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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敬琏
世纪之交，中国正处在现代市场经济的门坎上。经过二十多年的努力，我们在完成党的十四届三中全会在20世纪末初步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要求上，已经取得了巨大的进展。不过，目前中国的市场经济体系离现代市场经济还有相当大的距离。现代市场经济是有别于初期市场经济(“传统市场经济”)的市场经济的高级发展阶段。它的特征至少有两
个：第一，它有一个完整、规范的市场体系，商品和服务市场、劳动力市场、经理市场、土地和自然资源市场、资本市场等都有了相当程度的发展。第二，市场的游戏规则清晰透明，政府的行为和私人行为同样受到法律的约束，换句话说，它是实行法治的市场经济。我们当前的经济体系在这两个方面都还达不到现代市场经济的要求。因此，我们在推动经济改革和政治改革方面还面临着繁重的任务。如果不能完成这个任务，根据其他国家的经验，我国的市场经济就有落入畸形的市场经济，弄得不好就会成为所谓“权贵资本主义”(crony capitalism,又译裙带资本主义或亲朋好友资本主义)泥坑的危险。
拿资本市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证券市场来说，改革的任务也十分明确：证券市场是现代市场经济体系中的一个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没有一个发达的证券市场，就不可能实现资本资源的优化配置。然而，由于证券市场必然存在交易双方信息的不对称性，如果没有严明的规则和公平、公开、公正的监管，它也不可能成为良好的公众投资场所和实现资本资源有效配置的功能。从这一点来说，我国资本市场存在着严重的缺陷。过多的行政干预，在相当长时间内把它作为上市公司融资脱困的工具，许多公司的高市盈率和低成长性，违法违规活动盛行等等，都使它无法实现其应有的功能。从1999年年末以来，虽然中国政府和证券监管当局力求端正证券市场的方向，加强了对市场交易活动的监管，取得了某些进步。但是迄今为止，离现代市场经济的要求仍有很大的距离。
建立现代市场经济的改革是会有阻力的。除了来自旧意识形态的障碍，还有来自既得利益的抵抗。经济改革是利益格局的巨大调整。从长远的时期看，它会使大多数人受益，因此从根本上说来会得到绝大多数人的支持，但也由于免不了会损害少数人的重大既得利益。这里所说的既得利益，不只有建立在计划经济体制基础上的既得利益，而且有建立在转轨时期不完善的经济体制之上的既得利益。后者如建立在“双轨制”基础上的寻租者利益。正像马克思所说，利益会把仇神召到战场上来。将会挖掉他们寻租致富的安身立命基础的市场化改革，就不能不遭到他们强烈的反对。事情的复杂性还在于，由于改革过程中不可避免的缺点，或者由于改革的领导犯了错误，本应从改革中获益的大众也遭受了或轻或重的损害，因而其中一部分人会产生理所当然的不满。而一些改革的反对者则会利用这种情况，把大众的正常的不满，引向与建设法治的市场经济相反的方向去。针对这种情况，一切以大众的利益为重，力求建设法治的而不是扭曲的市场经济的人们，包括经济界、学界和政府的工作人员应当团结一致，努力工作，寻求助力，克服阻力，使建立现代市场经济的大业得以实现。
原刊于《财经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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