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首富”陈凯涉毒案:幕后权力圈与贩毒网 | |||||||||
---|---|---|---|---|---|---|---|---|---|
http://finance.sina.com.cn 2003年12月21日 12:56 中国《新闻周刊》 | |||||||||
一些贩毒组织不是主要依靠毒品收入维持日常开销,而是有其他正当生意可以支持。所以警方加大打击力度时,他们会收敛一些,以便将来伺机复出。涉嫌为中国最大的贩毒集团洗钱的陈凯,其生意并非可有可无、装点门面,事实上它对贩毒集团起到了重要的“补给”作用 记者/韩福东 李剑敏(发自福建、北京)
“听说陈凯自杀了。”11月1日,福州市政府的一位官员对到访的本刊记者说。 “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官员希望陈凯死去。”当地的一位记者说,“陈凯死了,那些涉案的官员就逃脱了。” 在福州,几乎家喻户晓的陈凯,是凯旋中国集团的董事长,今年刚刚进入不惑之年,因成功经营娱乐业,并与当地一些高官打成一片,而成为福州知名度最高的企业家之一。 今年公布的福布斯中国富豪排行榜,有5名福建富豪入榜,陈凯并未入选。福州一家四星级酒店的总经理甚至表示,陈凯的财富“在福州连前一百名都排不上”,但这并不妨碍声明显赫的陈凯享有“福州首富”的称号。 福州8名官员涉嫌 今年五六月间,因“涉嫌洗钱”,陈凯被警方带走。陈在当地经营的全嘉福大酒店、凯歌皇家歌剧院被警方查封,原拟今年7月完工的大型豪宅“凯旋花园”也随后停工,购买者迟迟不能入住。 目前,关于陈凯的种种信息还处于封冻状态,在其被捕之后的几个月内,各种传言四处散布。 “陈凯已畏罪自杀”,即是这众多传言中的一个版本。但本刊记者从权威渠道得知,陈凯目前还活着,关于其“洗钱”等涉罪嫌疑的侦察还在进行中。 据北京《新京报》12月9日报道,原福州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宋立诚、原福建省政法部门官员智渡江、原省地税局副局长李康振、原三明市副市长刘用火召(原福州市副市长)、原福清市委书记朱健、原福州市晋安区检察院检察长陈峰、原鼓楼区法院副院长游礼杰、原鼓楼区法院刑事审判庭庭长游可为等8名官员被中纪委专案组“双规”。 8人均涉嫌收受陈凯的巨额贿赂,并充当陈凯的保护伞或为其通风报信。 福州市委日前召开全市部门以上领导干部会议,通报了此次廉政风暴的情况。来自《新京报》的消息称,中共福州市委书记何立峰说,还有谁收了陈凯钱的,如主动向纪检部门交代,将获从宽处理。 知情者透露,陈凯案牵涉处级以上干部相当多,接下来或有更高级别的官员落网。 陈凯案对福州官场而言无异于一次“地震”。 “福州首富”发家史 凯旋中国集团总部,位于福州市五四路19号海山大酒店顶层。目前这里已被警方查封,凯旋集团的多位高层管理者也已被捕。原来由陈凯负责经营的三星级涉外酒店——海山大酒店也被福建省有关方面收回。 据了解,陈凯与另外两人于1995年底左右入股海山大酒店,三人合占49%的股份。随后,陈凯于1998年成为福州市第九届政协委员。 “陈凯经常在他的全嘉福大酒店等处招待省、市官员。”一位凯旋集团的工作人员说。 陈凯被捕之前,还经常到海山大酒店顶层办公室办公。据接触他的工作人员讲,陈凯长得高大英俊,颇为温雅,而且对员工不错。 陈家位于福州市黎明永辉超市附近,那是一座三层高、外形类似一个蓝色城堡的建筑。“以前到了晚上,他家看上去金碧辉煌的。”陈凯家附近的一位居民说。但现在,这座“蓝色的城堡”除了一楼的灯光外,黑漆漆一片,有些落寞。 陈凯的父亲早年做些小生意,他向记者证实,陈凯二十几岁时曾在福州五一广场附近摆过地摊,后来还开过一家小店铺,卖家电。对陈凯涉嫌给贩毒集团洗黑钱的事,他说:“陈凯做的很多事我们也不太清楚。现在我们两个老人都很伤心。” 陈凯很喜欢吃他母亲做的饭菜,陈母经常到海山大酒店给儿子送饭。“她是一个非常老实的家庭妇女,很朴素,看上去和街上的普通老太太没有什么不同。”见过陈凯母亲的员工这样说。 据知情者称,结识前福州市公安局某领导是陈凯的一个转折点。福州市委一位退休官员对记者说:“大概1993年左右,我们一些人去全嘉福大酒店,正碰上几个朋友在和这位领导一起吃饭,经介绍才知道原来陈凯是他的干儿子;后来又发现这位领导儿子和陈凯在一起,陈凯的生意大多也都有他儿子的股份。” “他们其实是互相利用,陈凯需要这样一个后台为自己撑腰,这位领导也需要陈凯这样的人做不方便自己出面做的事。”一位知情者称。 在陈凯被捕之后,这位领导成功外逃。 知情人士介绍,陈凯是一个很会走关系的人,“他在省、市官员中的干爹不仅仅一人”。 陈凯在娱乐行业越做越大,除了号称“华东地区最大的音乐厅”——凯歌皇家音乐广场外,他还涉足赌博业,在福州开了多家老虎机游戏厅。即便在全国禁止老虎机游戏之后,他仍然在暗中经营。 涉嫌为中国最大贩毒集团洗钱 “陈凯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很多福州人都这样说。但在陈凯被捕之前,很少有人知道他可能是“125贩毒集团”中的一员。 据一位知情者透露,陈凯在生意逐渐做大之后,也曾有弃毒的念头,但一来由于“上了贼船退出不易”,二来“毒品交易钱来得太快,太有诱惑力”,再加上他将当地部分官员打点得好,自料不会“翻船”,就一直未与“125贩毒集团”分手。 “125贩毒集团”的头目叫王坚章,原为福建亭江人,持香港居民身份证,绰号“125”。该贩毒集团经过中美长达20个月的合作,于今年5月被摧毁。 据媒体报道,“125贩毒集团”是中国内地迄今最大的贩毒团伙,而打掉这个团伙的警方联手行动也是中美执法机构之间规模最大的一次合作。 福建是“125贩毒集团”的中转站缅甸“金三角”地区的海洛因被偷运到中国境内后,王坚章通过其在福建的手下陈荣华、郑梅秋、张健宝等人,从福建经海路、或者转经香港运抵纽约,然后把海洛因分销到纽约、北卡罗来纳州、佛罗里达州和加拿大等地。 据报道,在近3年内,这个贩毒网从中国大陆向美国输出的海洛因超过680公斤,价值高达1亿美元。 早在1989年,王坚章就因贩毒而在纽约服刑四年。1997年,王坚章开始在福州市纠集同伙进行跨国贩毒活动,团伙成员多达20余人。王在福州将一幢四层楼改建成赌场和妓院,赌金常常超过10万美元——而该赌场对外挂着“浴室”的招牌。为避人耳目,防止有人偷录,贩毒集团成员常常在桑拿间里开会。 消息人士称,陈凯即是王坚章的20余名亲信之一,在福州主要负责洗钱工作。 虽然身为贩毒集团中的一员,但陈凯平日在福州的行为颇为低调。据一位常去娱乐场所玩乐的福州市民讲,在陈凯的凯歌皇家音乐广场,甚至连吃摇头丸的都很少。 陈凯的权力圈 一位知情人称,陈凯早年“就是一个小地痞”,在其发迹之初,还曾让手下的“河南帮”将另一企业家“摆平”。对待舆论监督,陈凯也有他自己的处理方式。 1997年,为配合当地政府开展“禁赌月”活动,福州晚报社文化部记者顾伟采写了多篇有关老虎机泛滥的报道,陈凯的“地下”老虎机游戏厅也被曝光。1997年11月29日晚,在顾伟一家人外出时,他家阳台上的一块玻璃被子弹击碎,一个塑料衣架被打断。顾伟的爱人还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请转告顾伟,不要再乱写‘老虎机’的报道了,今天算是个警告!”说完,对方就把电话挂断。 在全国媒体报道和中央领导关注后,这个案子成为福建省督办案件,但直到今日仍未告破。 原《东南快报》记者华海(化名)也因先后三次对“民房被凯旋集团侵占”和“凯旋集团受伤员工的索赔诉讼”进行报道,而被“请”到凯歌皇家音乐广场观赏演出。在演出期间,陈凯的弟弟塞给他厚厚一叠钱,被他拒绝。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他,说我不缺钱。后来我就接到一个人的电话,这个人说‘你的文章很好,但不要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如果你不想留两只手在福州的话’。”现在北京一家媒体工作的华海说。 “陈凯非常大方,在策划活动时,给记者的一个红包就有四、五千元。”福州当地的一个记者说,陈凯为防止记者找他“麻烦”,偶尔会请他们吃饭。 陈凯曾说,“新闻界没有人不服我,政法界也没有我摆不平的。”在华海前往凯歌音乐广场观赏演出期间,陈凯还打电话给福州某区公安分局局长,那位局长接到电话后立即就赶了过来。 凯歌音乐广场也和福州其他一些娱乐场所一样,的士司机在其门口停放,每月要交“保护费”。“我亲眼看到一个司机因为没交‘保护费’在门口停车等客,而被保安殴打。”一位的士司机说。 “那时我们就说,陈凯这么猖狂,早晚要出事。”一位的士司机表示。但也有人认为,陈凯如果不是因为涉毒,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他还可以活得风风光光,“庇护陈凯的官员多得是。” 现在浮出水面的8位官员,在此之前的行为并非密不透风,其部分腐败作为早已被当地纪检、司法等部门所掌握。 据报道,此次被一同“双规”的福州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宋立诚与福清市委书记朱健,和去年被正式逮捕的福州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方长明有“福州政坛三铁哥”的称号。三人不仅在一起打高尔夫球、网球、麻将,更在权力场上沆瀣一气。虽然当地有不少举报信,指称三人违法乱纪、贪污腐化,但这些并没有成为他们升迁的障碍。 陈凯案牵涉到众多的司法系统官员。除4日前后被双规的福州市晋安区检察院检察长陈峰、鼓楼区法院副院长游礼杰、鼓楼区法院刑事审判庭庭长游可为外,刚刚从鼓楼区法院院长任上调去马尾区法院当院长的刘瑞广,两个月前也被双规,据称可能也与陈凯案相关。 陈凯案背后的国际贩毒网络 从小人物到“福州首富”,陈凯发家不过六、七年。推算下来,正好与王坚章1997年开始在福州跨国贩毒的时间吻合。 今年5月16日,中美警方联手破获了“125”贩毒集团。主犯王坚章被捕后,供出了为他洗钱的陈凯,警方随即将其抓获。 陈凯洗钱的主要手法是——通过开发房地产和投资餐饮娱乐业,将黑钱漂白。据报道,陈凯在福州的房地产投资了数亿元,但基本上没从银行贷过款。 熟悉此案的一位外籍缉毒官员透露,案发前“125”多次从纽约将“毒资”汇回福州,这成为他们抓获“125”纽约成员的重要证据,也是本案的突破口之一。这位官名说,“125”通过他们称之为“地下银行”的系统洗钱。 这位官员举例说,“125”在美国的成员A将1000万美元汇回福州,他不会通过正规银行,也不会让人带那么多现金回去。这时,他会找一家美国地下银行B,将1000万美元给B;B收到钱后,会通知中国的地下银行C,C就会把钱给福州的“125”。当然,B和C都要从中收取一定的佣金。但相比其他方式具有的风险,这些成本不算什么。 不难想象,“125”从美国汇回来的“毒资”,很多落到了陈凯的生意上。在侦破此案的两年里,这位官员去了30多次福州,对陈凯这一名字也有耳闻。但他认为,陈凯应该不是“125”的最核心成员。 据悉,“125”集团下还有很多团伙,王坚章虽然是总头目,但底下还有陈荣华、郑梅秋和张健宝三位得力助手,洗钱的事主要由王坚章的弟弟负责,陈凯应该是直接听命于后者。 仅通过挂在陈凯名下的产业就可以推断出,“125”在六七年里积累了多少“毒资”。 那位缉毒官员说,他们曾试图准确探察王坚章到底聚敛了多少钱,但最后没有成功。王坚章自己可能也无法确切知道,因为环节太多,好多钱你欠我、我欠你,难以统计。 这位外籍官员说,2001年8月他们明确察觉到“125”的存在和运转时,“王坚章已经度过了几个好年景”。所谓“好年景”是,那几年王坚章每年都顺风顺水,诸多环节畅通无阻:毒品如意运往北美,成功分销出去,“毒资”顺利汇回国内,手下(几乎)没有人被警方抓获。 不过在警方介入后,王坚章的日子越发难过,警方逐渐摸清了“125”在中国大陆、美国、缅甸、印度和香港的贩毒网络和活动规律。“对他来说,2002年不是好年景。” 该官员透露,“125”以贩卖海洛因为主。早期多走陆路:从缅甸将毒品运到云南瑞丽,走货运送到福建(有时是上海)。抵达福建后,把毒品隐藏在一些正规货物内,像椅子、桌子什么的。至于之后怎么打包运到美国,现在还不清楚。有时可能直接从福建发货,有时转道上海、广东和香港发货,视情况而定。 但从去年年初开始,“125”在海上开辟了新路:毒品在缅甸仰光上船,走海路到中国东南沿岸,那里会有另一艘船接货,再运往美国。 除了海洛因,王坚章从去年年底开始着手准备,在印度投资兴建一家冰毒加工厂,专供菲律宾市场。幸运的是,这家工厂还来不及正式投产,就在今年5月被警方捣毁。 不过,兴建冰毒加工厂需要大笔投资,加上去年年景不好,对王坚章的心态可能会产生影响,否则他不会轻易落入圈套。与其交过手的警察透露,王坚章聪明谨慎、经验丰富,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早期的经历。 1989年,王坚章因贩毒在纽约服刑四年。在监狱的四年里,王坚章结识了大量毒品贩子。据说,王坚章当时手里有点钱,时不时经常帮助一些狱友支付律师费等,由此结下了“深情厚意”,为他以后建立全球性贩毒网络奠定了基础。 刑满出狱后,王坚章在美国缉毒署(DEA)当了一段时间的线人,熟悉DEA的工作方式,也了解中美法律的异同,知道怎么规避风险。 此后王坚章被递解回香港,虽然拥有香港居民身份证,但一直坐镇福州,很少跨出国门。王坚章的如意算盘是:即使他在纽约的手下被抓住,供认出他是老板,美国警方奈何不了他。而他只要呆在中国遥控,不亲自参与毒品交易,中国警方也拿他没辙。 官方对“125”的描述是——涉及地域广、贩毒时间长,成员众多、组织严密的跨国贩毒组织。成员分工明确,货源、运输、销售、洗钱都有专人负责。骨干成员多为职业毒贩,善于躲避警方的追捕。 有专家分析,一些贩毒组织不是主要靠海洛因收入维持日常开销,而是有其他生意可以支持一段时间,所以在警方加大打击力度时,他们会收敛一些,以便将来伺机复出。 由此可见,陈凯的生意并非可有可无、装点门面,而是起到了重要的“补给”作用。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2003年第46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