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光彪获颁美国“沃顿勋章” 海外私企内地探路人

　　特约记者 罗绮萍

　　上海报道

　　永新集团董事长曹光彪，60多年来绝少接受记者访问。直至6月5日获得沃顿商学院院长勋章这个世界级的荣誉，记者才有机造访他在上海桃江路的私宅，细听这个84岁高龄的 宁波巨贾的传奇故事。

　　沃顿院长勋章这一奖项始于1983年，专门为表彰那些杰出的企业，公共服务和学术界人士，评选获奖者是基于他们对全球经济的发展和世界人民生活的改善所做出的贡献。在此之前，仅四名华人获此殊荣，他们是环美家具创始人莫若愚，雅加达三林集团主席林绍良，台湾海峡基金交流会董事长辜振甫以及上海前任市长汪道涵。

　　曹光彪的低调，令许多人差点忘记他的多项创举：1978年在珠海成立第一家外资私人企业，发明“三来一补”；1985年创办港龙航空公司，由“天上有，地下无”的一架飞机、一条航线发展到现有24架客机，30个航点的航空公司，其间为了开展港龙在内地的业务，他惊动了当时的国务院总理李鹏及副总理邹家华，结果还是搞不定，直到1996年他将港龙股份卖给了中航兴业，并转为持有中航兴业的股份，港龙的内地业务才出现飞跃。

　　与大多数的富豪不一样，曹光彪没有他的上市王国。他曾有一家小型的上市公司新景丰发展，在1990年以3.72亿港元代价卖给了荣智健，后来发展为今日的香港红筹股中信泰富。所以大家只知道曹光彪很有钱，但没有人知道他多有钱。在访问中，曹透露手上在各地的地产项目，约值30亿元人民币以上，其它的他就说自己也算不清。

　　谈到曹光彪，更多的是和慈善事业联在一起，其给各家学府累计捐款超过3亿元人民币，其中单清华大学就超过7000万元。曹光彪说因为自己没有机会读大学，所以特别想帮助要读大学的人。

　　谈到成功秘诀，曹光彪给了记者两个锦囊：一个是”不生气”，一个是”吃亏是福”。

　　在饭桌上，曹光彪与记者干了一杯红酒，胃口也不俗，每一道菜都吃了一些，只有他的家厨特制、味道鲜美的清汤煮蟹，原封未动地搁在碗里。总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也有啃不动的时候。

　　首创三来一补

　　《21世纪》：我们在5月曾刊出一个专题，探讨商界“宁波帮”的发展，也介绍了包括曹老在内祖籍宁波的著名商人，宁波为什么巨贾特别多？

　　曹光彪：宁波这土地比较贫瘠，连粮食都不够吃，人们只能跑到上海打工，有些做生意，宁波人又比较能吃苦，所以慢慢发展起来，先出来的宁波人都比较照顾后出来的人，所以你看起来我们是一个所谓的“宁波帮”。

　　《21世纪》：沃顿商学院向你颁授院长勋章，表彰你对首创1949年后在内地私人投资设厂、推动中国改革开放的重大贡献，可不可以说说这方面的故事。

　　曹光彪：1978年初，中国刚计划实施改革开放，十一届三中全会还未开，我已经在珠海投资第一个私人工厂，当时叫香洲毛纺厂。当时我写了一封信给中央，写了一个计划，投资几百万美元，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赚钱，我只想打破在内地不能开办私人企业的限制。生意由我先做起来，国家政策就会慢慢改变。

　　《21世纪》：当时谁批的？

　　曹光彪：没人敢批！邓小平是同意的，但没有批，我们只是在没有人反对的情况下做下去，做出了三来一补?来料加工、来样加工、来件装配和补偿贸易?，国家后来才立法?1979年9月3日生效的《国务院关于开展对外加工装配和中小型补偿贸易办法》?，我不会说是我发明了三来一补，但是我们做了。当时我们只有4套机器，现在厂房还在，已改名珠海永新毛纺厂，现有60套机器。

　　《21世纪》：你做了很多创新的生意，但是为什么没有把精力用于扩展你的上市公司？你每次推动新政策，要跟中央很多人打交道，但似乎你总是在创新之后，又去搞别的领域了。

　　曹光彪：我要做的是利国利民的事，不是为了自己的生意。沃顿商学院给我这个勋章也是这个意思。我现在都没有停下来，最近还在做水质环保的工作，中国是缺水的国家，钢铁厂等工业排出来的都是污水，不处理不行，我特别从法国请了一个中国人回来，在北京搞水质环保公司，并将这种技术推广到全国。

　　我们公司叫永新，就是业务永远是新的嘛。

　　港龙内幕

　　《21世纪》：你在1984年筹备创立港龙航空公司，1985年正式创办，有说法是当时的国务院领导的授意，这是真的吗？

　　曹光彪：我在1985年创立港龙，是看了中英联合声明，里面有一条关于航空，上面写着1997年以前存在的香港航空公司，可以继续经营下去，但没有写明是国泰，也没有写明只有他一家。当时英国人想写明只有国泰航空公司一家可以继续飞，但中国大陆方面不同意。

　　后来香港政府高层把我叫去问：谁叫你搞港龙的？我说是中英联合声明叫我搞的，他们也没有办法，便在港英政府控制的立法局?现改称立法会?通过一条法律，注明每一条航线只准一家航空公司飞，我们成立之后，便只能往中国飞，但中国民航局也不同意，因为我们会抢中国的航空公司的生意嘛！当时我和管交通的副总理邹家华有接触，就请他帮忙，他把内地各个民航局长都叫来，问他们为什么不让港龙飞？他们说没有不让港龙飞，让他慢慢来吧。

　　最后我们只能飞厦门，厦门离香港的距离很短，我们要亏本的，这样搞了半年多。后来李鹏?当时是总理?也介入了，情况还是很差?港龙在与中国谈判航权期间，1985年7月首航马来西亚，1985年11月首航厦门?。

　　《21世纪》：包玉刚在港龙扮演的是一个什么角色，有报道说港龙是你从包玉刚手上抢走的。

　　曹光彪：当时我请包玉刚出来，是为了对付英国人的，他对英国人有点影响力，所以我请他来当董事长，我当副董事长，就是希望英国人不要再卡我。包玉刚对于港龙没有做什么事。

　　《21世纪》：1995年你向当时的香港经济司写过一封公开信，希望香港政府协助港龙争取内地的航权。你一直是暗地里与中国及英国政府谈的，为什么那个时候要公开化呢？

　　曹光彪：当时还未搞定，公开信有个好处，就是让所有读报的人都知道。

　　《21世纪》：是不是要到?1996年?中航兴业入股港龙才有转机？

　　曹光彪：是好了很多，但到现在内地航权问题，还是要我去交涉，中航兴业总经理经常要找我。我现在还透过中航兴业间接持有港龙25%的股份。

　　《21世纪》：你怎样看港龙的发展前景？

　　曹光彪：港龙还是要发展，现在可以飞台北，下一步是发展区域航线，发展日本和泰国的市场。

　　国泰现在可以飞北京，但申请飞上海肯定会被?中国民航总局?否决，如果容许国泰飞上海，港龙就可能蚀本了，当年也是我顶住不让国泰进来。

　　吃亏是福

　　《21世纪》：这些年来，你做生意吃亏的时候好像不少。

　　曹光彪：吃亏的时候很多，赔钱的生意我也会做，像开发东北我们1980年代便去了，赔了很多钱，但整个生意垮台的还未有，我会计算到最坏的情况。有时候是以退为进，比如说用港龙的股票，去换成中航兴业的股票，中航兴业后面就是民航局，这样做港龙飞内地就容易多了。

　　我们在上海南京路上有一个永新广场。1992年时，我看南京路很好，希望永新有一个招牌在那里。黄浦区政府负责人来跟我谈，我说不要讨价还价，你们开价准确一点，我绝对不还价，他们不相信，以为我总是要还价的，所以开价每平方米999美元，我说好！他们倒慌了，说要回去再商量一下，再出来的时候，变成888美元一平方米，这也是上海地价最贵的一次。

　　这个项目表面看我们好像吃了亏，永新广场到现在都不怎么赚钱。但这个广场一盖，我们在上海做其它事情都比较方便，因为大家都知道有个曹光彪，有家企业叫永新，现在吴邦国?现任全国人大委员长，当时是上海市领导?提到我也会说：曹光彪，我们曾经敲过他一下。

　　《21世纪》：谁影响你做生意？印象最深的生意是那一笔？

　　曹光彪：我是17岁半开始当经理，是我父亲朋友开的上海鸿祥呢绒店，我从小就在店里学习。我的运气都是好的，不好的事情，到了我手里就好了。做港龙是比较累的，因为中央讲的话，他们都不听。

　　《21世纪》：你有没有统计过你捐了多少钱到教育事业？为什么要大笔捐款？你怎么选择捐献对象？

　　曹光彪：合共3亿多元?人民币?，捐给清华大学最多，大约7000万元，我已经没有很多钱了。

　　捐款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没有念大学，我想念但没办法，我17岁半就当经理了，高中一年纪还没有念完，那时上海在抗战，我更没有机会读书了，所以我很想帮助想读大学的人。现在找我捐款的人不少，我也不能全满足，我会跟他们说，我已没有钱了，等我有了钱我再捐吧。

　　?有时要捐款也不容易?我捐款给清华大学搞远程教学，设施都为他们办了，但有关部门竟然不批，要我找管教育的副总理李岚清，告诉他这有百利无一害，才批下来了。

　　《21世纪》：你的身体不错？有什么养生之道？

　　曹光彪：我的身体一直很好，就是眼睛不好，走路要小心一些。我从小到现在，没有发过一次脾气，常常发脾气不好，对别人对自己都不好。发脾气不能解决问题，你发脾气是因为觉得对方做得不对，你一发脾气，对方也不高兴，还不如好好的谈。我做了主管60多年了，在手下的人，不管已离开还是在任的，没有一个人说我不好。

　　《21世纪》：你现在四代同堂，有没有算过有多少儿孙？什么时候会聚一聚？你的子女中哪一个性格最像你？

　　曹光彪：子女中以曹其锋?永新集团的总裁?性格最像我，但也不是完全像，现在生意主要都是由他处理，女儿是曹其真，做了澳门立法会的主席。?家庭成员?我也计不清人数，就是四代同堂吧。我70岁以后，每年11月我过生日，他们一起请我吃饭，今年我说你们不要请我吃饭了，我今年85岁?应该是84岁，中国人会添一岁?，你们再请我吃饭了，我会觉得这样的日子愈来愈少了，你们等到我90岁时，再请我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