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载改革史：风云人物今安在

　　中共十六届三中全会的召开，势将中国改革开放大业推向一个新的起点。而前人的命运，为后人提供了最好的借鉴

　　本报记者张刚

　　8月1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决定，今秋召开中共十六届三中全会。从1978年12月中共十 一届三中全会吹响拨乱反正、改革开放的号角，至即将召开的十六届三中全会，历史走过了25年。25年，是一个世纪的四分之一；在中国，这四分之一个世纪的变迁，用“沧海桑田”形容恐不为过，因为，这是改革开放的25年。

　　时势造英雄，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风云人物层出不穷。7月初，75岁的华西村党委书记吴仁宝的隐退，似乎标志着中国改革开放初期第一代风云人物的完全谢幕。而回首那一代风云人物的大多数，或已沉寂多年，或已乘鹤西去，或是身陷囹圄，他们的遭遇及归宿足以令后人唏嘘不已。

　　25年，似乎是一个轮回，中共十六届三中全会的召开，势将中国改革开放大业推向一个新的起点。大浪淘沙，新陈代谢，新一代改革风云人物也必将超越前人，脱颖而出。而前人的命运，为后人提供了最好的借鉴。

　　吴仁宝：一退轰动中国

　　吴仁宝解释说：“趁脑子不太糊涂的时候退下来，把年轻的换上去”

　　在热炒退休后的第十天——7月15日，吴仁宝凌晨4点从北京出发赶往河北省石家庄市的中国大酒店，在与河北省省长季允石就考察投资事宜交流后，8点钟，吴仁宝匆匆离去。4个小时里浓缩的，是吴仁宝退休后所做的第一件大事——华西村将在河北省的投资由6亿多元扩大到11亿元。

　　“趁脑子不太糊涂的时候退下来，把年轻的换上去。”吴仁宝这样解释他提早5年的退休。华西村有25个副书记，仅吴仁宝的儿子、女婿，就占据了4席；其中，他的小儿子吴协恩接替了吴仁宝出任新的村党委书记。

　　“吓不倒、夸不倒、难不倒”，这个著名的“三不倒”，是吴仁宝对自己多年工作的评价。这位善于总结和学习的老人，还有很多类似的理论：

　　三真——要讲真话，要讲真货，要讲真的价格。他带头穿着“吴仁宝”牌的衬衫，就是怕把牌子做砸，毁了自己的声誉。

　　三不——个人不拿最高工资，不拿最高奖金，不住最好房子。为此，华西村建了被质疑为侵犯隐私权的、公布每家每户财产的“万米长廊”，在吴仁宝名下的存款，有100多万元。

　　三老——50多岁的党龄，60多岁的农龄／工龄，70多岁的年龄。这是吴仁宝的自我总结。

　　但吴仁宝不喜欢被“神话”，他曾规劝过老友、大邱庄的禹作敏：有缺点要检讨，听听群众的意见，听听领导的意见。

　　如今，他谦逊地说“没有吴仁宝，华西还会好”，而他对华西村的贡献却有目共睹：

　　1978年，有两位到华西的外国记者来到一户被划为“富农”的人家，向主人打听华西农民的生活情况，老农算了一笔账：解放前，她家的收入平均每人每年至多10担稻谷；现在华西农民每人每年的分配加上集体福利达到240元，相当于24担稻谷。外国记者听了，翘起大拇指说“OK”！

　　24年后的2002年，人口不过1600人的华西村完成销售66.2亿元，人均收入达到6000美元。

　　1999年，吴仁宝在众人催促下买了一部价值320万元的“奔驰600”。他解释说：“前三年，我们有一个副厂长由于车子不太好出了事故，后来一考虑，大家说我应坐部好车子，那就坐吧！”

　　影响度：

　　★★★★★

　　辉煌时刻：

　　1992、1998年，李鹏总理、江泽民总书记先后为其做“翻译”，将其浓重的江阴话翻译成普通话。

　　最大贡献：

　　华西集团公司下属14间大公司、58间企业，固定资产30亿

　　政治资本：

　　江苏省政协常委，曾当选全国党代表、全国人大代表

　　荣誉称号：全国劳动模范、全国十大扶贫状元、中国十大乡镇企业功勋、全国乡镇企业十大新闻人物、中国农村新闻人物等

　　民间封号：老书记、华西村当家人

　　目前状况：隐退二线

　　汪海：一脱震动美国

　　社会主义国家的共产党人敢在美国脱鞋的就两个，一个是赫鲁晓夫，另一个就是这位中国鞋王

　　“我虽然是60多岁的人，但却是20岁的思想，40岁的身体，50岁的经验。哪怕70岁、80岁，只要还能为双星出力，我就会出力。”

　　今年3月，“狂人”汪海在四川宣称：“我的价值应该为101亿元。没有我，哪有双星的发展？”

　　2002年12月，言及“耐克”选择“飞人”乔丹做形象代言人时，汪海直言：“我本人长得也不错么！乔丹可以当代言人，我看他还没有我长得好看。我就是双星最好的代言人，双星还要什么代言人？”

　　难怪汪海出此狂言。20年前，解放鞋是青岛橡胶九厂的惟一品牌；20年后，生产线流出的是高级空调气垫鞋、“好爸爸鞋”、“好妈妈鞋”、高级足球鞋、高级篮球鞋……

　　1983年，42岁的汪海出任青岛市橡胶九厂(双星集团前身)党委书记。当时，因国家停止收购，厂子里堆积着200多万双解放鞋。汪海带着职工，背着鞋子走遍中国的农村乡镇，用了一年时间推销完毕。

　　之后，汪海实施“出城、上山、下乡”战略大转移；当时，210条职代会的意见，每7条中就有6条是反对的。但汪海笑到了最后，企业资产总额由1983年的不足800万元，迅速升至2001年的33.8亿元，品牌价值100亿元。

　　2000年，双星集团第一届职代会给了汪海一个“终身总裁”的称号。

　　汪海的行事风格，即使在国际上，也有过不小的震动。

　　1992年，美国纽约。汪海带着他的5个英语单词“China，Doublestar，Boss，Number one，Ok”来打天下。

　　新闻发布会上，美国记者对汪海发难：“汪先生，你脚上穿的是什么鞋？”汪海泰然自若，脱鞋打广告：中国双星，CHINA DOUBLESTAR。次日，美国许多新闻媒体评论：社会主义国家的共产党人敢于在美国脱鞋的就两个，一个是赫鲁晓夫在联合国脱鞋砸桌子，一个就是这位中国鞋王了。据说三年后，平均每15个美国人就拥有1双“双星”。

　　1998年底，给人做惯了鞋子的汪海突发奇想：要给汽车做“鞋子”——介入轮胎业。今年，汪海的目标是：在前几年陆续投入4.6亿元的基础上再投5个亿，形成年产各类轮胎500万套的能力。

　　弓再一次被拉开，但62岁的汪海还能笑到最后吗？

　　影响度：

　　★★★★

　　辉煌时刻：

　　2000年在川大演讲，当众脱鞋敲打讲桌，令学子大惊，爆出如雷掌声。

　　最大贡献：

　　2001年总资产33.8亿元，品牌价值100亿元；2002年，双星创汇8051万美元

　　政治资本：

　　山东省优秀共产党员

　　荣誉称号：1995年世界风云人物、全国劳动模范、首届优秀退伍军人、全国优秀企业家、全国十大扶贫状元、中华十大管理英才等

　　民间封号：中国鞋王、双星中将、市场将军

　　目前状况：在位，发展双星四大支柱产业

　　年广九：三起三落小老板

　　邓小平说：“让傻子瓜子经营一段，怕什么？伤害了社会主义吗？”

　　年广九的名片非常奇特：一面印着邓小平文选上关于他的那段名言；另一面是他和现任妻子的合影。

　　66岁的年广九对邓小平的感激之情，源于这位“大人物”对他的三次点名保护，时间分别是1983年、1984年和1992年。

　　对于年广九，邓小平说过的两句话是：“农村改革初期，安徽出了个‘傻子瓜子’问题，当时许多人不舒服，说他赚了100万，主张动他，我说不能动，一动人们就会说政策变了，得不偿失。”

　　另外一句是：“让傻子瓜子经营一段，怕什么？伤害了社会主义吗？”

　　而1992年，南巡的邓小平再次提及年广九，这一次，使在狱中的年广九重获生机。

　　妻子代表着“家”，把妻子印在名片上，年广九的心情可以想见。多年来，为了“傻子”品牌，父子几乎反目，穿插其中的，是他的结发妻耿秀云、第二个妻子彭小红先后跟他离婚。

　　年广九最终选择的是陈慧芳。陈慧芳是年广九相中的一把生意好手，20世纪90年代末年广九决定开辟河南市场时，他身边陪伴的就是陈慧芳。64岁那年，年广九老来得子，儿子年龙是他现在生活的中心。

　　被形容为中国个体私营经济“晴雨表”的年广九，经历了太多的波折，这几乎注定了他的一生要起起落落：

　　最早，他摆水果摊，并自封为“水果大王”；1963年，因为要割“资本主义尾巴”，年广九遭遇了水果摊被掀、水果被砸的厄运。同年，又因“投机倒把”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

　　1984年，年广九的“傻子瓜子”雇工人数最高达到103人，家中财产也突破100万元。为此，有人将他的问题向上反映，并使之遭到调查；如果没有邓小平出面保护，“资本家复辟”、“剥削”的罪名或许将使年广九再次遭遇覆顶之灾；

　　1986年春节前，傻子瓜子公司在全国率先搞起“有奖销售”，红红火火的销售只进行了18天，中纪委突然下文：停止一切有奖销售活动。1987年底，芜湖市新芜区检察院根据举报，对年广九经济问题开始立案侦察；1988年12月，检察院对年广九进行收容审查；1989年9月实施逮捕；不久，芜湖市检察院以年广九犯有贪污、挪用公款及流氓罪向市中级法院起诉；1991年5月，芜湖市中院对年广九案公开审理，指控年贪污4.38万元；后经“调查核实”，法院一审判决年广九犯有流氓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缓刑3年；1992年3月15日，年广九因罪名不成立而获释。

　　获释之后的年广九，放了一串长长的鞭炮，因为他还要开公司。

　　2002年“十六大”之后，有记者采访他，他满脸灿烂地说：“我笑啦！”

　　影响度：

　　★★★★★

　　辉煌时刻：

　　邓小平三次点名

　　最大贡献：

　　中国个体私营经济的“风向标”人物

　　政治资本：

　　曾被增补为芜湖市政协委员

　　荣誉称号：无

　　民间封号：傻子

　　目前状况：仍在经营傻子系列瓜子

　　步鑫生：流星改革家

　　有关方面曾规定：只有师、局级以上，才能面见步鑫生本人，其他人一律听录音

　　“步鑫生的那个管理案例，我们快要淘汰了。毕竟，离现在太远了。”2002年10月，清华大学管理学院的一位教授这样说。

　　1983年11月16日，《人民日报》刊发《一个有独创精神的厂长——步鑫生》的专题报道，此后数十天内，中国媒体迅速将步鑫生炒作成“全国最为知名的工厂厂长”。当时的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甚至两次专门就步鑫生做出批示：

　　“对于那些对工作松松垮垮，长期安于当外行，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企业领导干部来讲，步鑫生的经验应当是一剂治病的良药，使他们从中受到教益。”“抓住这个指引人们向上的活榜样，对干部进行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建党的路线、方针、政策的教育，统一思想，推动经济建设和整党工作。”

　　河北的马胜利就宣称，“我是学了步鑫生的事迹才搞起改革来的”；浙江的鲁冠球也说：“走改革之路，走步鑫生之路，才能搞好我们的企业！”

　　但此前，步鑫生却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比如他取消劳保待遇，随便开除工人。

　　被“神话”了的步鑫生，终日穿梭于镁光灯之间。因为应酬太多，有关方面甚至规定：“只有师、局级以上，才能面见步鑫生本人，其他人一律听录音”。步鑫生自己开玩笑说：“干脆放动物园买票参观算了！”

　　步鑫生无暇顾及经营，他甚至认为，有“改革厂”的金字招牌以及中央的支持，海盐衬衫厂将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步鑫生还听不进周围人的劝告及建议，好大喜功地策划投资庞大的项目；他“果断投资”600万元兴建的西装厂，生产线刚铺设完，西装热早已烟消云散。

　　种种问题，最终导致了败局难以挽回。

　　整整50个月后，1988年1月16日，仍是《人民日报》，仍然是头版，《粗暴专横讳疾忌医步鑫生被免职，债台高筑的海盐衬衫总厂正招聘经营者》的报道跃然纸上。步鑫生自嘲地说：“1988年事情多，火车相撞，飞机坠毁，闹洪灾，还有就是：我被免职了。”

　　如今，年近七旬的步鑫生仍经营着步鑫生制衣有限公司；只是，他从不走到台前了，或许，“成也媒体、败也媒体”的经历，让他不敢再轻易相信媒体了。

　　影响度：

　　★★★★

　　辉煌时刻：

　　总书记两次专门就步鑫生做出批示

　　最大贡献：

　　步鑫生“火”了，中国企业“活”了

　　政治资本：

　　被增补为全国政协委员

　　荣誉称号：中国改革风云人物等

　　民间封号：小裁缝、小镇伟人

　　目前状况：仍在默默经营服装

　　马胜利：承包使命已完成

　　领导对马胜利说：“你不辞也得辞，不辞也得免，我们让你辞职是照顾你面子”

　　“1995年厂里困难一些，但还不亏损，工人照常发工资，就在这一年，我突然被免职了。10月的一天，上级领导突然把我叫到局里说：老马你辞职吧。我说我为什么要辞职？他说：你不辞也得辞，不辞也得免，我们让你辞职是照顾你面子。”

　　1999年，马胜利撰文回忆了自己的“辞职内幕”。这位有着400多项荣誉的“马胜利造纸企业集团”老总、中国著名改革人物“马承包”，在不到2小时的时间里，失去了笼罩在他身上的一切光环。

　　至今，马胜利还是不太清楚“免职”的真正原因；但他耿耿于怀的一点是：“当年我才56岁，但在上报材料中却报了65岁，他们(上级领导)解释说是写错了。”

　　1984年3月，45岁的马胜利在河北省石家庄市造纸厂大门口贴出了一张题为“假如叫我来当厂长”的“大字报”，文中保证如果让他来当厂长，年利润要完成71万元(比上级下达的指标多出54万)，职工收入也要增加。

　　一些领导对此十分反感，一查原来是马胜利，于是决定撤销他销售科长职务。但是，科长没撤掉，反而升成了厂长，因为上级领导十分支持。

　　马胜利没有食言，该厂当年创利141万元，几乎是他承诺的2倍；最重要的是，他所推行的承包制度，拉开了国企改革的序幕。

　　1987年，马胜利开始筹备自己梦想的造纸行业的“大托拉斯”——中国马胜利造纸企业集团，并迅速在全国发展了28会员厂家。但集团成立当天，石家庄市长发言，讲的却是“马胜利是人不是神”。尽管这位地方官员这样做的最初原因是“马胜利没有和市里商量”、“不允许以个人命名企业”，但预言却不幸言中。此后，虽然厂子效益尚可，但马胜利却在舆论、决策等多个方面“走了麦城”。

　　赋闲在家后，马胜利给自己总结了“10大失误”；搞集团被他认为是“最大的失误”。

　　这位事迹上过小学政治课本的传奇人物，谢绝了香港与内地多家民营企业的邀请，他还是想再去圆一个“国企改革的梦”，却忽略了窗外的景致早已不同。

　　影响度：★★★★★

　　辉煌时刻：邓小平先后4次接见了他

　　最大贡献：将承包责任制引入企业，在中国掀起了“承包飓风”

　　政治资本：中共十三大代表

　　荣誉称号：全国劳动模范、首届优秀企业家、全国五一劳动奖章、中国优秀企业家等

　　民间封号：马承包

　　目前状况：1998年自己办了石家庄马胜利纸品有限公司，仍然搞承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