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

　　文·本刊记者朱雪尘

　　什么是不可思议的？

　　当你从香港乘飞机到德里转机，可是你忘记了“时差”，到达德里的时候已经错过了班机，当你下飞机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是凌晨2点，你可能觉得自己实在倒霉透顶。但是这个 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一位空姐走过来，向你问寒问暖，帮你联系当地机场的地勤人员，可是你还不会讲英文，于是空姐又担当了翻译的角色。当得知需要搭乘明天早上的客机才能离开德里的时候，那位空姐邀请你搭乘航空公司的巴士，为你安排好公司酒店的客房，并为你确定好明天一早的飞机。

　　早晨，在你要离开酒店的时候，这位和蔼可亲的空姐又为你预备了一瓶矿泉水和一把香蕉，告诉你这里距离机场要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以备你在车上的口渴或饥饿。

　　故事讲到这里，你可能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幸运的人了，但是这是国泰航空的培训部校长李念贞要告诉每一位国泰空姐的真实故事，也是要求她们必须做到的。

　　飞行的诱惑

　　深夜12点，李念贞仍然睡不着，她在温习着笔记，因为明天就要做第一次飞行了。

　　想到这个夜晚，李念贞依然感觉就仿佛发生在昨天，但是这已经是29年前的事情了。1975年，李念贞加入国泰，“那时候的国泰航空公司还是一家很小的航空公司，飞机也只有波音707，比现在的777要小很多。”

　　虽然复习到很晚，但是一上飞机，李念贞就紧张得要命，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时候一位做了一段时间的空姐走过来，拍了拍李念贞的肩膀，告诉她：“不用紧张，我做什么你跟我做就行了。”

　　“记得第一次飞行是香港到大阪的航线，那时候机舱是可以吸烟的，回到家的时候，我妈妈就问我，为什么你第一天上班就学会吸烟？”李念贞半开玩笑地提起母亲生气的质问。

　　可能是紧张的原因，李念贞下飞机后回到家便累得不成样子，从晚上10点一直睡到转天下午2点。

　　从当初“傻乎乎”的样子至今29年一晃而过，谈到当初的选择，李念贞坦言：“当初并没有想当一辈子空姐。”

　　高中毕业后，李念贞想上大学，但是当时只有一所香港大学，竞争非常激烈，李念贞没有考上。可是家境并不富裕的她不能如许多富家的孩子一样选择出国留学，于是李念贞希望能在国泰干上一两年，积攒一些出国留学的学费。

　　到国泰的第二年，李念贞有了休假的机会，因为国泰对于职工有机票的优惠，于是李念贞利用假期带着父母到新加坡探望亲戚。

　　上世纪70年代，坐飞机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只有有钱的人才可以坐得起飞机。那次新加坡之行，李念贞的父亲看到了几十年没见的亲戚，在返程的飞机上，父亲对李念贞说了一句话：“你圆了我几十年的梦，我现在死得没有遗憾了。”

　　“我当时在想，如果我抛弃他们到外国读书，他们就不能再旅游了，我斗争了很久，最终放弃了学业。可能今天我还有很大的遗憾，但这份工对我家来讲很重要。”

　　战火中的鸽子

　　在国泰的无数次飞行中，有一次给李念贞留下了最为深刻的印象，而说到这段经历，她忍不住潸然泪下。

　　1979年，当时越战刚刚结束，国泰航空同国际红十字会合作，到西贡(胡志明市)去接难民，而李念贞便成为此行的一员。

　　在飞机上，李念贞从舷窗向下望去，她看到地上布满了黑色的大洞，显然这是战争留下的疮痍。飞机平安地着陆了，但是打开舱门，迎面见到的却是荷枪实弹的军人，而随后涌上飞机是衣衫褴褛的难民。

　　“当时只有一个心态，我想他们终于可以离开战地了。其实我们注意到他们的行李和以往的客人有很多不同，他们带的都是饼干、干粮之类的东西，一般的客人不会带这些东西的。也许战争把他们变得一无所有，也许这些食物是他们若干年中最为宝贵的东西。”

　　作为一名空姐，李念贞没有办法消除这些难民对于战争的恐惧，她所能做的就是尽心把这些遭受过战争苦难的人，送到香港这个安全的地方。

　　“我们有什么都给他们，在飞机上找这个找那个，全部都给他们，我们感觉没有做什么，但是可能对他们确实很重要。”

　　当时有一位老太太，拉着李念贞的手非要塞给她一块玉石，她告诉李念贞：她很多年没有见到这样的好人，她要把这块玉交到这个好人手中。

　　“我最后拒绝了，当时我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她很感动。她把身上最宝贵的东西给了我，如果将来她需要金钱的时候怎么办？我做了一些事情，令她很感激，她的举动令我感觉像天使一样。”

　　从空姐到校长

　　做了8年的空姐，一次偶然的机会，李念贞碰到了一位国泰航空培训部的经理，她问李念贞是否有兴趣教书，于是李念贞便很幸运地进入了另一个事业空间。

　　从此李念贞一边教书，一边飞行，直到10年前才放弃飞行生涯，专心于教学培训，算起来飞行的时间总共有18年。而今，李念贞已经成为了培训部的校长，负责新空姐的招聘以及5700多名乘务员每年的考核工作。

　　“我要教他们，就一定要比他们懂得多，所以在教的时候，我就在学。”

　　有时候，李念贞还把教学中的技巧传授给自己的女儿。“比如我的女儿，要参加演讲比赛，我把我做培训陈述的技术教给他，那年就拿了冠军。现在，她上了大学，有时候要做一些陈述，同学都选她，她都应付自如。我觉得在教员的生活中，这是很大的得益。”

　　1996年，李念贞有机会当了招聘组的经理。

　　“面试的保荐里面，你问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往往会发现人与人性格的不同。”

　　一年冬天，国泰航空在韩国招收空姐，正好赶上下雨，没有太阳，李念贞的情绪也受到一些影响。李念贞问到招聘的人天气如何？心情怎样？有一个应聘者的回答让她印象深刻。她告诉我：“我喜欢看下雨天人性百态，有些人喜欢红色，有些人喜欢黄色，她觉得这是一个色彩缤纷的世界，不同的人不同的性格，你就能在下雨天看得出来。我就看出她对于人特别有兴趣，那么她就能在服务之中比较以人为本，同时我也跟她学了很多东西，为什么有一些东西我不可以从别的方面来看呢？”

　　从当年的乘务长，到如今桃李满天下的校长，很多人都认识李念贞，但是李念贞不可能认识所有的人。

　　有一次飞行，两位乘务员告诉她：你曾经教过我人际关系这门课，这是她们的第一次飞行，请李念贞多多帮助。李念贞一上飞机就说：今天很高兴有两位新的员工加入我们的飞行，希望大家多帮助她们。话音未落，那两个乘务员就举起手来告诉她：对不起，我们已经是高级乘务长了，这次飞行是我们升职后的第一次飞行。“我看她们很年轻的样子，我还以为是刚刚教完的学生，其实这是十年前的学生。”李念贞笑着说。

　　“飞鸟飞过天空，却没留下翅膀的痕迹”李念贞从天到地的人生路仿佛泰戈尔笔下的飞鸟，有一种简单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