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位环境部长都会受到压力 访瑞典环境大臣

　　

瑞典环境大臣索梅斯塔德女士

　　“任何一位环境部长都会受到压力”——访瑞典环境大臣索梅斯塔德女士

　　本报驻京 记者 朱也旷 徐彬

　　对于中国的作家和科学家，瑞典或许意味着诺贝尔奖；对于像北京、上海等城市的一些市民，瑞典或许意味着宜家家居。但是很少有人知道，瑞典是世界上最早意识到环境问 题重要性的国家之一，联合国第一次人类环境会议就是于1972年6月5日在斯德哥尔摩召开的。

　　在一个环保理念深入人心的国家里，最高环境长官的一举一动总是受人关注的。4月4日，在瑞典驻华大使馆官邸的客厅里，记者见到了瑞典环境大臣(即环境部长)索梅斯塔德女士。索梅斯塔德刚刚参加完首届中瑞环境论坛会议，由广州回到北京。

　　索梅斯塔德今年年初接替了因病离职的谢尔·拉松任环境大臣一职。在我们面前的索梅斯塔德女士看上去更像是一位大学教授，而不是一位内阁大臣。然而正是这位亲切和蔼的女士，上任后不久就把欧盟推上了被告席，原因是后者打算继续使用一种名叫“百草枯”的有毒除草剂。

　　广州会议

　　几天前在广州举行的环境论坛自然成了最先谈到的话题。会议由中国国家环保总局和瑞典环境部共同举办，被认为是2002年约翰内斯堡地球峰会的一个后续活动。索梅斯塔德介绍说：“我们邀请了中方40位左右的省长、市长，以及来自中国不同城镇地区的代表；瑞典方面的代表有省长、市长，以及与环保技术和城市发展相关的公司。”

　　“可持续的城市发展不仅仅需要技术，还需要好的城市管理，好的政府。我们的方法就是要和对方的政治家、城市管理者合作。我要特别强调的是，一个好的城市发展管理是，城市管理者要赢得市民以及NGO(非政府组织)等的积极响应，并参与城市管理过程和决策过程。

　　“我们这几天的工作是非常有成果的。中方对可持续性的城市发展表示极大的兴趣，这是我们从市长们那里和国家政府那里得到的一个明确的信息。这里的迅速发展给我们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我想我们也可以从中学到许多东西。

　　“我要强调的是，我们的城市管理当然需要技术，可是根据我们的经验，好的城市规划也就是一个好的社会政策，一个好的福利政策的一部分。因为，比如说公众健康政策，好的居住环境，城市居民的住房等实际措施可以给妇女儿童更好的生活环境，更好地保障社会公平。”

　　瑞典的教训

　　当发展和环保在世界上很多国家和地区成为一对令人痛苦的矛盾时，瑞典却在拥有美丽的森林、山峦、湖泊、河流的同时，拥有发达的技术和较强大的工业力量。索梅斯塔德女士告诉记者，瑞典之所以成为今天这个样子，也是吸取历史教训的结果。

　　“很多国家都有这样的观点，先增加GDP，然后才是环境保护。在西方，我们很大程度上是按照这样的模式做的，先发展，然后回头收拾环境残局。可是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缺少了生态层面的发展，长远地看，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这是从我们自己的由发展引起的众多环境问题中得到的一个教训。

　　“在瑞典，早在20世纪初我们就意识到环境保护对人的健康至关重要。我想至少在瑞典，健康很早就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这对于瑞典能取得今天这样的发展影响极大。

　　“我在中国获得的印象是，与我交谈过的中国政治家和其他人都在强调，先发展经济再治理环境的做法是行不通的。我们应该非常重视环境。通过这些交谈我认识到，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令人鼓舞的转变，不仅有利于中国，而且有利于世界。

　　“在约翰内斯堡发布的宣言中我们表示，没有可持续发展，就没有其他的发展。没有比可持续性发展更重要的发展了。”索梅斯塔德强调说。

　　众所周知的压力

　　作为一名环境大臣，您会感受到压力吗，譬如来自某些利益集团的压力？记者问。

　　索梅斯塔德坦率地说：“任何一个环境部长都不可避免地会受到这些获利集团的压力，有一些对环境影响比较大的项目往往会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利润。这样的冲突是环境部长众所周知的问题。在瑞典，我们的解决办法是考虑怎样把提高环境保护技术与营利性项目很好地结合起来。这个工作刚刚起步。”

　　她认为，当环境保护与经济利益发生冲突时，从长远的观点看，从对人类有益的角度出发，我们应当更多地注重环保。

　　“在瑞典我们主要有两种方式维护环境利益：第一，用法律规定画一条底线，这些法律规定是很严格的，它们迫使公司更好地开展经营，提高技术。这些东西也是人民需要的，且也会使它们在竞争中保持优势。第二，我们有一个非常全面的协商制度。在作每一个决定时，建议草案会分发到每一位利益相关者手中，并要求他们评价。我们要提供不同的选择，并提供给所有相关部门包括NGO(非政府组织)，听取他们的意见，甚至是一些居民的抱怨，比如说项目离他们的家太近了等等。然后综合分析这些意见，在环保和其他利益中间寻找平衡点，争取找到一个最佳的解决方案。”

　　在谈话中，索梅斯塔德一再强调公众参与及NGO的作用。“NGO和普通公民参与的重要性在于，他们可以带来很多有用的信息。我常常会见我们的NGO，去听他们的批评，听他们在说什么，然后考虑怎么回答他们。”

　　环保与贸易壁垒

　　由环境保护而联想起蓝天青山碧水，无疑是轻松愉快的，但环境保护也有引起争议的一面，这也是当今世界的一个现实。

　　2002年3月，欧盟声称从中国进口的一些水产品中检测出氯霉素和呋喃西林(nitrofuran)残留，因而决定全面停止进口来自中国的动物源性产品，3.28亿欧元的贸易因此禁令受到影响，这只是众多因环保问题而引起贸易摩擦的一个例子。

　　“发达国家利用环境保护要求(如环境标准、环境标志产品等)限制发展中国家的产品进入本国市场，从而使得发展中国家在国际贸易中处境更加艰难。您如何看待这一问题？”记者问。

　　“我知道很多发展中国家认为我们的一些保护环境的措施是设置贸易壁垒。”索梅斯塔德回答说，但她希望不要误解这些行为：“很重要的一点是，这是有关环境的问题，是有关保护我们的国民不受不可持续性产品、不好产品侵害(的问题)。

　　“我要传递的一个重要信息是，绝大多数的发达国家的政治家认为，这不是一个保护主义的措施，而是为了维护我们的环境标准。我们认为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索梅斯塔德承认这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需要继续对话。“我希望我们能在世界论坛上继续讨论这个非常非常困难的问题。尤其是，在世贸组织中继续讨论如何在多边协议中解决这个问题，还有，我们怎样和世贸组织合作解决这个问题。”

　　援助问题

　　可持续发展原则的贯彻，将增加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的成本，因此发达国家应该根据“共同而有区别的责任”原则，对发展中国家提供资金援助和技术转移。对于这个问题，索梅斯塔德的观点是不应该把环境保护看成是一种成本，它也是一种投资。

　　“像教育、公众健康等一样，它对社会(发展)可持续、社会稳定是很必要的一种投资。如果你不仅仅局限于明天，明年，而有10年这样的长远眼光，你就需要这种投资。

　　“关于您刚才说到的‘共同而有区别的责任的原则’，这是一个我们大家都普遍接受的基本原则。对瑞典来说，这也很重要。我们很重视国家发展援助计划，去帮助世界不同的地区国家。我们也知道合作对于解决环境问题很重要。

　　“瑞典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国家，把超过国民生产总值2.8%的资金投入国家发展援助计划，而国际社会规定的指标只有2.7%，这也证明我们完全赞同上述原则，愿意帮助其他国家解决环境问题。我要补充一点，我们在处理国内问题的时候，也要应用这个原则。”

　　《京都议定书》的前景

　　气候变化是21世纪人类所面临的重大挑战之一。近年来，欧盟一些国家的环境部长为推动《京都议定书》的实现，往来穿梭于世界各国，进行了坚持不懈的游说和磋商(其中瑞典的谢尔·拉松先生似乎显得尤为活跃)。由于目前最大的温室气体排放国———美国并没有认真对待这个协议，因此《京都议定书》的前景便成了一个令人关心的话题。

　　“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困难，”索梅斯塔德说，“美国没有签署。我们希望俄国能签署。我强烈地希望俄国能尽快签署。我深信现在全世界都有这样的共识，就是议定书的内容非常重要，我们一定要找到向前推进的解决途径。”

　　她补充道：“在第一阶段，只有发达国家作出了承诺———我们应该做出这样的表率作用，向世界证明我们愿意承担这样的责任是非常必要的。可是，下一个阶段我们应该怎么做？我希望大的发展中国家，也应该在议定书之下作出某种承诺，这也是非常重要的，虽然人均收入还很低，可是所有国家明确承诺，愿意积极参与这个共同的项目是非常重要的。这对我们的工业也是一个信号。”

　　“我希望在未来几年里，我们有一个好的对话来探讨应该怎样继续下去。我非常希望像中国这样的国家能够在这个过程中发挥作用，提出你们的建议，探讨这个系统应该怎样发展才能同时适合发展中国家。”

　　朱也旷

　　并非空谷足音

　　稿子写了一半，忽然想起一位老同学几年前留下的一份私人笔记，便翻箱倒柜将它找出来。八年前，老同学作为访问学者在德国呆了一年，随手写了些游记类的东西。老同学也是学理科的，在大学里也没听说他会“妙手著文章”，可笔记读起来却令人有文采斐然之感：“在森林与乡间行走，常使人有置身于童话世界的感觉。蓝天白云下，空气异常清新，到处是黄绿色的植被覆盖着。牛马在森林间的开阔地悠闲地溜达着，啃着草。远处，红色的小木屋点缀着这自然的景色。”

　　这段有关瑞典斯莫兰地区的文字———假期中他随一对德国夫妇去那里游玩了一趟———或许可以看成是对其优美环境的一个生动的脚注。

　　环境保护的先行一步与大彻大悟使得瑞典成为世界上最清洁最美丽的国家之一。而对于高水平的环保技术之于贸易竞争的重要性，瑞典人在意识上——显然不仅仅是意识——又先行了一步。这一点也可以从索梅斯塔德女士的谈话中感觉到。

　　越来越严重的资源短缺将赋予万尼瓦尔·布什有关科学技术的名言以新的涵义，从这个角度看，潘岳先生的《可持续发展与文明转型》之说并非空谷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