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基金会秘书长国民经济研究所所长樊纲

　　非常高兴应邀参加这样一个会议，感谢体育界和新闻界邀请我们经济学者来共同参与这个话题。我是研究宏观经济的，因此我想主要从宏观经济的角度，从体育产业的发展在宏观经济当中的作用和一般规律的角度，来谈点自己的看法。

　　首先关于奥运经济，听起来是个很令人振奋的事情。而且历史上还有过这样的词，叫奥运景气，韩国、日本因为搞奥运会，出现奥运景气；还有另外的词叫奥运泡沫，在举办过奥运会的国家也出现过，这种现象是指在景气过去以后，对有些国家的经济也产生一些负面的影响。这些都是值得讨论的问题。北京申办成功之后，我们更应该对这些问题进行深入讨论，不仅从微观商机的角度，而且从宏观经济管理的角度来思考这些问题，这样我想可能更全面一点，更平衡一点。

　　首先第一个问题：奥运经济和宏观经济的关系问题。我想有些基本的道理都比较清楚了，奥运会本身会带动一批产业的发展，正面影响和积极作用是显而易见的。对于中国经济的发展，对于中国宏观经济的增长，有这么三方面特别重要。

　　第一，现在全球经济处于下滑阶段，全球经济需求不足，通货紧缩压力大，存在大量过剩生产能力。咱们申奥成功，那时候还没有“9.11”，“9.11”之后事态更加严重，估计全球经济在近一两年内都不会明显复苏，美国经济也许到明年中旬才停止下滑，但是可能会长期低迷。两个事情搅在一起，一个是IT泡沫的破灭，就是信息泡沫的破灭，大量闲置的生产能力和大量的存货使得投资机会不足，全球投资机会严重匮乏，导致了整个需求不足。然后加上最近的9.11事件，显然是雪上加霜，全球经济的复苏回到正常的增长水平，内容恐怕两三年都不会达到。这时候有一块新增的需求，从宏观经济发展来讲，这是一个重大的事情。

　　当然，这块需求对中国经济来讲也不可高估，中国经济这么大，会拉动中国经济增长多少。我们举韩国和日本的例子，日本当时办奥运会的时候，东京的基础设施、场馆建设在整个经济中占很大的比重，韩国更是这样，汉城占韩国经济比重很大。而北京办奥运会直接的需求，包括它带动的需求，不会造成很大的景气，但是毕竟在我们面对经济结构调整，面对全球市场疲软的这种状况下，多了这一块新增的需求，对中国经济来讲，是一个好消息。

　　第二，对于经济的增长来讲，最重要的是信心的增强，这点我觉得是不可低估的。咱们申奥成功以后，很多媒体分析报道，有一个大的因素很多人没有提到，中国人自己和外国投资者对中国投资信心的增长，这是我们多年梦寐以求的，中国从此进入世界大家。我记得在那天晚上，电视报道说，我们被承认了，我们被接受了。这种信心是整个经济景气一个重要的因素。现代宏观经济学的基础建立在这个信心上，有一个专用名词叫动物精神，信心足了，经济景气；信心不足，经济不景气。申奥成功对于中国经济长期增长，对于投资者看中国市场的前景是很好的。中国经济目前下滑不大，投资确实在增长，信心在恢复或者是增强。过去连续四年，外资下降，国内投资不振，今年开始，由于加入WTO，申办奥运会，对中国信心的增强，我觉得确实对整个经济意义重大。

　　第三，与加入世贸组织一样，举办奥运会要与国际规则接轨。规则的建立，体制的建立，对中国经济有长远的影响。一套规则，实际上是一套法律制度，你要举办奥运会，你就要接受这套规则，就要符合这套规则，你加入这个俱乐部，就要接受这个俱乐部的规则，不仅仅是竞技，商业也要按照国际规则来做。像我们加入世贸组织一样，这对中国体制的变革确实意义重大。这个事不仅是几年景气的问题，不仅是克服短期需求不足的问题，而是对中国经济的长远影响。从这个角度讲，我觉得我们现在研讨奥运经济，应该要把研究它的规则，作为重要的内容。这是从宏观经济的角度来看待奥运经济这件事情。

　　再谈第二个问题：有商机也有矛盾。主要谈谈奥运经济、体育经济与经济规律和整体经济有关的问题。

　　第一，就目前来讲，体育经济的资金来源主要还是赞助。体育要想成为一个经济产业，就要使体育成为盈利的事业，怎么能够盈利？从商业界来讲，赞助是广告效应，做广告业是能盈利的，体育有很大的关注程度，因此它可以得到很大的广告收益。从这个意义上讲，广告收入确实是体育产业收入的一个渠道，还需要加大开发力度。目前，这仍然是一件值得研究的事情。

　　第二，体育怎么能够成为由参与者付费的事业，通过参与者的付费盈利。从一定意义上说，体育确实是一个朝阳产业，人吃饱了喝足了以后健身、娱乐，已成为人们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成为人们消费的一个组成部分。保健一方面包括药物、食品等在里面；另外一方面，健身活动是体育的一大组成部分。经济学说到底，最后是使人们获得满足的东西，体育能为人们提供满足，因此人们愿意为它付费。怎么使体育竞技和健身这两块成为人们愿意付费的事情，当然这笔付费包括间接的付费，就是广告付费和直接的付费，这应该是体育产业盈利的来源。

　　从我们关注奥运来讲，这里面有两个矛盾，一个全民的体育，一定意义上讲，需要作为公共物品来提供，什么意思呢？有时候，全民的健康是需要政府来推动的。为什么要作为公共产品提供，因为有一个穷人和富人差别的问题。作为政府要提倡全民健康，大家都从事体育，大家都健康了，疾病才能减少，整个人民的素质才会提高，作为一个民族，你才能够发展。因此体育在一定意义上不是经济学上所说的私人物品，我消费多少买多少，作为公共物品，需要从一种公益的角度加以提供。富人去打高尔夫，富人去享受健身房这种稍微高级一点的体育活动，另一方面还有大量的收入不高的人群怎么来搞体育，就是街头搞的体育器材，因此这还需要公共产品，这是第一，有这么一个矛盾在里面。

　　第二个矛盾，就是大型竞技活动频率比较低，涉及一个场馆利用率的问题。奥运会4年举办一次，恐怕有的城市历史上只举办一次，或者举办一次亚运会、大运会，但这毕竟不是常年都搞的事情，很多场馆恐怕在相当长的时期里，只有很少几次利用。如何使它有收入流的问题，也是一个矛盾。最近看到报道，悉尼场馆现在闲置，开始组织游人参观奥运村。我是去过的，奥运会的时候，当时是觉得还小，都是人，挤的满满的。但是可以想一旦奥运会过去，场馆的利用便成了问题。这导致什么结果，两个矛盾都导致一个结果，有一些体育设施，如何成为投资对象，不是成为公共支出的对象，不是成为一次性投入的对象，而成为一种投资的对象，而且成为将来长期盈利的一种设施，这是体育经济里面要研究的非常重要的问题。我们利用了这些资源，我们今后长期能够从中获益，而且有人去好好经营，场馆还有一个经营问题，场馆不经营就会衰败，能够把它利用起来，我觉得这是我们现在就要开始研究的问题。

　　从长远来讲，中国的体育产业确实方兴未艾，体育将来大家会花更多的时间，会花更多的金钱在体育和健身方面。从宏观经济的角度看，要维持经济的增长，要保持经济高增长，怎么来开发这一块，使得大家在这方面的支出结构有所调整，也是摆在整个经济管理者面前的一个重要的问题。

　　第三问题：既要看到奥运对经济带来的好处，也要研究值得注意的问题。

　　第一，我想从制度建设的角度来讲，怎么使这次奥运经济办得更加透明，更加公正，更少腐败，使得机制更加完善，我觉得这是我们现在就应注意的问题。毕竟奥运会涉及大量的公共工程，有公共工程里面就有很多商机，也有很多其它的技术。这又是一个大的商业投资机会，在这当中，如何通过这样一种过程，在和国际接轨的过程当中，在新事新办的这样一种气氛下，使我们的投资体制更加完善，使我们公共投资体系更加完善。公共设施的投资，不一定是完全公共花钱，是公共设施的投资，我想这个无论如何是个问题，其它国家有这样的先例，办了奥运会以后，都会有一些政府官员，还有承包商，有些丑闻就跟在后面。怎么来避免这些事情，我想这也是从一开始就要研讨的问题，这是第一个问题，我想这个大家也都比较关注。

　　第二，要防止经济过热，防止所谓奥运泡沫。奥运景气是件好事，奥运景气过后就会有泡沫。这个在中国不占很大的成份，不像日本、韩国占的比重比较大，比重较大就会有泡沫，包括澳大利亚，过了以后会很痛苦。因此就要现在开始做打算，就要把一些为奥运所需要的投资，把它在时间上拉得开一点，不要等到2007年、2008年集中投资，使经济过热，需求量加大，这样整个期间经济都会比较平稳，特别是目前全球经济不景气这一两年，我们能不能多做点事情，把有关场馆和一些道路、一些基础设施建设，往前提一提。

　　相关的一个问题，就是第三点，一方面我们要扩大支出，另外也要防止高消费的问题，在中国可能这个问题不是特别大，北京毕竟在全国经济当中不是占很大一块。但韩国发生的问题应当引起我们的警觉。当时韩国整个工资平台一下子提高一大块，而又不具备高科技的竞争力，劳动力比较便宜的竞争力又失去了，结果后来一直出口逆差，一直有银行坏账。韩国最后的金融危机跟他前面的奥运，从长远来看有一定的关系。我们怎么避免这个？但是可以预见，办了奥运会以后，北京基本就不要办工业了，至少五环以内，远郊区可以办。北京的工资水平，地价水平，成本基本上就上去了，恐怕工业就要向外转移了，更多的恐怕要转移到金融、服务、科技等产业方面去。

　　第四个问题：奥运经济和其它经济的关系问题。特别是公共基础设施建设问题，场馆等体育设施交通问题等，还有其它的一些设施，比如旅游设施的问题。即怎么应付大型活动和日常经营的关系问题，也是一个很难处理的问题，这就涉及到了怎么能够使大型活动和将来日常的收入流能够兼容，这恐怕是更难的一个问题。北京已经是特大城市，当然特大城市本身有一些设施，但是即使这样，到时候也有很多问题，是一次性的，就是只是在短期内一定的需求。这些问题怎么解决，当然咱们办亚运会有一定的经验，以后当住房给卖了，但是有些毕竟是不能这么做的。

　　我想从商家来讲，这些都是一定会思考的问题。不要又搞盲目建设，最后北京宾馆入住率都30%，怎么使这些盲目投资，从一开始规划时就能避免其发生，大家能够互相参照，做出比较长期、合理的商业投资的决策。当然把中国长期增长考虑进去，把中国旅游事业考虑进去，把北京市作为一个新兴的大都市和旅游中心这样一个特殊地位考虑进去，把这些综合的东西考虑进去才会有一个比较平衡、比较全面经济发展的规划。包括基础设施的配套等等，使我们的投资更有效率。毕竟中国是发展中国家，应尽可能减少浪费，尽量使我们公共的也好，商业的也好，都能得到充分的利用，这也是我们研究宏观经济所关注的一些问题。我想我能够想到的就是这些问题，平常也没有很多的研究，今后希望更多地来思考这些方面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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