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叟

　　应届毕业生王娟在广告公司应聘时，因主动让座而落聘。这真是令人尴尬的一幕。类似的情景在许多场合出现过。大学生学雷锋，将修电器的桌子摆到了家电维修个体户的门前，与个体户发生了争执，个体户说大学生抢了自己的生意；大学生义务帮人推车与民工发生了矛盾，民工说大学生砸了他们的饭碗……凡此种种，中国人今后该如何行为？

　　我曾经在一篇文章中谈到过莎士比亚《威尼斯商人》中商人夏洛克的逻辑：如果我放高利贷，从中牟利，而有人居然借钱不要利息，就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就应该被诅咒。我指出这种逻辑与社会良善道德的背离。有读者质问我，进行高利贷经营的夏洛克有什么错？我小心地询问，在市场经济社会里，是不是所有的关系都是建立在‘经济人’假定上的交换关系？读者来信理直气壮地回答：毫无疑问，价值规律存在于所有的经济形态下，市场经济当然也不例外。读者指出，我的脑子里“似乎”还存在着很多传统的所谓“高尚道德观念”，以至于对经济学者鼓吹的交换关系大为不满。他开导我，“其实，从本质上说，无私奉献也是一种交换关系。”

　　我必须承认，在我的脑子里不是“似乎”还存在着传统的道德观念，而是传统的道德观念根深蒂固。我无法接受因为让座而失去工作机会的逻辑，因为让座与市场竞争根本就是两回事。如果广告公司不想录用那位谦谦君子(小姐)，希望他们给出更好的说词。同样，我也不认为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学雷锋的行为过时了。

　　那么，助人为乐的行为能否纳入到经济学中进行解释呢？一些朋友给我寄来了他们的答案。他们认为，助人为乐是一种主观偏好，在助人的行为中，行为人获得了极大的乐趣，这种乐趣是精神上的满足，是他们助人获得的报酬，这仍然遵循了等价交换的原则，与市场经济的运行规律毫无二致。既然助人为乐是为了获得某种需要，而商业经营也是为了获得某种需要，所以两种行为出现竞争也就不足为奇了。

　　看来，问题出在经济学的“理性人”假设上。关于这一假设的对错。我在小文中无法展开评论，因为有些经济学家认为如果否认了这一假设前提，现代经济学将不复存在。但是，作为一个社会人，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的一举一动是不是都以利益交换为目的？有没有基于感情的需要而进行的付出？

　　几年前，我国学术界曾经有过“经济学帝国主义”的讨论，反思经济学的理念对社会其他层面的侵蚀或影响。现在回过头看，当时的担忧不无道理。从重义轻利，到市场帝国主义，中国人的价值观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面对社会上种种现象，我们不能不为人文科学的缺失而叹息。

　　人文科学是探讨与人类利益有关的学问。但是，人文科学绝对不是仅仅用市场经济的眼光来分析社会上的一切问题。它以人为本，在分析社会现象时，无时不在叩问人性的根本，探究社会发展的历史动因。当一个社会充斥着厮杀叫卖声的时候，让我们冷静地想一想，这个国家今后是奉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呢，还是更需要一个和睦的生存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