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人来哭 没有眼泪”:电话大王和他的儿子们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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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inance.sina.com.cn 2003年07月25日 09:42 《商界》 | ||||
他是第一家在纳斯达克上市的民营企业老总,他是身家数亿的电话大王,他有一套“惟我独有”的管理方法…… 他把自己的财富积累和思想积累都交到了3个儿子手上。因为他相信一句俗语:“请人来哭,没有眼泪。” □文·/本刊记者 范佳丽 6月6日中午12点半,吴瑞林的黑色奔驰320缓缓驶出侨兴工业园,5分钟后停在了惠州街头一间外观很普通的客家餐馆门口。“我们先吃顿便饭,边吃边聊。”吴瑞林一边与后他一步下车的记者说话,一边和餐馆老板娘熟稔地打着招呼。 同时挂着澳门牌照和广东牌照的奔驰停在这样普通的地方,显得十分抢眼。记者忍不住悄悄问身旁的侨兴总裁办主任罗莉红:“像吴总这样身家数亿的电话大王,把车随便停在惠州街头吃饭,不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吗?”“同样款式、同样挂着澳门牌照的奔驰320,侨兴一共有3辆,除了这辆,另外两辆是吴总儿子的。在惠州,几乎没有人不认识这3辆车,没有人不认识吴总父子。”罗主任微笑着打消了记者的疑问。 “侨兴是国内电话机行业领头羊,去年又斥资3亿多元收购中电,进入手机领域,很多人都以为我一定是请了什么空降兵或者海归派来挑大梁,都不相信侨兴如今仍然靠得是传统的家族企业制度。每个企业都有它生存的道理和依据,我只相信能带来好结果的制度才是好制度……”饭后,在自己宽大的办公室里,吴瑞林和记者聊了很久敏感的家族企业问题,甚至错过了他十几年来雷打不动的午睡时间。后来据罗主任说,老爷子还是第一次对媒体说了那么多关于他和他儿子之间的故事。 一我的3个儿子之一的老大吴志阳,现在是侨兴2002年收购来的中电集团董事长,负责刚刚开展起来的CECT手机业务;老二吴志忠负责电话机的营销,现年25岁的老三吴志坚则负责市场推广,3个人各在其位,各施其职。可如果我说,一开始,我并没有想过让儿子们继承我的事业、走我走过的路,可能很多人都不会相信。 十几年前的那段惨痛的经历,我至今不敢忘记。1982年,我拿出所有积蓄承包了福建老家镇上一家关门了很久的服装厂。经过我的努力,这家厂很快就起死回生,甚至发展到了300多人的规模。在当地,我成了有名的富翁,乡亲们开始用仰视的眼光看我和我的家人。而最让我自豪的是,我的3个儿子不仅成了学校里穿得最好的孩子,还被老师优先调到最前排的座位上,和镇上领导的孩子坐在一块儿。 然而,这段体面的日子却终结于3年后的一场意外变故。当时,一个我十分信赖的台湾商人像平常一样下了个很大的订单,按规矩象征性地付了一点定金。可到了我督促工人们加班加点如期完工的那天,那个台商却突然人间蒸发了。夜里,望着堆在仓库里的,靠贷款购料做出来的价值数10万元的成衣,我简直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噩梦。 这场噩梦除了让我背上了一身的债务,明白了保持足够的现金流有多么重要之外,更让我彻底尝到了什么叫人情冷暖。 走在路上,平时笑脸相迎的乡邻竟然一夜之间形同陌路,不断有人在我身后指指点点。没多久,孩子们就哭着回家告诉我,老师把他们的位子从第一排调到最后一排去了,学校里的同学也不和他们玩了。当时,我就暗自发誓:要让别人看得起,就要永远强过别人,我不会再让任何人给我儿子白眼。 虽然走之前,我专门到银行和镇上领导那里讲明了,一定会把债还上,银行利息会想办法按月支付,但为免节外生枝,一家人仍旧选择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悄悄离开。 现在回忆起来,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欠人钱的事有过不少,但欠债不还的事却从来没有过。 在还清了在老家欠下的钱的那天,我把3个儿子叫到了面前:“老爸希望你们将来就当个普通的工人。”3个儿子还小,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副没有听懂的样子。那真是我当时的想法:能还上债是庆幸,如果还不上,我们一家就注定要过上四处逃亡的日子。做生意太辛苦,我不希望儿子们走我走过的路,而做普通的工人,拿普通的收入,也就是普通的消费,过普通人的生活,那才是最幸福的。 二 “请人来哭,没有眼泪。”这个典故出自台湾的一种丧葬风俗:家里死了人,往往为了让葬礼办得风光点,会请专门的人来帮着哭丧。这些花了钱请来的人哭得好象很卖力,实际上是没有眼泪的。 我曾经想过请职业经理人对侨兴进行现代化管理,还很认真地尝试过很多次,却都以失败告终。正是这一次次的失败让我明白了“请人来哭,没有眼泪”,也使我下了决心让3个儿子挑大梁,最终继承我的事业。 一个成功的老板之所以有今天的家业,那是要付多少学费的啊。特别是当他听到,眼前的职业经理人把企业的未来描述得那么理想那么美好时,绝对心花怒放,我自然也不例外。 第一次借“外脑”的是在1999年,当时侨兴刚成为第一家国内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的民营企业。具有很强的技术背景,曾经司职加拿大以及美国的两家电讯公司的朱刚入了我的法眼。我让任副董事长和总裁的大儿子吴志阳卸任,去北大企业家特训班学习,聘请朱刚担任集团执行总裁。 朱刚的确是个非常不错的技术人才,那段时间我对他甚至比对亲生儿子还要好。可不久我就发现他在管理方面欠缺经验,无法达到预期的目标任务。在亏了2000万元后,我只有沮丧地承认,第一次借“外脑”彻底失败。 第二次来的是一个曾经在韩国工作了10年的MBA,对韩国的现代企业管理颇有研究。他的到来,又让我着实兴奋了好一阵。可后来,他的那套麦肯锡式的管理改革根本无法渗透到侨兴内部,甚至引起了管理混乱。只有带来好结果的办法才是好办法,我也只好让他走路了。 三儿子吴志坚年龄最小,对新事物的感知力也最强,最喜欢向我灌输新东西。一天晚上,我正在家里看电视连续剧,他兴冲冲地跑回来,一进门就跟我说:“老爸,你那套不行了,看看人家海尔模式多棒啊!”说完,就把海尔模式的光碟硬塞给我,让我马上看。为了不让儿子失望,我看了,可看了就把那几盘光碟扔一边去了。 后来我便很认真地对志坚说,海尔模式很好,华为模式也很好,可侨兴却只能靠侨兴模式:团队决策、家族监督、总经理责任制。 不是我天生对外人不信任,试想一下,在巨大的金钱和权力的诱惑下,有多少人能够不乱呢。我想即使是我自己也可能不行,因为这就是人性。 直白一点解释侨兴模式,就是让我的3个儿子主要监督,参与关键决策,具体运行和操作则交给专业人才,儿子们要负责让这些人在他们各自的位置上充分发挥专长,擅长营销的搞营销,擅长管理的抓管理,技术好的负责技术开发…… 这么多年来,我还总结出了一个很好的管理办法,选一些文化水平不一定高但对我绝对忠心的人,把他们派到各个地方进行监督工作。随时向我汇报“谁偷东西了、谁贪污了”等等,同时“谁表现得好”也要说。当然,我肯定要不时教他们对这些现象进行正确识别。 儿子说我的这套不行,那是因为他没有我那么了解人性的复杂。举个最近的例子,前几天有人告诉我,一个刚被我们开除的采购员出去后就买了辆漂亮的轿车。就这么一个小角色,靠虚报抬高进货价格拿回扣就狠狠地赚了一大笔。我们没法从法律上抓到他太多的把柄,只有开除他了事。这只是一个极小的例子,类似的还很多,不过正因为我那套在很多人眼里显得很老土很不入流的办法,它们总是在萌芽阶段就被遏止住了。 三 妻子经常向我埋怨,说人家的丈夫周末都带着一家人出去玩,跟我这么多年,这样的事简直少得可怜,别人经常一家子聚在一起吃饭,可我们家大半年都没在一起吃顿饭。 儿子也曾经怪我,为什么没能让他们好好念书,拿个文凭。 我信奉基督教,相信上帝是公平的,他给予你这个,就会拿走你那个。 我的一生是辛苦的一生,我早就为自己定好了位。妻子叫我带她和儿子们出去玩,享受天伦之乐,我能去吗?几十年来,我都是早出晚归,惟一坚持的奢侈就是每天午睡一会儿。老大在北京,老二老三说好回来吃饭,可一会儿这个有事,那个有应酬,也很难聚齐。 当年,为了照顾老家的老母亲,我娶了老实本分却大字不识的妻子,有她照顾老母,我才放心出外赚钱养家。妻子没什么文化,没法教育好儿子读书,加上他们自己又贪玩,更没法好好读书。我到惠州办厂了,有钱了,叫他们去读书,却又晚了。 这些难道都是我的错吗?我想,只能算我的遗憾,永远的遗憾。 儿子们在我的企业里长大,他们都没读太多的书,所以很清楚只有在我的企业里才能有机会。看着我起早摸黑,每天为生意奔忙,他们很小就懂得替我分担,开始是一些很小很基本的事,慢慢地也就学了我很多的东西,能独当一面处理很多事务了。 前段时间,志坚为工作上的事苦恼,跑来向我大倒了一通苦水,说我、他大哥、二哥都没有好好协助他。我一言不发地听他讲完,一时之间想不出给他开什么“药”,就叫他下午和他二哥志忠一起再过来。 午睡前,我翻开了床边的圣经:主说,你看别人隔着一根横梁,是因为你自己眼里有一根刺。我想到了该和儿子说些什么了。 “把自己的优点看得少一点,缺点看得多一点,把别人的优点看得多一点,缺点看得少一点,你们就会轻松许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难,很多事情,只有先靠自己认真去想去突破,然后再寻求其他人的帮助……”那天下午,我并没有具体和儿子说该怎么卖手机的事,但至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把别人都看成是灰色的了。 3个儿子都是20岁出头就参与侨兴的管理,要说多成熟肯定不可能。现在还不到完全放手让他们做的时候,应该是在5年后,我才会彻底引退。人们最关心两个问题,一是大权交给谁;二是我退出后,3个儿子会不会内讧。其实,大权交给谁并不重要,谁能力强,谁最公正,就交给谁。如果按照规律,应该是大儿子吧。兄弟间虽然会为工作的事争执,但私下里关系还是很好的。退一万步,他们将来要把企业卖掉或者怎么样,我也不想管,也管不了了。 既然不能像古代的皇帝一样做到死才把位子交给儿子,所以,对将来可能发生的一切,我都坦然接受。 采访结束时,已经接近下午4点了。吴瑞林脸上明显带着倦意,和记者握手告别时,他略有点感慨地说:“看来不服老不行了,还是要回家睡一会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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