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力打火机公司徐勇水:仅有传奇是不够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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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inance.sina.com.cn 2003年01月07日 13:22 成都日报 | ||
访谈记者东部行温州篇之四 导语:徐勇水的创业经历具有相当的传奇性。有些人的经历叫故事,有些人的经历则被称为传奇,他们之间的最大不同在于,传奇比故事看起来更不真实,只是讲的人多了,由不得你不信。 采写:文杰 有些人的经历叫故事,有些人的经历则被称为传奇,他们之间的最大不同在于,传奇比故事看起来更不真实,只是讲的人多了,由不得你不信。——记者题记 采访手记 2002年10月14日温州 电话一接通,徐勇水在那头热情万分地说:“过来吧,我在维多利亚酒店大堂的咖啡厅等你。记住啊,我穿一套白色西服。”白色西服?我站在咖啡厅,只有一个又高又胖的男人穿的衣服好像有点接近,但我敢发誓,那绝对不是西服,软软皱皱的料子,里面还套着一件T恤,也许应该叫便装更合适? 我根本没有想到徐勇水是这个样子。根据资料判断,我以为一个出身南下干部家庭,又当过几年兵的徐勇水,要粗犷得多,但徐勇水用勺子斯文地搅着咖啡,说,都是向日本人学的。 由于抗日战争的历史和日本政府后面的表现,中国人普遍不怎么原谅日本,更少愿意公开地谈与日本人的关系,但显然,徐勇水很坦然,作为一个商人,追求利润最大化确实是个目标,而这一点,日本企业曾经帮了他大忙。所以,徐勇水把他与日本广田公司的合作,定位成事业的第二次转折点。那次合作改变了徐勇水差不多整个人生,从衣着打扮到房间装饰布置,他走的都是日式风格,最重要的是,日本企业的管理理念和对质量完美的要求,完全渗透到了这个小作坊起家的温州老板的骨子里,他出品的打火机,贴上“都彭“的牌子,怎么看怎么像,当然,那些在中国高档商场专柜里卖的好多世界名牌,本来就是在中国温州定牌生产的。这在温州是公开的秘密。 温州有很多企业做这样的生意,徐勇水算是先行者之一。在采访过程中,我遇到了一个做电子产品定牌生意的叶先生,徐勇水的朋友,他虽然不知道OEM(定牌生产的英文缩写),但照样把生意做到美国、欧洲,照样只喝从哥伦比亚带回来的咖啡,任何时候身边都备着,在餐馆吃饭的时候,叶先生也泡上一杯。我一直很迷惑这件事,咖啡和白色西装,究竟是种什么意味?当温州商人从定牌生产中赚到大桶大桶的金子的时候,咖啡或者白色西装是不是就是他们更加羡慕的有更大利润的国际品牌的象征呢? 这个问题我不好问徐勇水,因为在我看来很好笑的白色西装,对于他是品质和文化,如果我说出来,一定很让他郁闷。而徐勇水确实是太好客了,当着我的面,他打电话给温州一副市长,推掉了晚上的聚会,“一个小女孩从成都过来采访我,我要陪陪她。”徐勇水说。接着,他就开车带我去他的工厂参观,几小时的谈话,无限耐心,“我知道你是有工作任务的,我一定配合你好好完成,不然你回去不好交差。”他这样对我说。 我很感动,所以我不想让他郁闷。而且我知道徐勇水内心深处也非常清楚,如果一个企业要有自己的企业文化和理念,没有品牌绝对不行,于是,一直很迷恋文化和理念这两个词的徐勇水开始了他的“威众”之路。“我不指望‘威众’打火机现在就能赚钱,我还是要继续做定牌生产,但是,我一定要把‘威众’的牌子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人们会接受它,我做不到,还有我的儿子和女儿。” 这是徐勇水的理想,一个为世界名牌加工的温州商人的理想。有理想,就有希望,很多人这样说。不是吗?徐的女儿正在读哈佛,儿子在国内读杭州外国语学院,他们都是徐理想实现的种子。 简历: 1956年出生于温州一南下干部家庭,当过兵,做过教师,干过文艺工作; 1988年进入打火机行业,担任鹿城打火机厂销售厂长; 后创办温州威力打火机有限公司,该公司为温州打火机行业龙头企业之一,年产值近亿元。 上:传奇创业 (一)因为好客,掘到第一桶金 做打火机的都知道,每支打火机都有个点火的装置,叫高压陶瓷电子,温州人俗称“电子”。在上世纪80年代,世界上只有日本的公司能生产电子,而代理中国内地市场销售的,是香港德辉公司,但1988年9月,德辉家族的四公子佘德发到温州的时候,并没有因此而得到温州打火机商们更多的厚爱,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既无订单又没有明确意图的香港客人,可以一手掐住温州整个打火机行业的脖子。“我后来才知道,他是来调查电子的使用和销售情况的”,徐勇水当时却不知情,完全是凭着好客的本能,在别人都不理佘德发的时候,热情地陪他吃喝。几天后,佘德发与徐勇水告别的时候,留下了自己的名片:“用得着我,打个电话。”但徐勇水转身就把名片给忘了。 3个月后,德辉公司为了控制市场提升价格,突然停止了对内地的电子供应,市场一下紧张起来,温州的打火机商熬到春节过后,终于熬不住了,全面陷入瘫痪,有的厂主都要跳楼了,因为他们是借钱做生意,生产停了连利息都受不了。徐勇水的日子同样不好过,他想起了佘德发。一个电话打过去,佘说,你过来呀。按照佘德发的指示,徐勇水赶到佘家在顺德的一个亲戚家里,交了10万元预付金,“他亲戚顺手从日历上撕了一张纸,写了几个字,就算收条,然后让我等着。”徐勇水捏着那张台历纸,忐忑不安地等了29天,佘德发终于来电话了,一口价——2.8元一个,共50万个,总值140万元。 但徐勇水只有60万,佘很宽容,说“你买一半吧,剩下的我给别人。”“我知道如果我要买就必须要全部买下来,否则既让佘认为我没有实力,流失的那一半又会扰乱市场价格。”徐勇水做了个非常大胆的举动,他跑到广州一个温州人非常集中的地方,发布消息——借5万,10天后还6万,结果,140万一天就凑齐了。 电子半夜3点钟到达温州,徐勇水倒头便睡,早上8点钟起来的时候,电子全部卖光,以每支4.2元的价格,“就那么短短的时间,我赚了100多万。”对此战,徐勇水自己的评价是“很艺术”。 一个月后,在广州,徐勇水、日本TDK以及德辉公司的代表签订协议,徐勇水成为TDK的中国内地总代理。 (二)因为好客,事业第二次转折 徐勇水真正称得上传奇之处,是他两次踏进了同一条河流。1989年的秋天,他再次因为天性中的好客基因,获得了命运的青睐,“这其实也是温州打火机业的转折点”,徐勇水毫不谦虚地说,但命运女神走过来时,他依然一无所知。 事情的发生是这样的。那年秋天,温州来了个台湾商人王先生,身份是台湾某打火机厂的执行董事的女婿,所以,刚开始时,温州的打火机商们把他奉为上宾,但几次下来,见既不能从他那里得到订单,又没有其他名堂,都懒得理他了,“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但我就一直陪他,总共16次。我认为和他接触也不是坏事,毕竟台湾和日本的打火机都比我们做得好,大家聊聊也不错,何况,来的都是客。”就这样,徐勇水陪王先生耗了近两年,1992年王先生开口了,他说要给徐勇水带个日本人来,“他说如果我能和他做上生意,我会成为亚洲最富的打火机商,我还以为他开玩笑,结果真的带来了,是广田家的人。” 广田是日本最大的打火机公司之一,在行业里声名显赫,徐勇水突然明白了,王先生原来是商业间谍,来温州探市场的,他们选中了徐勇水的工厂做OEM(定牌生产)。 不过这次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吃得没有第一次那么顺利。中间双方经过了两年的沟通,彼此交流资料,“我们每个月的打火机都寄给他们,受到他们质量方面的指导,我们的质量很快就上去了,但还是达不到日本人的要求。因为他的要求是国际标准,而我们是瞎子走路,自己摸索的。”最后,广田的老板亲自出马了,到温州来见徐勇水,与他详谈做生意和做人之道后,终于签约,“我受他们的帮助后,所有产品都要贴牌卖给他,如果他在温州要发展的话,必须通过我徐勇水。”紧接着,广田两个集装箱的模具和设备运到了温州,其中一套模具仅造价就达180万人民币,徐勇水没有花一分钱。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非常合算的生意一开始却糟透了,徐勇水为了调试设备,整整半年没有开工,“我亏得不得了,工人走得连我只剩5个人”,最困难的时候,他卖掉了自己的温州第一辆富康车,日本人再投资50万,这样熬到1994年底,第一支打火机终于在新的生产线上诞生了。 第二年,徐勇水的公司产值达到1500万,而当时他的同行才几十万。他在当时温州最好的酒店摆了50多桌,庆祝新年。 从徐勇水和广田的合作开始,日本、韩国、欧洲的打火机企业纷纷跑到温州,寻找定牌生产的厂家,由此,温州打火机走向世界。现在有人统计,温州的金属打火机,占世界市场份额的80%,如果把温州人一年做的打火机排起来,可以绕地球两圈。 这是徐勇水的运气,也是他的传奇。 记者(以下简称“记”):我看过温州一媒体对温州人的调查,不少人认为你们能赚钱是因为运气好,你的经历好像正是个证明? 徐勇水(以下简称“徐”):机遇每个人都有,就要看人的素质和眼光了。我觉得每个人都有机缘,但这种机缘要通过你本人的认识去实现,就像佘德发这种机缘,他也和别人接触呀,但别人认识不进去,包括我老婆都嫌麻烦,说我干嘛要一天陪他吃饭?那我就认为,他是国际上打火机的一个点,我们应该向他靠拢,也不在于他今后会给我带来多少钱。 记:心中一点想法都没有? 徐:没有,王先生16趟到温州来,都没有做生意,也没有说一点关于生意上的话,他是在和我16次的交往中,确认了我的做人和思想理念,才开始后来那些合作的。 记:听了你的故事,我有一个问题,当初日本人花了两年多的时间和大量的精力、财力来培养你,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徐:目的也就是为了赚钱。中国国内的打火机很便宜,我们制造一个打火机的价格,只相当于日本检验一个打火机的价格,这中间的差价大得是不可思议的。他这样一来,就得到了温州的价格,日本的质量,而对于我来说,我学到了质量、管理,能维持公司的正常运转,也赢得了第一期资金的原始积累。 记:其实在那之前,你自己做得也不错了,为什么还要不顾一切地去和广田合作,不仅一段时间把自己弄得很狼狈,而且还被人骂着是“汉奸”?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前景? 徐:我对打火机真的是个迷,日本是个打火机王国,那我就要向它学习,不管你今后国内的打火机怎么样走,好的东西总是要向别人学习。如果是我们自己去摸索,完全是瞎子走路。当时我们应该面对这种现实,所以我去同日本人合作,他们会提供很多,比如说制造的工艺、科学的管理、超前的设计,说到底,我们跟着别人走也获得了很大的利润。这也是双赢的方法,我们不能打肿脸充胖子,打火机在中国只有14年的历史,它是艺术与实用价值融合一体的产品,在中国几乎是空白,你不能说我们有2000年的历史,2000年的历史中不包括打火机。 记:你付的学费是什么? 徐:我付的学费是时间,两年多没有赚钱,还把自己的100多万贴进去了,那个时候100多万不得了啦,中间我也还犹豫过,是不是坚持做下去,我老婆也很反对,她说我们的厂形势很好,也能赚钱的,但说实话,我也是骑虎难下了,那个期间我们失掉了很多客户,而且其他厂家自己也在发展,假如我们退回去,可能就不容易起来了。在我考虑停下来还是再走下去的时候,其实我的质量在温州应该说是NO.1了,但日本人还是说不可以,所以我坚信,我一定会走出来,日本人也一直在鼓励我,打火机在质量上能提高1%都是很困难的,所以我成功。另外,我的成功使温州打火机行业在质的方面有了飞跃的发展。所以那时候日本人教我时说,徐勇水,我教你,但你5年内不能教给别人,可那瞒得住吗?我们也有很多加工户,我接受了好的理念后,就要让加工户都接受我的理念,这样质量才会整体上去。 记:不仅仅是管理理念,后来你还给广田又介绍了5家做定牌生产。 徐:最初我是不愿意的,但是考虑到我一个厂的数量满足不了一个公司,它不能因为我一个厂来切断它今后发展的道路,所以我还是介绍了。我知道这种介绍使我的定单数减少,可是我想人家是客人,来你温州发展,就是要赚钱嘛。 记:其实这也不是件坏事,正是这样,你才向欧洲拓展了市场。 徐:对,定单数的大量减少,使广田同意了我们和其他客户合作。我不可能因为学了你的经验、管理、质量,就要老是为你服务,你也没有给我提供一个保障,我要走出自己的路。其实这里面最重要的原因是,不仅仅是他给我的定单少了,而是我要做自己的品牌,正好这是个机会。你看,我8块钱的打火机,卖给韩国PINE公司,只打个它的商标,就卖280元人民币。 记:你想自己来赚这个钱。 徐:我是想打自己的品牌,它们是连贯性的,品牌的价值就是价格。 记:现在你的品牌做得怎么样? 徐:实事求是地说,我们的品牌在国外还是不受欢迎。 下:规范固业 温州打火机与欧盟CR法规 2002年的徐勇水,早已经过了传奇的年龄,坐在他那具有浓郁日式风格的豪华办公室里,一派从容自得。但就在这一年,徐勇水再次成为新闻媒体关注的对象,一切,都是因为欧盟通过的CR法规,该法规规定,从中国出口到欧盟的打火机,成本价在2欧元以下的,必须执行防止儿童开启装置的规定。这一规定使温州打火机失去了价格上的竞争优势。 在CR正式通过之前,徐勇水和另外两个同伴自费去欧盟游说,他们成了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以后与国际世界第一个谈判的人。但结果糟透了,一无所获。这一切的导火线是一盘录像带。“2001年春天,一盘录像带传到了欧洲,画面上是与灌气作坊同处一室的双层工人床铺,显得非常危险。这个场景,使那些本来就对中国温州打火机占领他们市场不满的欧洲商人,再次找到了愤怒的理由。” 实际上,早在1998年,欧盟的CR法规草案就已初步出台,徐勇水真正愤怒的是这个,“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知道的时候,离他们最后表决只有几天的时间了,采取措施非常地被动。为什么没有人来告诉我们?”他敲着桌子大声地质问我。但事实不能改变,2004年1月1日,CR法规正式生效。据说,紧随其后的,还有更加严酷的“反倾销方案”,温州打火机业面临严峻的考验。 记:CR法规的通过,对温州打火机业影响有多大? 徐:其实它对我的影响并不大,我早在1998年就通过日本人得到了这个消息,我们产品相应地做了调整,这也跟宁波的一次性打火机有关系,我想,做低档做不过宁波,做数量也做不过它,那我们只能把距离拉开,两极分化,做高档产品。当时我提出这个理念的时候,温州不相信,结果,你看现在,出问题了。 记:为什么温州的打火机这么遭欧盟重视? 徐:因为我们温州占据了国际打火机量的83%,威胁最大,每个人每个企业他的利益受到侵犯的时候,你当然想用一种合法的条例来保护自己。那就是CR。那我们温州人应该怎么样去对待它?10年前,杭州武林门一把火,才烧出了奥康、红蜻蜓这些知名皮鞋企业,10年前,中国8个部认为我们温州乐清、柳市的高低压电器是伪劣产品,才“伪”出了今天的正泰和德力西。所以,我们也要问自己,要不要去做好的打火机?要不要创造自己好的品牌?外部的压力冲击我们,你温州人没有按照经济规律生产打火机,产生无序竞争,恶性循环,导致市场很混乱。有的客人在温州定了打火机,8块钱,等他回到欧洲以后,这里的价格已经变成6块了。这样你叫进口商怎样保证他的利益?所以,他只有去向政府施压,来保障自己的利益。所以中国人要认识到这也是好事情,你过得去,就NO.1,过不去,你就死了。 记:你在国外游说的感受怎么样? 徐:游说没有什么效果,只是让他们对我们多一点了解和同情。我们温州打火机的安全技术其实非常高,我问温州打火机在欧洲有没有造成人员的伤亡?他们说没有,没有就是很好的例子,国外不是很讲究证据。但是他说他们商人的利益得不到保证,那确实存在。所以我提倡温州要取缔无证经营的工厂,要按经济规律来竞争,要保护自己的安全。我们内部要改革,才能适应WTO。 记:无证经营的工厂就是流传到欧洲去的那盘录像带所展示的那样吗,破破烂烂? 徐:是的,所以他们就以此为证据,说中国的打火机生产条件非常恶劣,对我们温州打火机反倾销的声音就大起来了。 记:经历了这次欧盟游说和CR法案的最终成立,你觉得温州打火机再向国外发展,要怎么做才最合适? 徐:第一,政府部门应该对我们更多的帮助、服务和关怀,在信息上企业特别需要政府的帮助;第二,我们一定要按照国际上的规则来发展自己。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以温州打火机为代表的中国打火机产品,以低价取胜市场的优势在逐渐失去,必须要提升产品的质量和档次,我相信,过去那些年欧洲进了我们那么多打火机,难道今后他们就真的不需要了吗?可以肯定的说,只要我们坚持质量,只要我们真的是质优价廉,以后他们还是会需要的。另外,中国打火机企业原来习惯了给别人定牌,简单,规模大,而忽视了自己品牌的建立以及国内市场,所以,在CR法规实施之前,我们完全可以有新的选择,这就是我坚持一定要做自己品牌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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