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王”陈南禄：国泰突围 表面与内心的变革

　　文.本刊记者 姜苏鹏

　　“当初我还开玩笑讲，回到国泰，可以学打高尔夫球，轻松一下。”5年前从港龙航空公司总裁的位置上被召回的陈南禄，没想到自己接着会陷入到一连串的麻烦当中。

　　尽管这一切完全出乎陈南禄的预想，但他硬着头皮踩着大势向前走。“到国泰7个星期 就碰到很大的事情，空中巴士三三○，飞机上的发动机有问题，为了安全起见，所有这种机型的飞机都要停飞。这件事刚处理完，就遭遇亚洲金融风暴，经济形势逆转。到了1998年初，禽流感让很多游客不敢来香港。接下来新机场又出现问题。1999年有一个比较大的飞行员工潮。就当大家觉得没有什么事了，结果发生‘9.11’事件，整个前景，变得不明朗起来。”

　　当我们在香港国泰城独家专访陈南禄时，他大谈特谈的是“如何提升香港成为世界级大城。”听起来像是官员们思考的事，然而它却是国泰国际图谋的路演。

　　香港媒体喜欢称陈南禄为“桥王”(意思是点子多)，而陈本人却不以为然。甚至当我们向他求证，有人说国泰今年推出“万张机票赠全城”的策略后，他的曝光率超过了许多显赫之人。陈南禄不但矢口否认，还特别补充道：“你注意一下很多相关照片我并不在中间，即使躲不过，也会站旁边一点儿。”

　　一个清楚地知道自己位置的人，一个说话的弹性几乎经过测算的人，一个把表总拨快20分钟的人，将如何锁定国泰在国际市场上的优势？又如何带领香港最大的航空公司走出全球航空业的颓势？

　　忽然间，他炙手可热

　　眼下，正是航空业前所未有的困难时期。受“9.11”事件的打击，全球范围的航空大都惨淡经营：或裁员、或减薪、或破产。即便如此，国泰是少有的仍在增长的航空公司。当大洋彼岸的美国数以百计的飞机停运在亚利桑那州的沙漠上，国泰今年却对外宣称：订购6架新飞机。在未来两年内将创造1300个就业机会。

　　这的确有些不同寻常。

　　如果你想就这个话题追问陈南禄，他是用什么方法扭转乾坤的，答案可能让你大失所望。作为国泰的COO，也是国泰华人职位最高的经理人，陈南禄的对外个人表现通常相当谨慎。

　　然而“他用大半年时间炮制的惊喜，让全香港人‘哇’的一声叫出来。”一位国泰员工如是说。陈南禄将这场价值3000多万港币的活动称之为“一个有趣的经验”。

　　驾驭增长是每个企业领导者面对的最大难题，陈南禄也不例外。“去年夏天，我们开始觉得势头不对，就想能不能搞一个冲击，刺激一下香港的经济。”于是陈南禄找来多个部门主管，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搞头脑风暴，想出了许多可行或不可行的方案。陈提出必须符合四个前提：对公司有利，对香港有益，市民全面参与，同时有轰动效应。最终想出了送万张机票的点子，且着眼点落在送予海外人士来港消费，带动本地经济。

　　为了保密，陈南禄要求所有参与这个代号“Feel Good”(感觉良好)行动的人员都必须守口如瓶，即使对广告公司也只是含糊其辞地说送2000张。为了能一鸣惊人，国泰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按兵不动，要等到一个香港没有大事发生的时机。为了制造足够的悬念，宣传广告故弄玄虚，于2002年1月25日正式宣布的前两天，在电视上推出没有公司名称的“拣我啦”的广告。为了让送机票的话题在市井中能持续“高温”，陈南禄和他的行动小组机关算尽，用上明星、高官、美食及中奖者的感人故事等等。

　　事后，有分析指出，虽然每张机票平均价值3000元左右，但此次行动国泰可谓本小利大。粗略地估算一下，每个月国泰有上万个位置在飞，那么在3个月内送1万张机票，相当于平均每个月送3000张机票，而四五六月是淡季，乘坐率只有七成多。换句话说，国泰送出的机票只是本来闲着的机位，真正的费用实在少的可以。而中奖者可能不会单独出行，再带人就需要多买机票，对国泰更加有利。到底国泰赚了多少，陈南禄当然拒绝透露。但从国泰公布的2002年中期业绩中可见一斑：营业总额为150.11亿港币，相对去年下半年升幅达6.3%。

　　这个被喻为“发掘香港潜能”的创意，从国泰收到约100万张抽奖表格来看，可以说市场推广相当成功。但更大的成功是，国泰的压轴抽奖活动竟在香港特区政府重要的活动场所——礼宾府中举行，并请来特首董建华及一众官员捧场，这是花钱也买不到的荣誉。除此之外，它作为一个典型案例已被香港大学的MBA收入教材。与此同时，不管陈南禄是否愿意，他本人伴随着这个热门话题，忽然间成了香港媒体炙手可热的人物。

　　现在，必须做的事

　　上面叙述的细节，只是陈南禄把公司经营得井然有序的一部分。事实上，要经营这么一间结构庞杂的公司是多么不容易。它的业务遍及60个城市的30个国家和地区，管理着1.4万多名员工且拥有42个国籍，上面的老板又不止一个。每一天陈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可能就是沟通。比如政府关系的沟通，比如董事会的沟通，比如员工的沟通，比如竞争对手的沟通等等。

　　“做必须做的事，而非做所有的事。”陈南禄是这样总结自己的管理之道。那么什么是他现在必须做的事呢？陈会兜着圈子说“方方面面都有。”让他说重点，他会一本正经地讲：“噢，我要看看我的笔记才知道。”然后说：“今天下午，以及明后天，我们在开明年的预算会。”

　　早在陈南禄执掌港龙的1996年，港龙股权发生过重大更迭。国泰由第二大股东退为第三大股东，中国航空下属的中航兴业占港龙43.29%的控制性股权，2002年福布斯中国内地排行榜居首位的荣智健领导的中信泰富是第二大股东。此前国泰为了缓解港龙的经济压力，将中国内地航线转拨给港龙。因此港龙收入的七成以上来自内地航线。

　　这一个阶段陈南禄常常听到别人问及这个话题：“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复飞？”老道的陈会提高嗓门给你讲述一段颇为动听的人文地理。

　　“500年前的威尼斯，支配由欧洲往中东富庶地区的通商路线，得以繁盛；中国的长安于一千年前，因位处丝绸路上，也富裕起来；再远至两千年前的罗马，罗马帝国的扩张令‘条条大道通罗马’。请问这几个最伟大的城市，它的人口政策、教育政策、金融政策谁能一下说上来，但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都是交通中心。

　　“特首董建华提出一个口号叫‘亚洲首要国际都会’，但什么可以令香港兴旺发达呢？我认为一个城市能否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城市之一，不在乎历史上、政治上有多大作用，最主要是你有没有强大的航空网络促进交通中心的地位。

　　“一个最好的例证是比利时的布鲁塞尔，它位于欧洲中心，是北约和欧盟总部所在地。可惜的是，没有一间强大有力的本地航空公司，前往比利时及其邻近地区的旅客，往往要取道欧洲邻近的大城，如伦敦、阿姆斯特丹或法兰克福。”

　　国泰企业传讯部总经理黄家伦为了消除港龙及内地一些航空公司的疑虑，则一再表明“我们这样做，目的不是从港龙和其他中国内地的航空公司抢客人，现在很多旅客通过日本、新加坡等地转机，我们主要希望将来吸引这些客源来港转机。”他说得更直白：“我们不能让这些客人流失到别的机场，这对香港也不是最好。新加坡总理都说新加坡要成为中国的主要门户之一，假如我们坐在这里不去争取这个航线，那么香港的地位很可能将来被新加坡所取代。”至于复飞的时间他说“一年可不可以，我看现在谁都很难讲。”

　　由于太古集团持有国泰45.8%的股份，外界常把国泰混作一间英资公司。黄家伦认为这很可笑，“太古集团是香港的上市公司，英国的太古通过香港太古控股，它在国泰真正的经营股份只有13%。中信泰富还持有国泰25.8%的股份，所以说国泰是一间真正的香港人的公司。”

　　或许，国泰上层也是为了加速本土化，总之在九七香港回归前，像陈南禄这样的香港本土人被委以重任。在以后大大小小的公开场合，陈南禄虽在国泰内部职位排名第三位，但曝光率却是第一位。坊间以为，起用陈南禄意味着国泰形象上的转变。黄家伦并不完全认同：“以国泰的文化，只要有能力就能担当重要的职位。假如没有这个才干，不会树个样板的。”

　　25年，表面与内心的变革

　　整个采访过程中，我们蛮惊讶国泰文化的稳定性。像陈南禄已服务国泰25年，而黄家伦更长达29年。

　　置身快速变化的年代，每个人都经历着表面与内心的变革。我问陈南禄这么多年难道从来没有想到过跳槽吗？“这么讲吧，你工作25年从来没有人邀请你离开，或者你自己也没有想到离开的话，那是骗人。不同的时间有不同的考虑。”快速回想一下自己的职业生涯，陈南禄感叹道。

　　不再有的日子，总让人留恋。“80年代初我差不多有3年多的时间在香港大学教MBA。我现在也教，不过时间上大不如从前多了。”太古集团上层对陈当年的放任，使他得以有足够继续深造的空间。“我经常对我的学生们讲，一个人要不断的学习才行。我上大学时，从没摸过电脑，现在没有电脑，基本上工作不下去。那时我有一个泛美航空公司的旅行包，就觉得非常荣幸，现在小孩子几岁就出国旅行。转变真的很快。”

　　面对层出不穷的变化，陈南禄每一次都整顿好自己的心情，迎接人生中的一个个意外。“1989年我当时常驻新加坡。老板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下次到香港来见见我。见到他，告诉我有一个很好的机会等着我去，即出任太古(中国)公司驻北京首席代表兼总经理。我那时既没有回乡证，也没有冬天的衣服，更不会讲普通话。”

　　北京3年，不但普通话练得可以，关系网也织了一片。陈南禄学习语言的方法挺特别：“每天下班后拿一份《人民日报》，在老师的指导下练习讲，3个月就可以跟外界沟通了。”

　　大学时代，陈南禄选修的是政治和历史。从这个角度看，陈南禄的一些表现就不难理解。他既有搞政治的那种柔性身段，又有研究历史的那种中庸。所以当我问他最喜欢哪个历史人物，他会不偏不倚地说：“每个人都有学习的东西。”问他最喜欢哪段历史，他的回答竟是：“看的最多的是《三国演义》”便戛然而止。不会轻易向人袒露自己的喜怒哀乐，是一个标准化的职业经理人。

　　倒是陈南禄在为《明报》月刊上开的《南天禄地》的专栏里，偶尔或流露出一些自己的心迹：“你必须懂得善用人才。在《三国演义》中，假如诸葛亮听从先主刘备忠告马谡乃言过其实，就不会派马谡守街亭，最后要以空城计退魏军，落得‘挥泪斩马谡’的悲痛。”从中可以看出陈该属于那类善于听取各种意见的管理者。正因为如此，黄家伦用一句话点评陈南禄时说的是“良师益友”，而陪同我们采访的国泰员工余似心说的则是“聪明的朋友”，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将上司当作朋友，陈的为人处世可见之平和。陈自己认为领导一个团队没有一种方式是“最好的”，企业领导人物最关键的是能切合整体平衡。

　　翻开陈南禄的履历，算是很有人生规划的那一型，并且一帆风顺。“尽可能做到不后悔。我也不能说完全一帆风顺，你看现在47岁，头发差不多没有了。”

　　自称可以跟所有人打交道的陈南禄，有一个耀眼的社交圈，不乏商界名流及政界要员，当然还有家人的支持，身为伍淑清的妹夫，他只是很婉转地说：“有这样一些朋友，可以探讨一些比较有深度的问题。”

　　从外表上给人的印象，陈南禄表现得温和又平静，据说有时还到兰桂坊弹弹吉他。但当他告诉我，业余时间喜欢的运动是拳击，我想陈的另一面大概会让他的对手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