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全国政协委员、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苏宁

　　苏宁作答的每一个问题都字斟句酌、仔细推敲，这应该是央行副行长的“特殊身份”带给他的职业习惯。

　　与他同在央行任职的行长周小川如今已是白发上头——央行似乎正在面临着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以来的又一次巨大考验。信贷闸门的松与紧，利率成本的高与低，货币供给的多与少，一系列的技术问题都在等待着央行的选择。这一次，面对《中国经营报》记者，苏宁详细解读了这一次次发生的以及将要发生的选择。

　　慎言通缩

　　《中国经营报》：3月10日统计局数据显示，2月份CPI(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同比下降1.6%，为6年来首次负增长。同时PPI(工业品出厂价格指数)也下降4.5%。对于2月份价格指数的下跌你怎么看？

　　苏宁：我们要研究价格下跌是由什么原因造成的，是由国外大宗商品价格下降引起的，还是国内需求下降引起的。一方面，去年上半年国际大宗商品价格上涨非常快，当时我们国内一些企业购买了这些高价原材料，消耗这些高价原材料需要时间。另一方面，企业已经消耗完过去购买的高价原材料，改为进口低价原材料，成本下降，也会引起价格下跌。对于物价下降的因素央行目前正在研究和关注。

　　《中国经营报》：两个指标双双下降，现在市场担心，中国会不会出现通缩？央行会不会出台相应的调控措施？

　　苏宁：我不赞同使用通缩这个词，现在美国人也没有说他们通缩。实际上中国目前的情况远远还不能说到了通缩这个程度。现在有提法是通货膨胀压力减少，有通缩压力，这种说法是可以的，但并不能说中国现在就通缩。当前货币并不少，不能价格一下来就说是通货紧缩。

　　从经济增长速度来看，估计上半年GDP增速并不乐观，但随着扩大内需的逐步落实和到位，GDP增速仍会保持较为平稳的增长。

　　我个人认为，从去年年底我们就积极应对国际金融危机和影响，应对国外经济衰退对中国的影响，我们已经做了很多努力，我相信经过这些努力，不会出现通货紧缩现象。当然了，有通缩的压力，甚至可能有这种倾向。从目前趋势看，全年CPI涨幅有可能低于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的4%全年目标。

　　《中国经营报》：现在来看，中国和美国的利率水平比较接近，降息空间不大；另一方面，银行体系的流动性比较充足，存款准备金率下调空间比较有限。在这种情况下，未来一段时间，货币政策还有哪些调整空间？货币政策在宏观调控中还能有何作为？

　　苏宁：实际上，中国货币调整空间仍然非常充裕。去年超额准备金率5.11%左右，今年1月份超额准备金率则明显下降。而法定存款准备金率现在还高达13%～15%左右，还有很大的下调空间。另外，从1月份贷款规模和M2增长速度可以看出，现在流动性非常充裕，如果央行感到市场流动性不够，可以降低法定存款准备金率，为市场提供充足的流动性支持，此外，还包括动用公开市场操作等。

　　所以说，央行为落实金融支持经济发展的政策、实施适度宽松货币政策，有充分的手段，可以确保货币供应满足经济增长的需要。

　　对于降息问题，随着利率的几次下调，可以肯定地是，空间会缩小，但仍然可以调整，问题就在于我们选择哪种手段调整。货币政策会根据市场情况来选择是运用调整准备金率，还是进行公开市场操作，或是调整存贷款基准利率。

　　《放贷人条例》仍无时间表

　　《中国经营报》：近一段时间以来，民间借贷非常活跃，央行如何看待？央行最近正在抓紧制定《放贷人条例》，这一条例对规范民间借贷将起到哪些积极作用？估计何时可以出台？

　　苏宁：关于民间借贷，首先要明确，有些是违法，有些是不违法但不规范的，所谓民间融资活动无非有以下几种：一种是直接借贷活动，比如存在企业和个人之间的借贷活动，一种是通过中介机构进行融资。

　　对于民间借贷活动所服务的内容，央行调查发现，民间融资主要的是支持创业。很多企业在开始创业的时候没有足够的资金来源，就靠民间融资解决。民间金融还可以提供应急性资金，个人和企业临时资金需求可以通过民间金融机构来周转。民间金融还提供过桥贷款，银行贷款到期之后收回，而这时候企业仍需资金，在重新得到贷款之前这段时间的资金需求可以通过民间融资暂时缓解。此外，还有一种情况是从民间机构融资后直接去搞投资，但这种情况比较少，民间金融机构对此比较谨慎。

　　但也要注意民间金融的一些问题，比如提供过桥贷款可以缓解企业资金困难，但也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了贷款的风险，通过民间过桥贷款企业获得周转资金之后还了贷款，在银行账上这笔贷款是正常的，但实际上掩盖了企业有可能经营不善的情况。

　　所以，民间金融存在有一定的道理，搞好了是对正规金融的有益补充，民间金融和正规金融共同活跃信贷市场，解决了不同层次的资金需求。但搞不好也会给社会造成极大伤害，央行正在研究《放贷人条例》也正是出于这样的目的，使得民间融资纳入规范化、法制化的轨道。具体的出台时间很难说，央行还在研究并听取各方意见。

　　《中国经营报》：这次政府工作报告再次强调，要加大对中小企业的金融支持力度，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但从1月份中长期人民币贷款投向看，绝大部分贷款流向了基础设施、交通、房地产、制造业等，中小企业贷款需求仍没有得到解决。央行还会采取哪些措施，在保证国家重点项目建设的同时也支持中小企业？

　　苏宁：我觉得要先理解1月份的数据。最近以来，中小企业贷款增速加快，尽管如此，中小企业贷款增速仍没有其他基础设施等贷款增长得快，大量资金仍流入基建项目。我觉得这本身就是扩大内需举措的结果。扩大内需不能先把资金投入到需要流动资金的企业，而要先投资到项目上，通过投资到项目后，项目形成对投资品的需求，进而拉动生产企业生产。所以从1月份数据看，投资到国家重点项目以及基建项目的贷款增长比较快，而投资到需要短期流动资金的生产企业的贷款增长比较慢。而且，在现实中很多中小企业资金是通过票据业务来实现的。所以，1月份的信贷增长数据不能简单说明对中小企业没有支持。

　　但中小企业贷款需求没有得到满足的情况也确实存在。我们下一步要加大力度支持中小企业发展，缓解中小企业的资金困难。所采取的措施有：首先要鼓励商业银行对经营较好、产品质量较好、市场有销路、暂时受困的中小企业进行金融支持，并由当地政府协调；通过金融产品创新支持中小企业，比如现在政策允许商业银行进行并购贷款；此外，发展中小企业担保体系和信用体系。

　　总之，央行正在推动多种多样的方式促进中小企业融资，包括使用票据融资、推出中小企业短期融资券和中小企业集合债等。

　　央行副行长苏宁，1947年出生。1982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高级工程师。1982年至1989年先后工作于国家计委综合司、国家计委预测中心、国家信息中心信息部；1989年至1997年任国务院研究室宏观经济研究司副司长、司长；1997年至1998年任国务院研究室党组成员兼宏观经济研究司司长；1998年至2003年任全国人大常委会预算工作委员会副主任；2003年11月起任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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