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澄湖大闸蟹乱象折射内部管理难题
刘腾
阳澄湖大闸蟹的真假之争从来就没有停息过，几乎每一年都会成为新闻聚焦的热点。
不出意外，2015年的大闸蟹市场同样乱象丛生。
最为明显的是，今年阳澄湖确定的开湖时间是9月20日，而早在这一期限之前，各地零售店和网店就已经开始大量销售阳澄湖大闸蟹。
这些大闸蟹从哪里来？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秘密链条？深层次的原因又是什么？
爆发式增长的渠道难以管理
自从六七年前由苏州市阳澄湖大闸蟹行业协会提出用防伪蟹扣防止造假的办法以来，阳澄湖大闸蟹混乱的局面得到一定控制，但是演变至今，似乎又催生出了新的“造假”链条。
有媒体表示，苏州的一家网店里，0.5元一只的防伪蟹扣明码标价出售，10天里已经售出100余件，购买者都来自北京。不过，《中国经营报》记者搜索发现，明目张胆销售被苏州质监部门认定的防伪蟹扣的商家已经很少，倒是有一些企业声称自己是防伪蟹扣的专业生产厂家。
一家在网上标明能专门生产大闸蟹防伪标志的企业营销负责人就表示，无论是短信防伪、电话防伪还是网上核对，该公司的产品都能实现，5万只以上蟹扣就能接单。但是她也慎重地表示，只是为厂家定做自己的防伪标志，不是仿冒其他品牌标志，而且签合同时需要厂家提供合法的养殖和企业资质。
在苏州市阳澄湖大闸蟹行业协会的网站上，公告了2015年阳澄湖大闸蟹防伪专用标志使用说明，检验步骤是先认准专用的查询通告，比如电话和网址，再输入防伪数码，以便查询真伪。
尽管看似重重把关，但对于阳澄湖大闸蟹的管理难度，即便苏州市阳澄湖大闸蟹行业协会原会长杨维龙也表示了无奈。“螃蟹生长过程有些不一样，生长中会几次蜕皮，这就决定了你不能从一开始就给他套上蟹扣，而只能等到最后捕捞时才套上，这给管理增加了难度。”
杨维龙担任苏州市阳澄湖大闸蟹行业协会会长超过十年，此前他还曾担任过苏州市渔政管理站站长。几年前卸任的他，对现在大闸蟹“爆炸式”的渠道增长提出质疑。
“过去我们指定十几个交易场，全部监控，同时只批准了100多个直接的大闸蟹经销商，这些经销商只能等蟹农在我们的交易场办完交接手续后才能进场，”杨维龙表示，“而现在经销商暴增到500多个，怎么能管理好？”
对于杨维龙的说法，苏州市阳澄湖大闸蟹地理标志产品保护管理委员会办公室(下称“保护办”)的工作人员表示，离任许久的杨维龙对现在的情况不甚了解。“看到大闸蟹有利可图，很多人都参加进来，一些原来的蟹农自己注册公司，也进行交易，所以经销商数量没法不膨胀。”但她同时坦陈，“我们总共才几个人，确实管不过来。”
该人士表示，必须获得国家质监部门的审批，才能最终被认可成为最直接的阳澄湖大闸蟹经销商，上述500家企业都被授予“阳澄湖大闸蟹地理标志产品使用权单位”。而各地的终端店，是这些直接经销商的授权经销单位。
庞杂的渠道无疑增加了管理难度，有媒体表示，在开湖前，有客户需要佩戴蟹扣的螃蟹，有的经销商竟然能够拿出上一年的蟹扣交给客户。
“按照规定，去年没用完的蟹扣必须回收，但是毕竟我们人手太少了，无法一一回收，只能对500多家经销商中大型的40~50家进行督促，实行回收。”保护办的工作人员强调，“去年的蟹扣是不被认可的，你输入的防伪号码今年也无效。”
法律惩处不足导致有恃无恐
对渠道疲于管控造成了终端市场的混乱，而对于假冒事件的鞭长莫及，更导致此类市场行为的有恃无恐。
“我们只是一个保护办，并没有执法权力，如果发生地域在苏州辖区范围内，我们还可以协同工商质检部门予以查处，但是如果发生在外地，这种侵权行为就很难和当地工商部门协调。”上述保护办的工作人员称。
2014年，苏州当地曾经查处一家制造仿冒大闸蟹保护标志的商户。该商户制造仿冒标志20万个，此事在当地引起轰动，但是由于缺乏相关法律条例，该商户只被拘留几天之后即被释放。
这种情况由来已久，数年前记者曾采访过苏州大闸蟹行业协会，当时有媒体报道该协会会员送蟹过程中被发现有50个单独的防伪戒指，杨维龙解释该现象可能是运输过程中“戒指”松脱了，会员单位补发几十个过去造成的，但该会员这样做并没有通知协会。
此事对当地阳澄湖大闸蟹行业造成恶劣影响，但最后仅仅是罚款1万元了结。杨维龙表示“没法多罚”。事实也的确如此，根据苏州市人民政府发布的《阳澄湖大闸蟹地理标志产品保护办法》第二十三、二十四条规定，这类违法行为由县级以上质量技术监督部门负责责令改正，逾期不改的才能处以1000元以上1万元以下罚款，而情节严重的，只能处以1万元以上3万元以下罚款。
深层次的管理难题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阳澄湖大闸蟹终端市场的混乱恰恰源于其背后的管理制度。
长期以来，阳澄湖大闸蟹的管理一直存在两个行业协会，分别是苏州市阳澄湖大闸蟹行业协会和昆山市巴城镇阳澄湖蟹业协会，而加上后来出现的苏州工业园区阳澄湖大闸蟹行业协会，总共有三家。
地理位置等客观原因造成了管理上的割据，阳澄湖位于苏州市区的东北部，跨苏州市区、工业园区、相城区和昆山市。该湖南北长17公里，东西最大宽度8公里，面积113平方公里，蓄水量3.7亿立方米。湖中纵列沙埂2条，将阳澄湖分为东、中、西3湖。
数据显示，三个湖中，东湖最大，水深1.7~2.5米；中湖和西湖，水深1.5~3.0米。而巴城镇阳澄湖蟹业协会就位于最大的东湖。因此，两家协会中苏州协会更具官方背景，而巴城协会规模更大。
两家的分歧，甚至出现在对阳澄湖大闸蟹区域的认定上。苏州协会仅认定阳澄湖18万亩的水面上出产的大闸蟹才是阳澄湖大闸蟹，而巴城协会则认为，不仅阳澄湖，连带阳澄湖周围同一水系的其他小湖，比如说巴澄湖，也能出产阳澄湖大闸蟹，因为水质一样。
两家协会的拉锯战一直在进行，在苏州协会推出蟹扣模式以后，巴城协会也很快跟进，推出了自己的蟹扣。两家都分别表示，自己是最正宗的阳澄湖大闸蟹。
不同的蟹扣制度让这一本来就乱象不止的市场更加乌烟瘴气。不过，最近巴城和工业园区两家协会在当地政府推动下都归入了苏州市阳澄湖大闸蟹行业协会，目前巴城协会的会长荣伟和工业园区协会的会长吴阿二分别担任苏州市阳澄湖大闸蟹行业协会的轮值会长和常务副会长。
但是这种政府层面的捏合能否解决各自为营的问题仍得观察。
协会的内斗也导致权威性认可的形同虚设，一位当地蟹农表示，阳澄湖一带有相当一部分蟹农虽然在湖面有养殖水面，但是并不参加任何一个协会。
“干吗要参加协会？参加一个是不是还需要参加另一个？参加协会需要交纳不少会费，这都是成本，我们原来有自己的销售关系，依靠自己的销售关系也能做得很好。”在阳澄湖上有120亩承包水面的蟹农阿伟说。
据当地人介绍，参加协会的大型会员单位一年要交几万元的会费。苏州市阳澄湖大闸蟹行业协会官网的会员章程也显示会费标准为：常务副会长30000元/年、副会长20000元/年、常务理事15000元/年、理事10000元/年、会员5000元/年、个人会员2000元/年。
会费是一部分，另外一部分是购买蟹扣的成本。一只蟹扣大约0.5元，以一只螃蟹3两计算，一公斤大约7只，养殖两三吨的蟹农购买蟹扣成本就需要上万元。对于当地蟹农来说，虽然2015年螃蟹价格上涨20%~30%，但是大闸蟹生意也有惨淡的年景，预付出这样的费用无疑增加了风险，因此很多蟹农干脆选择不入会。
这就造成了市场上阳澄湖大闸蟹的“诡异”局面：一方面，一些商贩用仿制或者过期的蟹扣以假充真，而另一方面，真正在阳澄湖养殖的部分个体商户却没有蟹扣，真货被当作假冒产品。
而如果这种情况得不到有效的解决，则会影响阳澄湖大闸蟹这张城市名片，甚至进一步影响苏州围绕其构建的经济生态。
2015年苏州官方公布的大闸蟹产量在2200吨左右，苏州市阳澄湖大闸蟹行业协会曾经规定每斤阳澄湖大闸蟹售价不能低于160元，以此计算，毛蟹产值7亿多元。
“苏州的GDP在全国名列前茅，大闸蟹的销售额在其中不算什么，但是对整个产业链的带动作用就大了。”苏州市一位政府官员介绍。游人到苏州不仅吃大闸蟹，通过大闸蟹还带动了住和玩，这一产业链下来，当地官方预计整体规模不少于30亿元。
比如巴城镇就依托阳澄湖大做文章，将大闸蟹打造成致富群众的支柱产业。据统计，巴城镇围绕阳澄湖大闸蟹做餐饮生意的大小饭店多达1300家，有近1.5万人直接或间接参与大闸蟹经济产业链中。
“对于苏州来说，要想从大闸蟹这张名片中得到长久的好处而不是毁了自身形象，还需要进一步整治乱象，提高惩处力度。”一位食品行业分析人士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