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人魏新

　　没错，67岁的王选还是方正的“精神领袖”，但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主角

　　没有秘书，方正集团董事长魏新的办公室显得空旷和安静。100多平米的屋子被简单地分为里外两间，外间中式会客厅里醒目地悬挂着一副条幅，上面写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而里间的大写字台上，放着一部木头盒子装帧的《孙子兵法》，角落处还有一张行军床，供魏新疲惫时小憩之用。

　　从窗台一眼望出去，马路对面正是北京大学，居高临下能看得清清楚楚。4年前作为“救火队员”，魏新被北大校方派到了中关村鼎鼎大名的方正集团。如今，魏新恐怕再也无法回到从前的教书生活了。

　　4月19日下午，在接受《环球企业家》专访时，他显得稍有疲惫，头一向后仰脖子就发出咯咯的响声，他自嘲道：“一天到晚坐10多个小时，这脖子都没法要了。”

　　六天之后，在北京长城饭店的二层宴会厅里，魏新率领方正集团旗下几大子公司的高层——方正控股董事局主席张旋龙、方正科技(资讯 行情 论坛)总裁蒋必金、西南合成制药董事长方中华、苏钢集团董事长冯七评及方正集团执行总裁李友在众多媒体面前首度曝光，蛰伏4年的方正集团以“新形象、新战略、新业绩”浮出水面。

　　这恐怕已经不再是外界熟悉的那个中关村的、走技术路线的、校企色彩浓厚的北大方正，它更像是一个庞大芜杂的企业财团，带着强烈的资本运营烙印和匆忙收编重组留下的一些不协调。2003年，方正集团号称销售收入突破200亿，利税总额达到10亿元。

　　而这一切的幕后主刀者正是魏新。

　　据说在是否有必要让外界更多地了解方正上，王选和魏新是有不同意见的。王选对魏新说：“方正是在骂声中成长起来的，他们爱说什么就说吧。”魏新的回答是：“如果我们不想搞什么猫腻，为什么不摊开让公众看呢？我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的。”

　　救火队长

　　今年49岁的魏新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瘦削、笔挺、眉毛浓重的相貌与俄国铁腕总统普京有几分神似。来方正之前，他是北京大学教育学院常务副院长，搞教育经济学和财政的研究。再往前，他是北大名教授厉以宁的学生。早年还入过伍，足足当了5年零4个月的侦察兵。

　　他的第一次现身是在方正最危急的时候。1999年，方正(香港)有限公司(0418HK,后来被重组为“方正控股”)公布了上市以来的首个亏损年报，金额超过1.6亿港元。为了扭转局面，原惠普中国总裁李汉生旋即空降担任下属公司“方正电子”的总裁。当年6月，“方正香港”以增发新股的方式收购系统集成公司“奥德”。而与当时方正集团董事长张玉峰交情甚笃的奥德老总渠万春也因此成为“方正香港”的第二大股东。

　　事情当然没有这么简单。就在收购进行过程中，渠万春突然向“方正香港”董事局主席王选发难，要求其辞职，这便是有名的“逼宫事件”。张玉峰与王选的矛盾公开化。

　　1999年10月，魏新以校办产业管理委员会副主任的身份进入方正集团，尽管当时北京大学宣布的方正集团董事会名单中没有魏新的名字，但他可以列席董事会。

　　到方正集团之初，校领导问魏新需不需要挑一些人一起进去，但他连秘书都没带一个。“我从来不相信带一帮子人会起什么作用，尤其像方正集团当时那样的情况。如果我带了，原有的人难免会有一些想法。”

　　魏新初到方正，有两件明确的任务：一个就是处理“逼宫事件”。2000年，渠万春和张玉峰彻底退出方正集团，但是直接导火索——收购奥德留下的烂摊子并没有了结，仍在困扰着方正控股的财务报表。魏新被任命为方正控股(HK 418)的执行董事，同时作为校方派出的监管人员，履行监督职责。另外一件事，就是清查账目，防止资产流失。

　　说起来平淡无奇，但真相肯定是一个刀光剑影的故事。魏新来到方正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助方正集团夺回方圆大厦的股权。方圆大厦位于北京白石桥，方正投资了2个多亿，持有68%股权，却被以1元钱转走了。

　　方正奥德的问题更加令人头疼，“比方正还复杂，那时候经常是通宵都睡不着觉。”魏新对《环球企业家》说。

　　其实，两件事情的解决都非北京大学力所能及，魏新上下求索，终于在政府高层的过问下，两项任务得以出色完成。魏新处理复杂问题的能力，让北京大学领导极为欣赏，意欲提升魏新为方正集团董事长。但在此时，方正集团元老张旋龙提出了异议。张旋龙对北京大学领导说：“魏新人很好，处理问题也很厉害 。但是，既然你们是要征询我的意见，我觉得要看他做出一定业绩来。”

　　张旋龙无疑代表了当时方正内部“创业派”的声音。2000年6月，北大校方对方正集团董事会再次做出的调整中，北大副校长闵维方出任董事长，魏新被任命为集团副董事长，实际上代行董事长的职务。魏新很快公开表态：“方正过去每两年发生一次高层人事地震，从今往后将一去不复返。”

　　魏新果断、冷静的作风，在处理裕兴举牌方正科技(600601)风波中，得到了更充分的展现。当时，张玉峰一手扶植的“方正科技”管理层与方正集团矛盾公开，而长虹、裕兴、上海高清等投机者的加入更使局势复杂化，此时方正集团的持股量不足5%。魏新指挥旗下众关联企业不断增持，更重要的是在各方之间斡旋。2001年6月28日，方正科技召开了股东大会，持续一个多月的股权“战争”最终以方正集团胜利，重新夺回控制权结束。经此一役，魏新成功地在方正员工中树立了威信。

　　关于如何取胜的细节，魏新语焉不详。其中的关键人物是现任方正集团执行总裁的李友。李友代表的“凯地系”当时购买了许多“方正科技”的股票，但在6月28日股东大会投票中，李站到了方正集团一边，成为“方正科技”董事兼执行总裁之一，后来更被任命为方正集团执行总裁。

　　以道制道

　　来到方正的前两年，魏新一直在观察，并未出手。“我感觉方正当时的根本问题是，没有一个凝聚力很强的领导核心和企业理念”，这进一步导致了管理粗放和没有清晰的方向。

　　2001年10月，魏新向董事会提交了两份报告——《关于方正集团发展战略的报告》和《关于企业文化重塑的报告》。他得到了方正“精神领袖”的支持。还在病榻上的王选书面表态三点：我赞成集团走“专业化基础上的多元化”道路；我同意“专业的事情应当由专业的人”来做。最后，先从方正科技做试点，然后推广到整个集团。

　　2001年10月31日，魏新被任命为方正集团董事长，魏在就职演说中用“诚惶诚恐，如履薄冰”说明自己的感受。

　　魏新做了三点承诺：“一、决不谋求个人的私利，也会坚决反对和制止任何人将个人私利凌驾于公司利益之上；二、决不拉山头、搞帮派、结党营私，也会坚决反对和制止任何人搞企业政治斗争、内部斗争；三、能力有限，但保证竭尽所能和同事们一起努力工作。”

　　他借鉴共产党的组织生活会传统，建立了董事生活会制度。每过一段时间，魏新、张兆东、张旋龙、肖建国等人就会跑到很远的郊区，封闭起来开会。大家在会上自由沟通，有意见当面提，“有则改之、无则申辩”，魏新解释说：“这次会上让你讲你要是不讲，下去就不许再说。给你机会你不沟通，再到底下嘀嘀咕咕，我就认为你是有问题的。”

　　开董事生活会是一个沟通信号。再后来，魏新说：“你们有意见也可以不开董事生活会，自己直接去沟通好了。”

　　张旋龙对记者评价说：魏新这个人很直，而且不管谈话对象是下属、学校领导、还是政府高官，魏新都以一种特直接的方式把问题讲出来。

　　高层稳定之后，魏新可以腾出手来逐个解决下面40家子公司的控制权问题。第一个目标就是“方正科技”。上市公司和下属电脑公司的财务什么都是“两张皮”，上市公司相当于控股公司，形同虚设，年报时底下弄完了上面才知道是怎么回事。魏新做了三次调整，使上市公司变成了真正的实体，几个职能部门牢牢控制住了电脑公司。

　　当时，电脑公司的老总公开抵触，认为电脑公司通过多年努力好不容易做到了30亿，现在上面一调整，电脑公司就没了。魏新坚持一定要调整，老总如果接受不了就休长假。当时是2001年7月，内部有人认为，过不了“十一”，电脑公司就会垮。标志就是人员走掉1/3甚至一半，销量比去年同期相比会下降1/3甚至一半。结果接下来两个季度都创了历史新高。

　　收回控制权的直接成果是，魏新可以从容地在各个子公司之间调动资金和策略联动。而在外界观察人士看来，以今年3月原方正科技副总裁周险峰出走为标志，方正旗下不服从管辖的“地方诸侯”已被清洗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坚决贯彻魏新多元化思路的“资本派”。

　　李友现在是魏新手中的一张王牌，全面负责方正集团产业布局和业务整合工作。

　　李友今年39岁，从去年7月开始担任方正集团执行总裁。进入方正之前，李友被认为是资本市场大鳄“凯地系”的实际操盘手，是健力宝董事长张海的战友。目前能看到的李友的职业生涯，与“凯地系”紧密相连：李曾任东方时代投资公司总经理；深圳亿众合投资公司总经理；香港慧德基金会董事、财务总监；香港HOLLEST控股(集团)公司执行董事。据说，李友曾经在河南计委系统工作过。

　　魏新说，李友已经和张海分道扬镳了。2001年方正科技举牌风波时，李友找到魏新，提出想加入方正。“我要求他必须跟张海分开”。

　　魏新提出的概念：“专业的事情要让专业的人才来做”，为李友等外来人才迅速升迁、成为方正的重要人物提供了有力的注脚。比如现在方正金融控股集团的总裁就是原光大银行的常务行长郑思敏。

　　魏新指着外间会客厅墙壁上那副书法条幅对记者说，“这是林则徐的名言。前一句讲的是，你心胸要好，要能团结不同力量的人；后一句说做事情不要有私心，没有私心就没什么好怕的”。国家政协副主席滕文生把它写下来送给魏新，魏非常喜欢。

　　而要一劳永逸地解决公司政治、人事地震等方正的老问题，他的最终方案是塑造一个“教派”般的企业文化。

　　2003年8月20日，魏新在整个方正集团启动企业文化重塑工程。“今年主要在核心员工推广，明年将全面铺开。”魏新告诉《环球企业家》。目前，方正集团提出了两大核心理念(持续创新；方方正正做人，实实在在做事)以及一整套的运行工具。

　　魏新认为，建设企业文化的最好办法，就是用“灌输”法对员工进行文化理念的教育，像共产党做思想政治工作那样。

　　这项工作无疑是魏新向真正企业运作者角色的重要过渡。进入方正前，魏新主要是在北京大学教书，只是早年跟厉以宁学过金融，在美国留学期间学过投资购并，但是他没有操控企业的实际经验。为此魏新专门报了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的EMBA班。

　　后王选时代

　　但是，魏新要树立起真正的权威，还必须为方正集团找到新的上升通道。方正赖以起家的中文激光照排市场每年只有100亿的蛋糕，而且还在不断萎缩。而电脑业务虽位居国内第二，但上升空间有限且盈利逐年摊薄。

　　从2002年开始，魏新率领方正进行了极为凶猛的多元化扩张。2002年8月北大方正入主浙江证券。2003年3月，方正参股成都商业银行；7月，全资收购苏钢集团；9月19日，入主重庆西南合成药厂；10月，收购珠海多层电路板有限公司；10月，方正集团与武汉市政府签订协议，以增资方式控股武汉正信投资公司。

　　凭借这些大手笔，魏新被全球并购中心评为“2003年中国十大并购人物”。

　　4月25日，方正宣布了“一二三四”的新战略，即：一个核心(原创技术)、两个轮子(产业和资本)的战略方向；三大系列(IT、金融、传统行业)、四大集团(方正产业控股集团、方正金融控股集团、方正软件控股集团、方正投资控股集团)的产业架构。

　　方正集团执行总裁李友说：“未来两年以整合消化为主，不准备再做新的收购”。这标志着，魏新发动的方正多元化攻势已经告一段落。据称，方正集团目前的资产负债比是62%，魏新手头的正现金流有15亿。

　　至少从目前来看，交易相当划算。苏钢去年产生了两个亿的盈利。浙江证券重组为方正证券后，4条上市通道全部恢复，拿到了总计金额30亿的再融资项目，至少能有3%的利润。而西南合成也已扭亏为盈。

　　但是，“方正绝不是一个资本运作的机器，我们所做的资本运作都是为了使高科技业务有长足的发展。”魏新强调说。

　　在魏新的思路中，传统行业其实是方正高科技业务的“财务稳定器”。“高科技的行业最容易受到经济波动的影响，比如在经济泡沫破裂的时候。在这方面传统行业的风险比较小，可以保证我们高科技企业的资产安全。”

　　而方正的金融业务，则是为高科技业务提供资本运作平台，起到“产业加速器”的作用。魏新提醒记者，方正进入的都是“资源性、牌照性的行业”，这些都是将来很好变现出售的。

　　“高科技是方正的第一主业”。魏新的手中还握着几张好牌。除了日文照排系统、集成电路和印刷电路板外，最被看好的是方正连宇的LAS-CDMA，这是方正高科技业务的未来。

　　王选认为，在市场规模上，下一代无线通讯技术比激光照排重要100倍，去年激光照排有100亿元的市场，而3G在未来则能达到上万亿元。

　　魏新告诉记者，去年LAS-CDMA之所以很沉默，是因为方正在收购国外的股权，所以在媒体上不宣传。

　　魏新称LAS-CDMA已经获得了政府的绝对支持。在一份有关LAS-CDMA文件上，几位中央领导都有批示。科技部和信息产业部上报给国务院的相关文件中，也有对LAS-CDMA的批示。“现在有人说3G很可能是个过渡，我们瞄准的是4G、5G的技术。”

　　方正集团执行总裁李友透露：目前，方正集团正与摩根士丹利、高盛、美林等国际知名投资银行密切接触，会择其二、三签订战略合作协议，将旗下的几家子公司推向海外资本市场上市融资。

　　而困扰多年的集团整体改制也已重新提上议事日程。当年张玉峰从借壳“延中实业”到收购“奥德”，都有很深的改制图谋在其中。只是因为操之过急而失败。而魏新作为金融背景深厚的“外来者”，又拥有北大校方的绝对支持，在改制上的腾挪空间无疑要大得多。他坦言：“改制方案我们正在做。管理层和骨干会有20-30%的股份，同时集团很可能引入战略投资者，但北大仍将是控股方。”但魏新坚信：“改制不会对方正的企业运营有根本性变化。”

　　一位多年跟踪方正的观察人士指出：“魏新和王选不同，王选教授是在公司里面很强，而魏新是里外都很强。”-

　　(文/《环球企业家》□ 本刊记者|袁宏明 出自：2004年6月 总第9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