟又语出偏锋：“从一开始，我瞄准的就是娃哈哈和乐百氏背后的达能。”

　　这才是那场纯净水大战的真相？

　　它符合时间逻辑。纯净水之战的导火索在2000年4月24日被钟点燃。据养生堂的副总江民繁所言：原计划中只是说停止生产纯净水，钟忽然兴致所至，讲了一些实验的情况，与天然水相比，纯净水对生命的影响明显有问题。

　　此前的3月1日，法国达能在一个例行的信息发布活动中透露：已与中国乐百氏集团正式签订协议，共同投资组建“乐百氏(广东)食品饮料公司”。

　　两年前，达能就已将中国水界的老大娃哈哈招至麾下，至此，中国非碳酸型饮料的两大重要品牌均收达能囊中，达能心志昭然若揭，钟对此不可能不如坐针毡。　　尽管娃哈哈和乐百氏对外强调其经营的独立性，达能也尽可能低姿态进入。但达能控股娃哈哈60%的股份本身已足够说明，尽管宗说合资的仅是一些子公司，我还在当家，但语气中似乎少了那么一点霸气。

　　乐百氏对外没有公布合资中达能所占比例，但据娃哈哈的一位员工透露：达能占有92%的股份，言下之意，乐百氏比娃哈哈走得更远，令人想起“50步笑百步”的成语。当然，这尚待证实。

　　作为一位民营企业家，作为中国乳酸业盟主，稳居饮用水次席的何伯权，在旁观者看来一片好局中，为何愿意放弃控股资本的意志？这将是中国经济界的一个哥德巴赫猜想，恐非贷款困难那么简单，也不仅仅是为了融入世界经济一体化那么堂皇，答案只有何本人才知知晓。

　　同样的问题，钟的答案非常地简单。一家跨国公司曾托人带讯，谋求合作，钟回答三个字：不可能。

　　既然斩杀来使，战争已无可避免。既然达能已经全面登陆，钟选择先下手为强，打一场滩头反击战。

　　达能的最大软肋已经暴露在养生堂目光中，即达能收购控股的这两家企业都是生产纯净水的。在达能的全球生产布局中，在欧洲全部生产的是天然水或矿泉水，只有在第三世界的印尼生产纯净水。养生堂总裁助理郑波说：“达能明知长期饮用纯净水对健康有影响，在欧洲是禁止饮用的，但却在中国大规模并购投资纯净水。正像一位网民所说：中国人的健康在它的眼中并不重要，它看中的是利润，这是一场新‘鸦片’战争。”

　　“话虽刺激，但是那么个理。”钟说，和中国的各行业一样，民族工业与跨国公司的征战不可避免，中国饮料业只有农夫扛旗了。跨国公司既然打出“中国人自己的可乐”烟雾弹，那我就反其道而行之，传播科学，而百年来这常是洋人的旗号。

　　养生堂与达能这第一回合，农夫占据了上风。达能抢滩不力，不排除会做出大的调整和反击，很可能走上前台。12月6日公布的达能参股上海梅林正广和应该是其中的一部分，因为上海正是农夫山泉的根据地。

　　在钟的计划中，第二回合应该已经掐着秒表，不然，一向不接受记者单独采访的钟为何忽而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这家没有历史负担的媒体采访？

　　利润问题水落石出

　　新“鸦片战争”无疑将是一个更为刺激的概念。

　　且慢，尽管“纯净水之战”已经告一段落，尽管更刺激的新一回合山雨欲来风满楼，但有一些疑问尚没有揭开，这一页不应这么快地翻过。

　　曾几何时，伪道德、伪科学等概念充斥诸多媒体，大家互相伤害，无所不用其极，人身攻击此起彼伏，令人扼腕叹息。

　　或许因为事过境迁，娃哈哈的宗语气平静：往事不必再提，纯净水、矿泉水、自然水总体上都对健康有益。专家们也有不同的看法，这都很正常。

　　“坚持一个错误比改正一个错误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我们投资水业曾是一个错误，当时我们也没有想到生产天然水，只是觉得千岛湖的水质已经那么好，生产纯净水岂不更好。”钟自嘲：但我们很快在上海碰壁，上海市科委向市委办公厅提交了《关于建议不应该在中小学校推荐饮用纯水的报告》，我们决定改正这个错误，好在我们有千岛湖。

　　当时间拂去意气和浮躁，在伪道德和伪科学之后，利润的本来面目已经渐次浮出水面，这或许是钟与宗之间少有的共识。

　　“纯净水、天然水、矿泉水的选择，要视一时一地的经济环境、市场状况、发展水平而定，像欧洲环境保护好，交通方便，自然生产矿泉水，而中国污染较重，好水源多在深山老林之中，开发成本高。”宗说，“还是各做各的生意好”。

　　“正是我在深山老林中，我无法忍受矿泉水与纯净水等值。”钟直言不讳，“我的水运到水厂3公里，运到杭州300公里，我当然要讲清楚矿泉水与纯净水的不同，这对我来说于心无愧，无可指责。我做水四年，没有赚到利润，就赚了农夫山泉这个牌子。一个千岛湖，一个农夫山泉，这就是我和达能交战的本钱。”

　　这真的像一个皇帝新衣的故事？钟说：只是那么一根火柴，就引发了纯净水行业的大爆炸，养生堂成为众矢之的，所谓行业的酸性5·０—7·０的标准，其下限比酸雨的5·６还低，竟然成为尚方宝剑，难道这不引人深思吗？

　　然而，其间的黑色幽默更值得深思：为什么当这场水战爆发后，人们那样疯狂地攻击？为什么蛆虫成了最后的名角？这在世界各国的经济发展史上都是匪夷所思的，但在目前的中国却似乎没有人觉得异常。(张庭宾)〈21世纪经济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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