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北京国家会计学院副院长秦荣生教授

　　本报记者 张春光

　　秦荣生一眼看去就是一个典型的南方人，说话低缓但条理性很强，这也许与他做过大学老师有关。他是北京国家会计学院副院长，又是中国总会计师协会的副会长，还经常给企业的总会计师做培训，话题自然从我国总会计师的现状开始。

　　总会计师的缺位与到位

　　秦荣生认为公司治理结构不健全是企业总会计师不能发挥应有作用的重要原因。国内的很多上市公司的财务总监多有抱怨，因为法人治理结构不健全。比如最常见的账、钱等，财务总监做不了主，总经理、董事长做主。财务总监的作用就是把原来不合规的，怎样做到合规。

　　秦荣生讲了一件事：“前几天，我问一个公司老总，今年中报业绩是多少，他说应该是1毛5(每股收益)。我说，为什么应该是1毛5呢？他说‘我在叫我的总会计师算’，也就是在倒着推算。现在很多的总经理、董事长想要多少钱，就叫财务总监算出多少钱。”

　　“这不是笑话吗？无论是国有企业还是上市公司的财务总监不是在做应该做的，而是在做强加给他的。原来我们国家有关法规要求的总会计、会计人员要有双重属性，既要对国家负责又要对企业负责，现在看有点行不通了，为什么呢？作为企业的总会计师、财务总监，他应该是对投资者负责。具体来说，可能现在就是对总经理负责。”秦荣生讲。

　　“另外，法人治理结构不健全，所以总经理可能不代表股东的利益、投资者的利益，这是一个扭曲的过程，也就是所说的总会计师缺位。要到位，并不是总会计师要到位就到位的。他们真正发挥作用，这需要外部经济环境、公司治理结构、投资者是不是成熟的投资者等因素。我们的市场经济的成熟程度决定了我们总会计师的地位和作用。并不是总会计师自己要改变一个法规就能改变的，这与我们的市场成熟程度相关，成熟程度高了，投资者更理性了，公司治理结构健全了，市场自然要求总会计师发挥他的作用。但在我们现在的环境就很难。应该说，现在我们的总会计师的地位和作用比10年前有了很大的进步。”

　　转变管理观念

　　“企业的财务总监也好、总会计师也好，应该从企业长远发展、健康发展的角度来进行管理，而不是按条条去管企业；应该符合国家的相应法规和财务制度，但必须眼光放远点。企业不给总会计师很大的权限，也有可能他的能力达不到。所以在事后‘卡’人家，而没有在事前、在发展中来注意问题，总会计师很少参与决策。”

　　秦荣生举了一个例子：“我们去年办的一个总会计师培训班里有一个很大的国有企业的总会计师，后来见到那个企业的总经理跟我讲，培训一个月后，觉得总会计师变了。以前总是用这个那个‘卡’他们，现在支持他们，和他们一起探讨怎么促进企业的发展。后来这个总经理带着他们下面二级公司、三级公司的财务经理来我们这里学习了半个月。”

　　秦荣生说，总经理不懂财务也会使做出来的决策很盲目。所以，从这件事看出来二者是相辅相成的：总会计师要懂一点市场、懂一点经营，总经理要懂一点财务。有了这个基础，大家在做决策时矛盾就少，大家就能够找到共同的语言。“很多国有企业的老总与总会计找不到共同语言，这跟计划经济有关，我们大多企业的老总都是搞技术出身。你跟他说财务上有什么规定，他可能也不理解，不会认可，这给总会计师行使权限产生一定困难。总体来说，这与市场经济总体发育不成熟有关。”

　　会司造假会计人员是从犯

　　秦荣生不仅是会计学院的副院长，还是我国审计方面的著名专家、中国审计学会常务理事、中国注册会计师独立审计准则中方专家组成员。

　　对于我国上市公司的审计问题，秦荣生说：“会计本身是个技术工作，出现虚假会计信息问题，主要是这里面包含着利益关系。一个公司造假不是会计人员一个人的责任，因为真正受益人是管理当局。应该说，会计人员在这里不是主谋是从犯。”

　　打击造假的关键在于怎么让利益平衡，怎样制止造假中获得不正当收益的当事人,对其进行重罚。这可能是政府制定政策要着重考虑的。

　　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如果资本市场还不完善，提供虚假信息能够给当中一部分人带来利益，那这个虚假信息还会出现。

　　道德建设更重要

　　随着我国监管力度的加强，那种明目张胆做假账的企业已经很少了，更多的是利用现行的会计准则和政策的漏洞来达到目的。对于这一点，秦荣生也承认这是一个大问题，比如很多公司利用会计准则中“八项减值准备计提”做文章。

　　秦荣生说：“应该说任何一项政策都有漏洞，政策制定都是基于以前的经验和问题。特别是我国，经济形势发展很快，政策制定跟不上经济形势的发展，在政策出来以前钻漏洞，这个在所难免。在运用我们会计政策时，有一个基本原则，就是实质重于形式。大部分利用会计政策的变更来造假，一般是用形式而不是用实质。比如，应收账款计提坏账准备，今年为了一次亏个够，他可以百分之百计提，实质上这笔账有部分收回的可能。”

　　避免这些问题，一方面是出台新的法规；另一方面更要靠我们的总经理和总会计师职业道德的建设。只靠外部的监管、外部的惩罚是不行的，要讲诚信，没有内在的道德建设是很难的。在市场经济初期，这是道德和利益冲突问题，这里面不仅有经济利益，还有政治利益。

　　所以，治理造假是个综合性系统工作，哪一方面都缺不了。

　　学者本色

　　秦荣生的主要研究领域是审计，他主编的《审计学》教材获得财政部优秀教材特等奖，他还多次承担国家、省级科研课题。

　　谈到审计问题，秦荣生表现出我国传统知识分子本色——心忧国家。所谓进则能达，退则能静。

　　“审计是民主的产物，审计的发达体现了民主的发展。”秦荣生说道，“我国1983年成立审计署到今年，正是体现我国民主的进步和发展。审计机关代表人民监督政府更好使用和运用资产，使资源运用更有效益。”

　　当记者问道：作为一名管理者和学者，他更看重哪个身份？秦荣生很认真地答：学者。他拿起桌上自己主编的《审计学》，说：“这本教材已经印到100万本了。我觉得做学问更有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