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丽

　　入世之前，中国与其他国家的贸易争端只能采用单边贸易报复措施和外交谈判手段解决问题。入世之后，和其他WTO成员一样，中国将可以诉诸争端解决机制(DSB，DisputeSettlementBody)维护自身利益———用老百姓的话讲，就是可以去WTO打官司要个说法了。关于DSB的作用，有专家指出，“对一个为适应现今纷繁复杂国际关系中的经济问题和促进国家之 间合作而建立的条约体系而言，争端解决机制尤为重要。争端解决程序增加了条约的有效性，提高了规则导向系统的可预见性和效力，避免WTO协议像其他一些国际规则那样失于软弱无力。”既然DSB对捍卫WTO成果如此重要，其游戏规则究竟如何？

　　根据WTO的《争端解决规则和程序的谅解》(DSU)，如果两个成员发生争端，应首先磋商解决。磋商未成，申诉方可以要求DSB成立一个专家小组，除非DSB一致决定不设立专家组，则专家组必须设立。专家组审理后将报告提交给争端各方和DSB，除非DSB一致决定不通过，报告必须通过。对专家组报告，申诉方和被诉方均可向上诉庭(AppellateBody)提出上诉，上诉庭可以维护、修改或推翻专家组所作的法律认定和结果，其报告是终审性质。可见，DSB的专家组和上诉庭很像我们的法院系统设置，这也正是争端解决机制从关贸总协定(GATT)发展至WTO时期最关键的飞跃———司法化、法院化。在一国的主权统治下建立法院并非难事，但是回顾GATT下争端解决机制从外交手段、缔约方全体决议、专案工作组直至诉讼组的艰难发展历程，以及60年代向单纯“协商”程序的巨大倒退，再考虑到必须将包括美国在内的100多个国家纳入WTO的国际司法审查体制，这种法院式运作机制的价值无法估量。有趣的是，在GATT下设立专家组和通过专家组报告必须经缔约方全体一致同意(积极共识)，所以被诉方单方的反对就会阻碍程序的进行，而在WTO下变成除非缔约方一致反对(反向共识)，专家组必须设立，报告也即通过，实际上是一种自动通过程序，可谓一项不同于常规国际机构表决程序的天才发明。

　　DSB专家组的成员任职资格十分广泛，既有政府人员也有非政府人员，一般应通晓国际贸易，如“讲授国际贸易法律或政策”的大学教授。专家只能以个人资格进行工作，各成员方不能干涉或影响专家审理争端。专家组一般由3人组成，经各方同意也可以是5人。与国内法院相比，主要两个不同是：1、WTO备有专家名册以供各案选用，专家均有个人固定职业岗位，办完该案即返原职，不具有长设性与专职性；2、专家组断案过程处于全封闭状态，没有透明性和公开性，只有写成具有裁决性质的报告并经DSB批准后，才予公布。专家组报告一般应在6个月内提交给争端各方，如果属于紧急案件，包括涉及易腐货物的案件，时限将缩短到3个月。

　　DSB的常设上诉庭由7人组成，其成员必须具备法律、国际贸易以及各有关协议内容的专门知识，每届任期4年，可以连任一次。上诉庭成员也必须保持独立性。上诉庭审理案件过程完全保密，其审理范围只包括专家组报告中的法律问题和专家组所作的法律解释，不涉及事实问题。一般情况下，上诉庭的审案时限为60天，特殊情况下，可以延长，但不能超过90天。除非DSB一致决议不通过上诉庭的报告，上诉庭报告应在向各成员发布的30天内通过，有关各方应无条件接受该报告。专家组和上诉庭断案时都强调司法经济原则，即只分析为解决争端所必须分析的问题，不必分析申诉方提出的所有诉请，以节省双方的时间和费用。

　　DSB的举证责任如何分配？综合DSB处理的欧共体荷尔蒙案、巴西与加拿大飞机补贴案等案件表明，举证责任首先在申诉方，如果初步证据成立，举证责任转移到被诉方，被诉方要反驳被指控的不符之处。WTO下的争讼分为两种，可简称为违法之诉和不违法之诉，二者对申诉方的举证要求不同。前者指被诉方违反了WTO协议的规定，申诉方只要证明被诉方违反了某项具体规定，不需要证明是否存在损害。后者指被诉方虽然没有违反某个协议的规定，但其采取的措施损害或者剥夺了申诉方的利益，此类案件申诉方必须同时证明三点：1、被诉方政府实施了一项措施：2、申诉方根据WTO协议可以享受某项利益；3、申诉方的利益因被诉方采取的措施而被剥夺或受到损害。在美国与日本进口胶卷纠纷中，美国作为申诉方指控日本的行政决定影响进口胶卷和相纸的销售，由于其无法举证证明日本对进口胶卷采取的措施是政府采取的措施，以及美国的利益受到损害，虽有大牌律师出战亦告败诉。

　　专家组和上诉庭报告是否具有判例性？《马拉喀什建立世界贸易组织协定》第9条第3款规定，“部长级会议和总理事会拥有通过对本协定和多边贸易协定所作解释的专有权力”，因此专家组和上诉庭没有解释条约的权力，二者的报告只对涉及的具体纠纷有约束力。但专家组和上诉庭的成员均是法律、贸易等方面的专家，理论功底深厚，他们对具体案件的缜密分析对透彻理解WTO各项协议有重要价值。

　　如果被诉方确实违反协议或损害申诉方利益，如何处置？通过审理，专家组或上诉庭的处理结果主要有：被诉方撤除与协议不相符合的措施、补偿以及授权申诉方中止减让或其他义务。中止减让或其他义务中创设了一种“交叉报复”机制，即申诉方首先应当中止已由专家组和上诉庭确认存在违规、利益丧失与损害的相同部门的减让或其他义务，如果认为上述中止不可行或无效，可以中止对同一协议下的另一部门或者另一协议项下的义务。比如，一国在服务贸易方面利益受损，可以中止在货物贸易中的关税减让。这是对传统“报复”手段限于同部门的突破，实际上加大了惩罚的力度。为防止申诉方滥用权利，DSB允许被诉方对申诉方的中止义务水平或中止原则与程序持有异议时，将问题提交仲裁。此项仲裁一般由原专家组成员或总干事指定的仲裁员来进行，不审查中止的性质，只判决中止水平与申诉方所受损伤是否相当或者是否遵守了规定原则与程序，仲裁是终局性的。

　　WTO的争端解决机制对发展中国家有很大意义，因为弱小国家可以超越实力藩篱拥有与强势国家基本相同的话语权利，最有代表性的当属委内瑞拉诉美国进口汽油歧视案。1995年1月WTO成立伊始，委起诉美国，认为美国制定了对进口汽油的化学特性适用比其国产汽油更严格的规则以限制进口。美国最后败诉并在规定时间内修改其歧视性规则。此外，发展中国家还享有一些特殊程序，如发展中国家对发达国家提出的申诉，可以援引GATT1996年《根据第23条的程序》，该程序对发展中国家提供了一些便利。《谅解》第12条、第21条、第27条等都规定了一些有利于发展中国家的原则和措施。

　　作为发展中国家入世的中国，在DSB怎么说话，势将影响到一个个起诉或应诉的WTO官司中的输赢结果。所以，吃透规则、精研案例，我们才能充分利用来之不易的话语权利，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的应有利益。

　　(世界贸易组织的网址是：http：／／www.wto.org，有兴趣者可查阅专家组和上诉庭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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