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商业 三个地产商人的艺术梦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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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inance.sina.com.cn 2004年08月12日 17:30 中国企业家 | ||||||||||
在残酷、利益至上的商业竞争中,他们都保持着对艺术的高度热情,有的人甚至认为那是自己的最后归宿 文/本刊记者 刘建强 现在可以跟中国的企业家们谈点儿商业之外的事情,比如艺术。20多年过去了,中
比如收藏。大连万达集团迄今在中国近现代书画作品收藏上已投入逾亿元,藏品以齐白石、张大千、傅抱石、李可染、徐悲鸿、吴冠中等大师的作品为主。2004年6月至7月,万达集团携所藏吴冠中画作分别在巴黎和北京巡展,引起轰动。据悉,万达集团将在北京或上海为其藏品建造一座美术馆。 河南建业集团董事长胡葆森也收藏了大量绘画书法作品。他的办公室里,挂着一幅巨大的陈逸飞的人物油画。 在北京,今典集团已经建成了自己的美术馆,而且是国内最大的私立美术馆。今典集团董事长张宝全从小画画,并曾涉足写作、导演等艺术领域。“艺术才是我的主业。”张宝全说。 这样的说法还可以在依莲轩地产公司总经理刘博、中坤集团董事长黄怒波那里听到。这两位是诗人。 正如你所发现的,这些企业家都是地产开发商。必须说明,这是一个巧合。当我们追问为什么房地产行业会出现这么多从事过艺术创作的人时,来自采访对象的回答都是:其实并不多。 或者,建筑本身的艺术特性更容易吸引有艺术气质的人。刘博、黄怒波、张宝全,这三位盖的房子各具特色,按刘博的话说:诗人(艺术家)做出来的东西必然是另类的。 “我最大的愿望是做一个流浪诗人。”黄怒波说。 “写诗使我变得娇柔,娇柔得更像一个女人。”在一本诗歌小册子里,刘博这样写道。 在残酷、利益至上的商业竞争中,他们都保持着对艺术的高度热情,有的甚至认为那是自己的最后归宿。“逃离”商业,与商业保持一定的距离,使这些商人与他们的同行区别开来。 “我们不是主流。”这个否定句让他们自豪。 不能要求每个企业家都对艺术感兴趣。但是,在普通人眼里,有了这些“艺术商人”,商业就变得好看起来。 黄怒波:诗歌让我内心的善良没有丢掉 在第二届“中国企业家领袖年会”上,黄怒波自我介绍说“我是一个诗人”,引来大家一阵哄笑。 “明年会出两本诗集,一本写帕米尔高原,一本写黄山宏村,后年创作长诗《绿度母》。” 一个地产商人的脑袋里同时装着商业计划和写作计划,黄怒波自己也“感到奇怪”:“有时候我早上6点钟起来写诗,然后司机来接我上班,我会在车里接着写。但是一进办公室,诗就忘了,开始想工作。” 黄怒波与人们印象中的诗人形象相差很大—身高一米九,更像一个篮球运动员。13岁,黄怒波在《宁夏日报》发表了自己的第一首诗歌,这或许是他没有投奔篮球的动力所在。 插队的时候,黄阅读了“除《金瓶梅》、《红与黑》外能借到的所有文学名著”,这使得后来他在北大中文系读书时候“毫不费力”。那时候,他的梦想是出自己的诗集。现在,一本精装的《落英集》就摆在他的桌子上。黄不避讳诗集出版是自己花的钱:“我做企业就是为了诗。诗歌才是我的职业。” 一个诗人怎么做企业?而且是一个大企业?“企业首先要合法,但不一定讲良心。诗歌讲的是良心。诗人做企业,要考虑法律之外的东西,不能只顾自己的利益,把对方置于死地。我做企业没坑过谁。一个心灵肮脏的人写不了很美很伤感的诗,他会写得很假。真正敢于解剖自己心灵的人,一定是单纯的,尽管他有这样那样的弱点。”黄说,当拆迁居民提出更高的补偿要求时,他总是尽可能地答应,比如大钟寺商业广场项目,“与当地农民谈到了四六分成,其实完全可以谈到二点几。”黄认为,是诗歌让他没有丢掉内心的善良:“让我没有变质。地是人家的命根子,我们什么也没有,凭着比人家知识多、资源广就能赚钱,不能赚得太黑了。” 在另一个项目合同已签订的情况下,对方反悔了,要求再加5000万元。黄怒波与他们“喝了一顿酒”,成了朋友,5000万就给了对方。 但是对于某些依仗各种势力的人,黄自称“诗人本性”让他永不低头:“狭路相逢勇者胜。当初我就什么都没有,怕什么?” 黄怒波认为,这种“诗人脾气”反而给他带来了更多的商业机会。他的项目有不少是当地政府慕名找上门来,他很喜欢别人对他的评价:“怒波是个男子汉。”但是他又反对冒险:“没有把握的事情不做,对做‘最大’、‘教父’没兴趣。” 黄怒波早期的诗歌文字浅显,讲究韵律,很像一首首上口的流行歌曲的歌词。在最近要出版的《城市流浪集》里,黄的风格大变。带着浓重的西北口音,黄怒波在位于远洋大厦的办公室里朗诵他的新诗:晨/将像马的屁股/又被抽打/街/被肮脏过/又被肮脏…… 他认真地问道:“谁谋杀了雪/让我的街巷总是肮脏?” 黄怒波说,如果不是做房地产,他对城市认识不了这么深刻。在他眼里,城市是理性的,但不是人性的。现在,他认为诗歌的作用就是批判,对于他,就是要批判他生活的城市,“物欲越强越需要批判”,“这本诗集里全是对城市的无奈和反抗。” “一个人下海这么多年,处在忙碌的商业环境中,还能坚持写诗,这本身就很不容易。”刘博这么评价黄怒波。 黄不愿意让人把自己归类于财富阶层:“我对这个阶层毫无兴趣。我只是一个过客。很多人有钱,但是没有灵魂。”因此,大多时候,黄都是独来独往,尤其是做项目,“决不跟人合作”—他不愿意为了挣钱跟别人商量来商量去。在偶尔推脱不掉的企业家聚会中,黄的内心总是感到“孤独”。 近年来,黄怒波为各类诗歌活动捐资近千万元:“中坤集团有个设想—通过企业来推动中国诗歌的复兴。”他说,拿出几千万来发展诗歌,要比买个豪宅有价值吧。因此,在很多人眼里,黄怒波是作为诗歌活动家、资助者出现的。 “商业不是我的兴趣所在。过几年,我的团队建设好了,我就会退出,去过真正的诗人生活。” 刘博:写诗让我放松 刘博跟黄怒波只有一面之交。今年3月21日“国际诗歌节”,刘博的“格调”楼盘开盘,同时在售楼处举行了大型诗歌朗诵会。那天,她第一次听说京城还有一个写诗的地产商,叫黄怒波。不久,在北大诗歌研究中心(由黄怒波长期资助)成立当天,她见到了黄。 在那次诗歌朗诵会上,刘博在台上喊道:“为了我们诗人还活着欢呼吧。”台下的著名、非著名的诗人们响应如潮。但,这是一个地产商卖房子时应该说的话吗? “艺术家做的东西肯定不是面对大众的,只是迎合了一小部分人的需求,我觉得这就够了。比如毕加索的画,并不是每个人都欣赏,但是能卖出那么高的价钱来。”刘博说。 毕加索的画很少有画家买得起,刘博的“人文地产”代表作“格调”也很少有诗人买得起。“我们提倡的是诗歌精神。事实上,在很多人身上都可以激发出这种精神来。并不一定要把房子卖给诗人,我们是想藉此表达出对诗歌的尊重。” “格调”的售楼处是一座高大的厂房式的建筑,完全由钢铁构成,这是她与设计师共同讨论的结果。刘博说,诗人经商首先考虑的问题不是能赚多少钱,而是能不能把它做得漂亮。她承认这可能会使自己不完全按照市场的规律去办事,但是这样做有一个好处,就是没有条条框框,做得好的话,“确实能带来出乎意料的效益。” 上个世纪80年代,刘博在河南省作协的一份刊物作编辑,同时写诗、画油画。当时她的梦想是当个作家。之后,她进入亚细亚集团,担任公关部主任,然后到海南拓展亚细亚的业务。在那个淘金时代,她以传奇般的速度拥有了豪华别墅和轿车。“那是1992年啊。”刘博说。这段经历让她感觉很惬意。那时候,物质与精神交锋激烈,刘博说她从未有过心灵的挣扎:“我没有想过做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诗人。商业本身是很干净的,虽然有不择手段的商人,但更多的还是凭自己的智慧和实力赢得商业机会。” 1994年,当股票变成废纸(没能上市),地产又被套牢后,刘博表现出了一个诗人的洒脱:一无所有地来到北京,在一间简陋的出租屋住下来。“很多朋友都奇怪刘博都这样了怎么还能成天很快乐。我觉得世界很小,心的领域很大,诗人的思想比较纯净,心里很多东西都是过滤过的。” 刘博同意黄怒波的观点:诗人是凭良心做事的。“对于人和事,我很少用数字来衡量,完全凭良心。问题越是复杂,我越不用商人的逻辑去对待它。事实上,很多时候是你把问题想复杂了。”成为依莲轩地产公司董事总经理之后,昔日的豪华生活再次来到身边。“你进入这个行当,积累了一定的财富,然而,最能打动你的是什么呢?最后,物质生活还是会把你带回精神的领地。”在刘博看来,赚钱的兴奋没有艺术带给她的兴奋长久。 与黄怒波不同,刘博喜欢聚会、朗诵,生活很丰富:“诗歌有诗歌的朋友,地产有地产的朋友,收藏有收藏的朋友。”她是诗歌组织“干草部落”的7位成员之一。这7位女性,来自各行各业,生活条件都很优裕。刘博说,“干草部落”的名气很大,最远到过台湾去朗诵,是人家邀请去的。“我们就像是在‘走穴’。”刘博说。 刘博热爱中式衣服和家具,衣服穿在身上,家具用来收藏。她并不在意自己从事的是不是主流商业。“我从来没想过。”她也不愿意自费出版诗集,她希望自己将来要出的东西能够影响别人。 “写诗让我放松。如果有一天不做这个职业了,我向往一种写写诗、画画画儿的生活。我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享受艺术带给人的清淡的生活。” “格调”售楼处里挂着两个鸟笼子。诗人刘博忽略了小鸟的自由。 张宝全:艺术是逃离生活的手段 2003年,张宝全画了大量的画,还买了一把大提琴。“除了铜管,其他乐器我差不多都会,”张宝全说,“我天生有艺术情结。” 比起黄怒波和刘博来,张宝全在艺术上走得更远。他写过剧本、导演过电影,其书法作品曾参加全国联展,画作被有关机构收藏。 今日美术馆偌大的空间让张宝全感觉自在。通过一些较高水平的展览,这个由地产商创建的美术馆在美术界已经有了相当的名气。张宝全的办公室与今日美术馆相隔不远,里面有个不大的套间,是他的画室。一面墙上贴满张的行草作品,桌子上刚写好的一张,内容来自《圣经》:身在旷野,我心飞扬。 “艺术是我超越或者逃离生活的手段。”张宝全说。作为“成功人士”,财富阶层的一员,他真的有这种需要吗?“财富只代表你对资本的控制力加强。作为有七情六欲的人,大家其实是没有差别的。每个人的生活都像围城,只是需要摆脱的东西不同。”张宝全说,作为艺术家,他能够通过各种形式来“脱离”生活,这是比常人优越的地方。 当年,张宝全在深圳拍电视剧,一个做生意的朋友请他和一大群人吃饭、卡拉OK。他看到其中一位官员不顾妻子在身边,边唱歌边与歌厅小姐纠缠不休,他的妻子只是冲别人做做鬼脸。“人们的精神、道德堕落到了那样的地步。”当时张宝全一文不名,又碍着朋友,只能默默忍受。“人如果没有心灵的自由,简直糟糕透了。” 财富给张宝全带来了他想要的自由。“当你在物质上获得一定的成功,又不太愿意继续出卖自己、把自己当成挣钱的工具的时候,你就能在不自由中部分地保持独立。”但是他承认,他找不到年轻时候那种“非常宁静”的创作状态了。他很怀念以前那段人与人之间物质条件差别不大的时光,那时候,对艺术的追求“很纯粹”。曾经像黄怒波和刘博一样,张宝全认为自己的终极目标就是艺术,现在他放弃了这种想法:“这是不现实的。” 张宝全说,做地产能把他的素质充分发挥出来,“做地产我可以做到一流,专业从事艺术可能只是二流或者再好一点儿。用商人的思维构建商业模式,用艺术家的思维去设计,既能赚钱又能让自己获得精神上的平衡。”他认为,艺术家和商人的混合使他能够成为这个行业中“独特的风景”。“对于我,艺术和商业不能够绝对分开。” 所以,他创建美术馆,也是要赢利的,“否则我养不起。”在他的设想里,他将与全国各地的画廊签约,统一销售书画家们的作品—有了“今日美术馆”这样的品牌,名人就不会因为自己的作品在小地方出现而不快,小地方也能够因此买到名人的作品。 比起去年,张宝全画得比较少,字写得比较多。尽管创作状态不如年轻时“纯粹”,但是他自认还是有了进步。“我创作的变化我自己知道。” 张宝全所谓的“艺术是我的主业”,并不是说他要成为一个职业艺术家。他尽可能地把艺术跟他从事的一切“混合”起来,使它们看上去超越了商业,而在暗地里,又让它们与商业保持了亲密的关系。张宝全把这叫做“假公(商业)济私(艺术)”。 张的办公室里也有两只鸟笼,是打开的。两只颜色不同的鸟在高大的房间里飞飞停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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