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包月阳

　　8月初的一个晚上，刚刚回到北京的我们访美代表团的四位成员，与美国驻华大使馆公使衔经济参赞祖志明先生及经济处的郭嘉明先生等官员会面，座谈此次美国之行的感受。为我们这个项目做了不少具体工作的郭嘉明先生问我：你们第一次去美国，印象最深的是什么？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

　　我认真想了想后回答：印象很深的东西很多，但似乎没有多少出乎意料的——我们过去从报刊、书籍以及电影中对美国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不少与中国差异很大的东西已经听说过，也就见怪不怪了。

　　譬如美国多数城市环境优美，空气清新；美国城市地价昂贵，购房和租房费用都很高，市中心停车费也贵得吓人；在美国打电话便宜，打国际长途尤其便宜；美国人交税和保险费很多，一个普通白领的薪水除掉税收、保险，可支配收入所剩无几；美国人活得很自我，街头可见同性恋亲密相拥，也可见身背“大字报”劝人信教的虔诚人士……等等等等，这些事物，在中国不存在，但我们却并非闻所未闻。因此，一切似乎都在意料之中，只不过通过此次美国之行得到了印证。

　　至于印象很深的事物，在美国确实看到很多，感触很多，有些东西是文字难以表达的。这里拣些重要的说说，权充这组访美散记的结语篇。

　　中国正变得越来越重要

　　这是一个强烈感受。从人均国民收入上说，从人民的平均生活水平上说，中国无疑是穷国，与美国有很大差距。但我们此次走了八个美国城市，接触到美国政界、金融界、中介组织、新闻媒体等方面的人士，都感觉到他们对中国的重视。我们访问了上百位各界人士，相当一部分印有中文名片，他们为自己取了中文名字，不少人能说一两句简单的汉语。在美国国务院，一位负责接待的官员告诉我们，现在，会说汉语在官员中是一种时髦，也是一种有用的技能。我们的翻译告诉我们，过去在机场等公共场所，日本、韩国语言和文字是常见的服务性外国语言文字，而现在，汉语和汉字开始被采用，并有使用越来越广泛的趋势。

　　在西雅图，华盛顿州对华关系委员会执行主任柏瑞琪对我们说，现在这里的人都很重视与中国人建立个人关系。这是因为，中国经济规模越来越大，美国与中国的生意越来越多。我们访问的美国各界人士，没有一个不支持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的，没有一个不支持美国国会批准对华正常贸易关系法案的。7月13日，北京申办奥运成功，我们此后几天访问的人，都主动提到这个消息，向我们表示祝贺。

　　在美国的商店购物，我们切身体会到中国经济在美国人生活中的分量。许多价廉物美的商品都注明“Made in China”。虽然目前中国对美出口商品结构还偏轻，可替代性比较强，但中国轻纺产品能在竞争激烈的美国市场上占有越来越大的份额，本身也能说明问题。好几位美国经济界人士对我们说，如果没有这么价廉物美的中国商品，美国人的生活水平肯定会下降。

　　当然，与来自中国的进口货相比，美国企业界更看重中国的巨大市场潜力。我们在访问期间，不仅被问到波音飞机在中国的市场会不会受到中美撞机事件的影响，被问到中国消费者对美国水果的兴趣，而且被问到中国入世后投资环境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我们能感觉到，美国金融界对中国金融服务市场的巨大兴趣。在古老的明尼阿波利斯谷物交易所，刚从中国移民来此工作的赵先生告诉我们，这里的期货交易商们盼望着中国企业能来这里做期货，为美国的期货市场增加刺激因素，也盼望着有机会到中国做期货生意。

　　在我们回国前夕，旧金山的国际交流协会曾经安排了一场冷餐会，主题是让我们和当地的国际交流协会会员自由交流。参加冷餐会的“外国人”除了我们这个中国财经记者代表团外，还有来自法国、韩国、中国香港、梵蒂冈的四个代表团的成员。冷餐会上，我们四位团员接受了一个又一个当地人士的连珠炮似的提问，从他们提的问题看，1、他们对中国还很缺乏了解；2、他们如饥似渴地想了解中国。有趣的是，参加冷餐会的另外几个代表团成员也十分愿意和我们交流，可以说，我们这个代表团受到了特别的欢迎。

　　总之，一个月的访美使我产生一个明确的感觉：在美国人眼中，中国正变得越来越重要。

　　政府与企业的关系

　　印象深刻的另一方面是美国社会中政府与企业的关系。我觉得，中国在这方面需要向美国借鉴的经验有很多。

　　美国的联邦政府和州政府以及地方政府可以说与企业没有什么关系，因为美国的国有企业很少，政府并不管理企业，企业只要合法经营、照章纳税，政府就不会干预企业的任何事务。

　　但政府与企业又有一定的关系，这种关系并不是简单的“你赚钱，我收税”，而是主要体现在政府为企业的服务上。企业的意愿总能通过某种渠道反映到政府、议会，并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政府的决策和议会的立法。尤其是州政府，在决策中会充分考虑本州企业的利益，并尽力向联邦政府和国会反映本州企业的呼声。譬如在我们熟悉的中国加入WTO的问题上，许多州的州长就代表本州企业向国会施加压力，要求批准中美WTO协议。

　　美国联邦政府小企业管理局的职能集中体现了政府对企业的服务。美国小企业管理局名为“管理局”，实际上并无对企业的任何管理职能，而只有服务职能。小企业局不仅为小企业提供信贷及信贷担保服务，而且有代表小企业对联邦各部进行游说的职能，确保政府在作出决策时考虑小企业的利益。小企业局设有一个联邦政府合同办公室，专门负责监督和促进在每年的政府采购中有不低于23%的订单由小企业获得。这个23%是法定数字。回头看看我们中国，长期以来，在各级政府中，有哪个部门真正能做到为小企业服务？有哪个部门专门维护小企业的利益？小企业不被当成某些地方权力部门的唐僧肉就谢天谢地了。我们虽然也陆续成立了中小企业局之类的机构，相关政策也在陆续制定和出台，但总的说，力度还很不够，效果还没见到。

　　美国州政府的庞大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在明尼苏达州，我们了解到州的农业部(相当于我国的农业厅)有500个雇员，而这样的规模在明州各部和美国各州农业部中都属中等水平，可见美国州政府规模并不小。这样大的机构，都做些什么事呢？以明州农业部为例，其主要工作有两项：一是执行州政府的农业法规；二是促进农业的兴旺发展。农业法规主要是食品安全方面的法规，他们要定期检查农产品加工厂和食品的批发、零售点，看是否达到食品安全标准。促进农业发展方面的内容很多，帮助农场推销产品、推进与国外的农业贸易交流都是其日常工作。州农业部虽然不对农业直接提供补贴，但对农民进行农业知识和技术的教育，帮助农民保持和改善农作物的多样化，提高农业的利润都是其主要工作。比如，在发展燃料代用品——乙醇方面，明州农业部就做了不少工作。

　　说到底，州农业部的职能就是执行法规和为企业及居民服务。这似乎与中国的政府部门没有太大区别，但实际感觉却有很大差异。这或许是因为，州政府受到当地居民的监督更明确、更有效，因而其行使职能也更到位。

　　协会：美国社会的纽带

　　此次访问我们接触协会之类的组织比较多，我深深感到，美国协会之类的中介组织功能十分强大，在社会中起到了桥梁和纽带的作用。我们先后访问了美中贸易全国委员会、大西雅图区贸易发展联盟、华盛顿州对华关系委员会等机构，名称不同，都是协会性质的组织，这些组织与政府、企业都有密切关系，在美国经济运行和社会发展中起着重要作用。

　　以美中贸易全国委员会而言，它主要为企业做四样事：一是商业咨询服务，主要是给会员做短期性的调查，形成报告，解答企业关心的问题。二是出版有关刊物，供会员参考。三是“项目服务”，每年在华盛顿为会员做两次大的活动，平常还有许多临时性的活动，如政策性的午餐会、晚餐会等。四是“政府关系”，英语里叫“游说”。美国的法律允许各种团体对国会议员进行说服活动，影响立法过程。美中贸易全国委员会做了许多这方面的工作，经常在对华贸易的相关立法过程中向众参两院议员阐述其观点，从而影响相关决策。该会和美国政府各部、国会的各个委员会都有关系，他们和中国政府包括地方政府也有很多关系。多年来，该会为中美间的贸易问题进行了大量的游说工作。华盛顿州对华关系委员会的职能与美中贸易全国委员会相似，只是略为宽泛一些。

　　如果说美中贸易全国委员会和华盛顿州对华关系委员会主要起到了政府与企业的桥梁作用的话，大西雅图区贸易发展联盟则是联结社会多个方面的纽带。大西雅图区贸易发展联盟总裁斯塔福说，在美国社会中，政府、商界、劳工组织以及教育界之间是互相分开的，但有些事常常需要各个方面协调、沟通，我们这样的组织就是做社会各方面的协调沟通工作的。大西雅图区贸易发展联盟的会员包括西雅图市政府以及西雅图周边的爱华列市政府、西雅图港务局、景郡大都会政府、史诺苛密斯郡政府，还有当地的有组织劳工团体、大西雅图商会、华盛顿大学以及一些社区性大学(即大专)。大西雅图区贸易发展联盟的基本工作是宣传西雅图这个城市，提升大西雅图区的国际知名度，在各种国际活动中协调各个方面之间的关系。

　　显然，美国的协会的这些作用与中国的协会有类似之处，但美国的协会的工作比目前中国的协会要认真得多、到位得多。其中一个原因是，中国的协会仍有很浓的官方背景，多数协会有行政级别，吃财政经费或部分吃财政经费，而美国各个行业协会的经费都来自会员的会费——美国税法规定，协会不得接受任何政府、个人尤其是政府的任何资助和捐赠，只能靠收取会费维持运转。美国的协会如果对会员服务不到位，生存就会成问题。这是中美两协会之间一个很大的不同。

　　中美两国协会之间另一个不同是所谓的“行业管理”职能。我们问过所有我们访问过的协会的负责人，协会对会员企业有没有一定的约束作用？比如，会员企业之间出现了压价之类的恶性竞争，协会会不会制裁？劳工组织与企业之间发生利益冲突，他们会不会出面协调？他们均回答，不会。我们不是政府，没有这方面的权力，也没有这种意图。我们并不要求、指示会员怎么做，而是接受会员咨询，会员需要我们时我们才提供服务，我们不行使政府价格管制之类的职能。“我们绕过所有有冲突的问题。……我们只做大家都赞成的事情。”而在中国，许多协会相当于“二政府”，而且这还在一定程度上被当作改革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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