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省社科院热钱研究监测专家黎友焕:热钱流入速度前所未有,进股市弃楼市
美国布鲁金斯学会资深研究员、清华布鲁金斯研究中心主任肖耿:国家可设门槛挡热钱
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银行研究室主任曾刚:二季度涌入热钱约一千亿
主编:孟庆海 编导:殷莉、刘莹、庄严 摄影:樊建恩、白羽、李培
我国二季度的热钱的大致规模约为一千亿,中国经济整体企稳回升,人民币升值预期增强,都是短期国际资本流入的幕后推手。专家认为:这次热钱流入速度前所未有,而且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拔热钱进股市而弃楼市。通过设置门槛和适当的货币政策,热钱并非不可防范。
热钱监测专家:热钱流入速度前所未有
这次热钱与上次不同:进股市弃楼市
今年一季度,央行从市场上购买的外汇量平均每月仅有1000多亿元,几乎是自2006年以来的低谷。但从4月开始,这个数据直线上扬,5月份已经上涨到2869亿元,而到6月底,中国的外汇储备首次突破了两万亿美元,与此同时,国内股市、楼市持续升温,这似乎在多个方面印证了对热钱涌动的担忧。那么,数以百亿计的国际热钱到底如何流入国内?它们流向了哪里?带来的风险又有多大?
记者:“我知道你们有一个十几个人的小组一直在关注热钱的流动,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新的动向?”
广东省社科院热钱研究监测专家黎友焕:“我们发现四月份开始热钱表现出非常活跃的状态,就是加大流进。一直到六月份,我们发现六月份上旬已经出现净流入状态,我们跟踪它的流进速度,它呈现加速度流进的状态,而且六月份到现在这个速度是前所未有的,是02年跟踪到现在最厉害的速度,但是目前的总量还没有像07年 08年流进速度的总量。”
记者:“大概是当时流进总量的多少?”
黎友焕:“现在我们不好比,但是大约能达到60%到70%的量。”
记者:“那据你们了解这批热钱流向了什么地方?”
黎友焕:“我们发现这一波热钱进来,新进来的,是回避房地产的。实际上热钱这两个月是抛弃了房地产,所以我们预计房地产很快会出现一波调整。既然房地产不是它们的主要新流向,而且我们发现六月份开始是成为它们抛弃的对象,那么这个问题就大了。所以我们一眼就发现是股市,新流进来的热钱主要是流进了股市,那么我们马上也在跟踪。我们发现热钱已经对股市表示出非常高度的重视,那意味着股市要是这样疯下去,没多久成为热钱再抛弃的对象,因为太快,太快就不正常。它的特征就是流动快,秘密流动,追逐高利润。”
记者:“背后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机构在操纵热钱呢?”
黎友焕:“主要还是以港 澳 台的投资和储蓄资金为主。那么那一波热钱进来一开始也是以港 澳 台的投资和储蓄资金,后来我们就发现世界华人的投资和储蓄资金,再后来发现有国际投机基金进来。实际上热钱的流动我们大陆的境外热钱流动都有这样一个特点,从大的方面讲,放眼全世界,没有哪个国家或地区能完全阻挡热钱。”
记者:“那现在它们是走什么渠道呢?”
黎友焕:“它们这样的企业也好,地下钱庄也好,在跨境运作资金流动的时候,他们什么方法都用。比如说他们会跟贸易公司联系,通过对外贸易收汇进来;他们通过外商投资企业用FDI的形式进来;他们甚至通过加工厂发工缴费的形式带进来,很多的方式,我们细分渠道,有100多种渠道。”
黎友焕:“在02年以前,这种非法流动,从美国直接进来的很少很少。实际上我们跟踪到人,我们才在06年07年,08年才发现这样的踪迹,就是国际组织国际基金在美国进入中国大陆的,才跟踪到这样的踪迹。当然06年以前很多美国的企业,包括美联证券,他们在我们国内一些大城市购买一些房产,那么这房产,不能说他们是热钱进来的,但他们确实在我们中国大陆赚了很多钱,那么这一步我们没有纳进去。”“总的来说,美国的资金流向中国大陆是逐年增加的,那么这个也是应该引起美国方面的注意的。我相信我们这两年下来之后,我们的整个货币政策,整个经济政策受到热钱影响之后,美国方面应该会重视这样一个问题。”
记者:“对于热钱在中国大陆市场的异常流动,您认为中美两国政府应该注意什么问题?应该怎么做?”
黎友焕:“美国和中国在制定汇率政策的时候要考虑到双方的差别,因为这个市场还是一个整体的国际市场,还是自由流动的市场。美国的政策制定者你也要意识到,你的钱和中国的钱只是两个市场,两个不同的市场,当然它会沟通的,会流通的。你这个政策会影响到对方的政策,你会影响到对方的资金的流动。我们引用资金政策的时候也要考虑到国外其他地区,比如说美国的汇率政策。我们考虑刚才你说的是否要加息。不仅要考虑到我们是不是通胀通缩的问题,可能也要考虑到国外的汇率,比如说美国的汇率,也要考虑到我们的政策出台之后我们这个市场上的一拨流动资金,会怎样流动的事情。还有一个中美未来的合作就是要共同打击非法资金的跨境流动。”
记者:“那有什么办法吗?”
黎友焕:“沟通信息是最大的。假如说两地政府,特别是金融界能沟通这样信息,这个银行的资金的身价和流动方向,某个大型企业、某个投机基金的流动方向的话,一沟通马上就得到了结论。这个是未来两国合作的一个很重要的方面。”
美国布鲁金斯学会资深研究员、清华布鲁金斯研究中心主任肖耿:
国家可设门槛挡热钱
自从去年9月,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之后,全球资本市场在随后两个季度里,经历了好几轮暴跌风潮。特别欧美日等主要市场在去杠杆化的过程中,前期积累的泡沫被迅速挤出,国际资本的投资偏好也发生了转移,而率先重现生机的新兴市场无疑是这些资本逐利的首选。
怎么看待这些变化?我们也采访了清华布鲁金斯公共政策研究中心主任、美国布鲁金斯学会资深研究员肖耿。
央行最新公布的统计数据显示,我国第二季度外汇储备净增长1778亿美元。其中贸易顺差仅能解释348亿美元,外商直接投资仅能解释183亿美元,而除此之外的上千亿美元的增长规模却缺乏合理解释,只能归结为短期国际资本的流入。也就是说,在过去3个月中,平均每天有11亿美元的疑似热钱流入我国。美国布鲁金斯学会是美国学术界最具影响力的思想库,这个学会的资深研究员肖耿对告诉了我们热钱涌入的原因。
美国布鲁金斯学会资深研究员、清华布鲁金斯研究中心主任肖耿:“一个是美国目前采取零利率政策,所以在美国的投资回报率都很低,那么其他国家基本上也都是零利率政策,这样的话,有机会的话,大家都会愿意来到中国,因为美国利率是零,经济增长是负的6%,中国的经济增长是8%,然后投资的机会也相对来讲多一点这是一个原因。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中国货币政策也是比较宽松的,然后有些国内自己的钱进入了楼市、股市,主要是对将来的通胀有一种预期,这个很自然地会吸引很多热钱也希望加入到投资房地产、股市的浪潮当中去,所以很自然的现象,会出现更多的热钱进入中国。“
肖耿认为,热钱的流入虽然反映了国际资本对中国经济的看好,但也是对中国货币政策的一个挑战。
肖耿:“我们现在按照正常情况,有资产价格膨胀,还有股市膨胀,我们应该加息来控制泡沫,但是我们加息又怕将海外热钱吸引进来,所以对货币政策有一个矛盾。一方面我们希望通过发宽松的货币政策来创造就业,来稳定经济增长,但是另一方面又怕加息会吸引更多的热钱。如果是收紧银根的话又怕对就业造成影响,所以我觉得是比较复杂的一个挑战。”
实际上,从金融危机爆发以来,美国就不断采取措施来摆脱危机,在接连降息之后,从今年3月份有采取了定量宽松的货币政策,大量增发货币,而在经济全球化的时代,中国也受到了这些政策的影响。
肖耿:“美国的货币政策对我们的影响,负面的影响非常大,造成很多麻烦。”“它政府发了很多钱,是为了创造就业,为了救这些企业,它在短期内经济状况非常糟糕,不太容易产生工资的上涨,还有通胀,那么它有通胀是将来的事。但是它最大的问题就是说,它把全球的利率名义利率降得很低,因为它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一个经济体,也是最重要的中央银行,所以它基本上设置了全球的利率的价格水平,这个对我们的影响非常大,因为它是零利率嘛,所以大家都不愿意在那儿投资,因为投资的回报率太低了,就是从金融投资来讲所以这个是对我们造成了冲击。”
虽然热钱涌入的通道非常隐密,但在美国布鲁金斯学会资深研究员肖耿看来,热钱并非不可防范。
肖耿:“那么对热钱可以采取一些行政的办法来控制,比如它通过银行系统进入境内的钱,我们可以采取一定的管制,对它的利息征税,或者是对它的进入、流出。进来以后再出去采取一定的限制。”“所以很重要的就是,它进来的时候、出去的时候要设置一些前进上的障碍,使得它投机的成本大大增加。”
肖耿告诉我们,除了设置一些门槛,我们的货币政策也可以针对热钱进行调整。
肖耿:“应当按照我们自己的需要加息,尽快地加息来控制房地产和股票市场的泡沫,但是同时也可以继续采取宽松的货币政策来创造就业。”“我们可以做到加息,但并不是收紧银根,就是我们还是支持一些比较好的项目,继续4万亿,这些项目都是很好的。但是我们要保证资本的价格要比较合理,不能因为通胀,资产通胀,导致我们实质利率是负的。就是说我们的存款利率减去通货膨胀它应该还是正的,维持是正的,这样我们对资本的利用效率会比较高一些,不会说我们国内的金融市场由于国际的因素导致混乱,这个我觉得是最重要的。”
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银行研究室主任曾刚:
二季度涌入热钱约一千亿
近段时间以来,股市和楼市双双出现量价齐升的局面,沪市一举突破3400点大关,近一周来,日成交额保持在2000亿元以上,创出了2007年5月以来的天量。股市一路飙升的同时是房价的大幅回升,经历了一季度的小阳春后,从5月开始,北京、上海、深圳、广州等一线城市房价和成交额开始普涨。业内人士分析,在经历了2008年短暂的撤退和观望后,境外热钱再次滚滚而来,成为新一轮行情的推手。
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银行研究室主任曾刚:“是会有影响的,而且这种影响的话一直都存在。我们从2005年汇改以后,热钱涌入一直都是一个问题。”
曾刚,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银行研究室主任,多年从事金融业研究的她发现,最近热钱流入中国的势头正在逐步升温。
曾刚:“二季度的热钱的一个大致规模可能在一千亿左右。”
业内对热钱的估算方法,通常是外汇储备总额减去外贸顺差,再扣除外商直接投资及汇率等因素后的差额,而根据七月份央行和海关总署公布的数据显示,二季度,我国外汇储备增加1778亿美元,其中贸易顺差348亿美元,外商直接投资为213亿美元,扣除汇率因素以后,资金差额仍然超过1000亿美元,这比难以解释用途的资金,正是曾刚所说的国际热钱。
曾刚:“从二季度开始,这个热钱又开始这进入,好像看起来比较多了,主要原因也是因为我们的经济增长在全世界范围内是非常突出的了。在其他的主要经济体还在收缩的情况下,我们还能够达到接近8%的增长水平,那是很高的了。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作为一个投资主体来讲的话,那肯定是愿意选择一个高经济增长,这么一个高回报的预期的一个机会了,投资机会,所以它才会愿意进入到中国。”
曾刚分析,美联储通过降息等一系列货币手段缓解了美国金融市场的危机,金融领域最糟糕的时候可能已经过去,但是美国实体经济是否见底还无法确认。而从去年10月份开始,中国国内资产价格大幅回落,股市大跌和房地产市场降温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在人民币升值的预期下,中国资产市场价格存在着上涨的空间,在这种背景下,一些热钱进入中国希望赚取利润。
曾刚:热钱的话都是一些短期的投资资本,短期投资的话,它一定会在投资于这个流动性很高的这个产品。那么看起来的话,可能经营市场是首选,资本市场肯定是首选。这个股票的价值的话波动很大,然后它的流动性很好,变现的速度会很快。”
曾刚分析,以投机为目的的热钱大量流入最大的危害是造成资本市场的动荡,目前我国股市、房市的上涨行情与热钱涌入不无关系。
曾刚:“那我们在2007年曾经经历过一次这个股票、房产价格的上涨和通货膨胀的压力,都是由于热钱的引入。那目前来看的话,我们二季度以来这种影响又开始显现出来,包括他去买股票也好,或者说买房产也好,他会对这个资本市场,这个资产市场的价格会有一个拉伸的作用。”
进入股市和楼市的热钱,在宏观经济稳定的情况下,会进行中长期投资,并显现不出热钱本身的特质,但当经济基本面出现波动时,它们就会成为“惊弓之鸟”,快速撤退。造成经济短期内的大动荡。
曾刚:“因为他是热钱嘛,他进来以后会走掉的对吧,那我们在很多时候担心他走掉的时候会对我们经济产生什么样的影响。那么在1997年金融危机的时候,亚洲金融危机,它这个危机的爆发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个热钱开始进来以后最后抽逃,那导致它汇率的这个崩溃,那么整个银行体陷入危机。”
那么此次进入中国境内的热钱究竟会何去何从,会不会出现短期大面积抽逃,对中国经济会不会造成重大冲击呢?
曾刚:“现在目前看起来的话,这个因素还不是特别严重,因为首先我们的外汇储备的规模很庞大,足以支持即便是有外投的倾向,就像一千亿规模的外投倾向,那我也有足够的能力去偿付这种,让你的这个变现,对这个经济实景冲击恐怕不会大。还有就是目前看起来,中国在全世界范围内非常好的一个投资的地方,那么所以说这个资本的这种抽逃恐怕不太现实。为什么呢?就是抽逃就算逃出去的话再找一个像这么好的投资的地方恐怕很难。”
不过,曾刚认为国际热钱的大量涌入,会抬高的资产价格,给控制通货膨胀带来一定的压力。
曾刚:“毕竟它进来了以后它可能对这个有一个泡沫的催生作用,它会让货币供给膨胀的比较快,然后另一方面它投资行为会让资产价格出现一些泡沫化的现象。那我们过去一段时间看到的这个股票价格的上涨和房势的上涨,它都有一些影响。那么也会让人有一些担心,泡沫化会不会对金融体系会产生像美国次贷那样的影响,价格的不断上涨会不会引起比较严重的通货膨胀。”
对于目前中国的资本市场来讲,曾刚表示,国际热钱的注入在国内市场人气低迷的时候,对于提振信心,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但是若下半年境外资金持续流入中国,人民币升值压力将持续加大。在我国出口形势依然严峻的情况下,中国政府保持货币政策的相对稳定尤为重要。
曾刚:“去赌的话很困难,当然也可以起到那个效果。但是过去一段时间我们一直在赌,但是这种赌,单纯的赌恐怕也是很难起到非常有效的效果。就是说更多应该是从货币政策的角度去对冲。当然目前我们货币政策的整体态势还没有发生根本的改变,因为目前的整个全球的经济走势还不太明朗,经济增长的态势还没有确立,所以这时候我们的紧缩的货币政策恐怕很难一下就从现在很宽松的货币政策转向紧缩,但是适度的控制这个货币的规模,去对冲由于热钱所产生的这些这个货币膨胀方面的影响,可能需要央行去关注的。”
对于即将召开的中美战略对话,曾刚预计,汇率仍然是双方会谈的主要议题之一,对于人民币能否持续升值,不仅美国政府关心,那些盯着中国市场寻找赚钱机会的国际资本也同样关心。
曾刚:“从美国角度来讲,它可能是希望中国升值的。人民币如果升值的话,我们相对的价格,它的这个对美国的出口的规模肯定会下降。从投机资本来讲,它也是在期待着这个升值,如果升值的话,对它已经进来的资本不是有更好的好处吗?对中国的政策来讲,我想保持一个比较稳定的状态去等待一个比较明确的调整的方向可能是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