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宏斌：不要问我钱从哪里来 往事不须回首

　　不做标王，做老大

　　记者(以下简称“记”)：顺驰自从2003年开始全国化战略以来，参加了多次土地竞拍，屡次成为“标王”，尤其是北京大兴这地块，600亩的土地顺驰拍出了9.05亿的“天价”。然后你又放言顺驰要做开发和房产中介的两个第一。这一切行为导致了大家对顺驰的质疑，而质疑的重点又主要放在顺驰的资金问题上。你如何看待这些质疑呢？

　　孙宏斌(以下简称“孙”)：他们太不了解顺驰了，我们原来主要在天津做，已经是一家非常有实力的企业，只是大家都不太了解，就觉得我们好像是刚开始搞房地产似的，实际上我们做了10年了。在去年年底大家都说顺驰的资金链要断了，可从那时候到现在，我们又买了8块地。很多人不了解，总要问我们钱从哪里来，其实我们的资金来源跟别人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我们的合作伙伴可能比别人多，估计在全国的开发商中我们的合作伙伴是最多的。

　　记：可是你的同行也这么担心着。

　　孙：同行？谁了解我们？哪个同行了解我们？没有同行了解我们。

　　记：顺驰之所以引起这么大的非议，应该与顺驰公然宣布要做第一有很大的关系。我相信肯定还有不少公司心怀第一的梦想，他们偷偷地努力，但你却采取了公开挑战的姿态，为什么？

　　孙：这是我们的战略，不可能保密的，最起码要让所有的员工、所有的合作伙伴都知道。我们并没有想去刺激谁。这就是我们想要做、正在做、而且也能做到的事，那干嘛不说呢？我们都这样年轻，干嘛那样老奸巨滑呢？我不想。

　　记：你不担心树大招风，成为大家阻击的目标吗？

　　孙：你放心，谁也没有那么傻，一看见我们赶紧躲了。他干嘛要跟我争？他犯不着。一家公司来跟我争，最后吃亏的还是他，因为要么他弄了半天拿不着，要么我一撤，他拿个高高的价也很难受——除非他们联合起来，但行业里面是不会形成联盟的，偶尔有也很脆弱。

　　记：有人评价顺驰行为给利润丰厚、生活安逸的中国房地产行业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你怎么看待这个行业呢？

　　孙：这个行业现在竞争很不激烈，这也是我当时要进入这个行业的理由。10年前这个行业的管理水平相当低，当然现在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我觉得这个行业最大的问题就是大家太关注项目了，没有在更高的层次上来想问题。

　　一个理想，三件事

　　记：顺驰的全国性战略与土地公开拍卖的政策有直接关系，但机会的同时也就意味着风险，你认为什么是这种全国性扩展的风险呢？

　　孙：目前我还没有看到风险。去年大家主要是觉得我们的地买贵了，但现在来看，我们的判断还是对的。去年年底的时候，我们有三个判断，一个是宏观形势，大家都觉得今年的经济会过热后收紧，我们认为实际上没有想象那么严重；第二个是对房地产市场的判断，一旦过热就会有泡沫，但现在来看，全国各地的市场都还不错；第三个，我们判断今年进入土地市场的地会大幅减少，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记：全国性开发的房地产企业并不少，但顺驰采取的战略好像跟他们都不太一样。

　　孙：我们确实是跟大家不太一样，我们更明确、更坚决。我们知道我们要干嘛。战略的意思是你把事情想明白了就坚决去做。比如进入成都。

　　记：你反复提到战略，战略一词对于你具体是什么意思？

　　孙：战略有4个要素：目标、如何达到目标、达到目标后的竞争优势、竞争优势的可持续性。比如假设我们定下目标要做到5个亿，然后通过两个项目卖到5个亿，感觉就很好了。这是过去的战略。但是对于商业来说，你还得有竞争优势，你是做到5个亿了，可是你没有竞争优势了，那别人做一个项目就可以挣10个亿。同时，制定战略得有依据，这就是你对宏观形势的理解，对行业的理解，对企业本身的理解。

　　记：那么顺驰的竞争力与与持续的竞争优势表现在什么地方？

　　孙：表现在我们对基本问题的持续关注，就是企业文化、战略、战略执行。制定完一个战略，或者有了一个理想后，你就要看3件事：第一，看你今天的行动变没变；第二，看你事情的轻重缓急变没变；第三，看你的资源配置变没变。如果你有个理想，但你这三样都不改变，那你的理想就没有任何意义。

　　速度、时间和代价

　　记：对于顺驰而言，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词语是速度。最明显的是在业内习惯的拿到一块地半年、一年才开工的时候，顺驰往往只要两三个月，于是就有人说你们太草率了。

　　孙：我们希望在拿一块地之前，就把这块地想得特别明白，拿到之后，就能马上行动。这样做的缺陷是，当你拿不到这块地，有可能会导致前期的工作白做、费用白花。但是它有两个好处：第一，因为你做了充分的工作，你对这块地的理解和认识跟别人不一样；另外一个，你会比较快捷。比如我们有个100万平米的大项目，在投标以前，我们就跟全球第一大的设计公司日建设计接触，中标的第二天就委托日建。一般的公司要跟日建联系上，谈一个项目再签约，没有一个月，门儿都没有。另外，我们更努力，就是完全一样的程序，我们最起码也早一半时间以上，因为我们员工的工作时间比他们最起码长一半。如果我们这样干活，还和他们一样的话，那太不公平了。

　　记：你在顺驰有讲师的美称，你是怎么说服你的员工发自内心地超长时间的工作呢？

　　孙：我想每一个年轻人都愿意去做事——如果说它是个事的话。原来有人找我说北京的人不适宜这个，上海的人不可能这样，我说你甭给我说这个，我相信全世界的人，尤其是年轻人，不管是哪个行业的，都想发展，缺的就是机会。这是最基本的道理。我们顺驰本质上是个非常关怀员工的公司，但是我认为让员工有发展是最大的关怀，他在你这里，没发展，挣不了钱，你光过生日给送个蛋糕有什么用？在顺驰工作确实很辛苦，但是所有的收获都是有代价的，所有的代价都是有回报的。

　　记：如果年轻人辛苦是为了有更好的发展空间，已经功成名就的你是为什么？

　　孙：你是说我老了？(笑)我们只是刚刚开始，我想这个企业的潜力还非常大。有人说我们是透支生命，其实正确的说法是我们有工作热情。我们这里的人很辛苦，到处拓展，调这调那，但是这里面有很多乐趣。我自己也有很多乐趣。

　　记：什么乐趣？

　　孙：我在大会上说，这个企业10年，有时候想起来特别感慨——我们这个企业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很多人原来都不是做房地产的，现在却在这个行业很厉害了，这令人很有成就感、自豪感。

　　不回首，但读小说

　　记：你愿意使用年轻人，是因为年轻人最容易适应变化？

　　孙：年轻人不光是适应变化，我想年轻人除了经验差一点，其他都好。而我们这个企业提供了很多的东西，让你很快就会有很多经验。我想我这个企业是一个看将来看得比较多的企业，这样的话用年轻人还是比较好。

　　记：这是否跟你年轻时那段经历有关系呢？我们知道，在你26岁那年，在联想担任重要的职位，有一批年轻人拥护你，但你的激情、闯劲却给自己带来了牢狱之灾。

　　孙：没有什么关系。我想有没有这段都应该这样做。人有什么样的经历就要干什么，我觉得不太对。人应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认为应该放权，应该使用年轻人，就这么做了。

　　记：顺驰正计划在香港上市，自然要求信息公开，你认为你自己的这段经历，会对投资者的心理带来什么影响？

　　孙：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大多数投资者还是很认可顺驰，因为我们跟投资者有很多沟通。有的人说，你有这样的经历，挺好，很欣赏。当然，如果有人因此不买，也很正常。我想我管不了那么多东西，不过目前看到的正面的东西多一些，大家还是能够理解。那是个很简单的案子，我觉得中国的司法确实在进步，十几年的案子能够翻过来的太少，而我能够被改判无罪，就是因为它明显是错的。

　　记：那你会不会觉得特冤？

　　孙：我想人只能往前看，不能往回看。我想没有人愿意有那样的经历，但既然叫你给摊上了，你就得想怎么把它变成好事，怎么能够从这里面得到更正面的东西，从这里面学到东西，在今后的路子走得更好。

　　记：“顺驰中国”在香港上市，应该说这个企业获得了更大发展的机会，可是你却选择了不担任上市公司的董事长、总裁，而是选择了做大股东，为什么？

　　孙：这里面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我们这个团队比较成熟了，是一个很强的团队，应该可以直接去做领导管理。第二个原因是，我一直希望公司治理结构非常良性。美国公司70%以上董事长兼总经理，因为它的股东太分散，这样很容易导致管理层权力太大，结果就出了安然那样的事。而亚洲的公司，尤其中国的民营企业，最大的问题是老板权力太大，管理层权力太小。我们希望通过上市，把公司的治理结构做得比较好，有个适当的分离。我是一个大股东，如果我又是董事长的话，估计小股东会不太放心。现在我的位置，跟投资者是在一个立场，我们可以共同来管理、监督董事局主席及总裁。这样的安排投资机构很喜欢。不过这样的安排也许效率会低一些，比如我在那里的时候，影响力可能会大一点，决定更坚决，不过从长远来看，对企业会更好。我们有句话，强将手下无强兵，弱将手下无弱兵，我是弱将，所以手下无弱兵。

　　记：我感受到你的热情、狂热的追求、坚决地执行，你这些性格与你的成长有关吗？人说3岁看老，能谈谈你的少年时候吗？

　　孙：那是瞎扯，(笑)小时候不穿裤子，长大点穿开裆裤，然后就穿裤子……那没有意义，都是恶俗。其实我觉得一个人就是做你应该做的事，你想明白了，就坚决地去做，不管你小时候穿什么裤子，是什么性格，你坚决地去做，都会成功。

　　记：听说你一年中有半年时间呆在美国，读书，里面也包括读英文小说，对于你这样一个工作狂而言，怎么舍得花这些时间来看小说呢？

　　孙：现在看得也少了，不过美国最畅销的小说我都看了，因为这样可以了解这个国家。我觉得畅销小说对这个社会看得还是挺深刻。在学校的时候，我看得比较多，像《穷人富人》这些小说。我得看这些东西，要不我跟儿子没办法沟通呀，他学的都是美国历史。但是我也没有花那么多时间，我一般是在飞机上，从中国坐到美国去，在飞机上看完一本小说，回来的路上再看一本。不过，我看商业的书还是比较多些。

　　记：你怎么看待财富？

　　孙：关注财富没有意义。尤其是对民营企业来说，关注财富没有意义，关注竞争力最重要。我不太关心财富，我的工资一个月都用不了，用不了那么多钱。我平常花的最多的钱就是请女孩吃饭，(笑)刚认识的时候吃500元，第二次100元，第三次20元，吃饺子了(笑)。

　　采访手记

　　(2004年4月14日成都)

　　明天是有成都“标王”之称的“国际社区”土地拍卖日，共有3家公司获得这块地的竞标权，但属孙宏斌“顺驰系”的融创公司不在其中。有人猜测，孙宏斌是来争取最后的机会，那就是与中标方谋求合作。

　　今年2月份，融创公司7人深夜入川，迫在眉睫的目标只有一个：得到“国际社区”1800亩土地的竞标权。自去年下半年顺驰确定了全国化的战略以来，不惜一切代价拿到欲进入城市的具有“标王”地块性质的土地，成了最常规的手段，孙宏斌称之为“战略进入”。其中包括2003年9月19日，在河北顺驰竞得石家庄009号国有土地的使用权(300亩)，创下了石家庄单宗地价的最高纪录；3个月后，顺驰在北京大兴黄村卫星城北区1号地(600亩)的拍卖中拍出9.05亿元的“天价”。毫无疑问，冲出天津的顺驰自出走的那天开始，就注定了要语不惊人誓不休，它的创始人孙宏斌说，未来5年，中国将出现年销售额500亿元的房地产企业，而“3～5年内，顺驰要做全国第一，如果快的话，就是3年”。此言一出，中国地产业一片哗然，善意提醒者有之，不屑评论者有之，恶意攻击者有之，还有一部分人在等着看笑话，不过更多人的是质疑——他凭什么？

　　但孙宏斌不管不顾，我自前行。

　　我笑着问他，你没有觉得自己就像那个少年剑客，在深山老林练成了“独孤九剑”，然后出山剑挑江湖？他的回答是，不，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

　　这对话是有来由的。1988年，孙宏斌从清华大学硕士毕业进入联想，很快成为联想企业发展部主管，分管联想北京以外的所有业务。其时，郭为是联想公关部主任，杨元庆是联想一名工程师。1990年5月28日，孙宏斌被北京海淀警方刑事拘留，10天后，被正式逮捕，案由是挪用公款。1992年8月22日，在海淀看守所经过漫长的27个月后，孙宏斌接到了刑事判决书，他被判处有期徒刑5年，罪名是挪用公款13万元。1994年初，孙宏斌被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裁定减刑1年零2个月，1994年3月27日刑满释放。2003年2月19日，孙宏斌向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提出申诉，要求取消原判决，改判无罪。2003年10月22日下午，孙宏斌收到海淀区人民法院刑事判决书，撤消1992年8月22日判决，改判孙宏斌无罪。出狱后的孙宏斌创办了顺驰，1994年8月，为了想获得比常规更快的发展，他向联想借款，柳传志等人当即同意借出50万元。当然，如今的孙宏斌并不想谈那段经历，他开口，只是因为公司上市的必须。我只在一篇文章中看见孙宏斌谈到牢狱生活，他说：“我在那里面度日如年，但是又度年如日。因为每一天都很长，但每一天都是一样的，过一天跟过一年一样。”

　　这样的生活并没有在孙宏斌脸上留下痕迹，他是一个肌肉舒适地松弛着的男人，对细节有点漫不经心，喜欢和下属开开玩笑，非常满意公司里男的叫他“老孙”，女的叫他“宏斌”。看得出来，顺驰公司的年轻人们很信任被称为“讲师”的老板，这些年轻人在顺驰20多岁就能做老总，就能被充分授权掌控上亿的金额，类似的机会，在其他企业并不太多。所以在外界指责顺驰员工被透支生命的时候，他们却调侃自己的加班是天天“夜总会”——夜里老开会。孙宏斌的力量由此可见一斑。

　　但这个力量究竟是什么呢？我不太确定，惟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三个最——孙宏斌最喜欢的词语是“决心”，最喜欢的句子是“想明白后做应该做的事”，最喜欢的表达方式是翻来覆去。

　　本报记者 文杰文 朱大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