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朔：袁庚他们是否已经被我们遗忘

　　没有他们的努力，我们将身处何方？那些并没有积累下多少金钱的人，我们能否意识到，他们当年以天下富足、社会兴盛为己任，打破旧体制、寻求新出路的探索与创新勇气，他们那种强烈的人格力量和精神价值，是留给今天和未来的最可宝贵的社会资本？

　　文/秦朔

　　作者注：早上得知袁庚先生去世，痛何如哉！特找出9年前写的一篇旧文，是2006年底应CCTV2“中国经济年度人物”评选所写，刊于2007年1月的《新周刊》杂志，原题为《想象过去与想象未来》。以此表达最沉痛的哀思和深切的怀念！

　　2006年7月，我开始在“第一财经”电视频道主持一档周播谈话节目“会见财经界”。在筹划最初的选题时，我脑海里跳出来的第一个人物，是蛇口工业区的创始人、曾任招商局掌门人的袁庚先生。立即让深圳的记者联系，却被告之：因为患病，年近九十高龄的袁老已经不能讲话了。

　　由中国最具影响力的传媒CCTV打造的中国最具影响力的经济人物评选——“CCTV中国经济年度人物”，是从2000年开始的。作为评委，回首迄今为止的评选，我唯一的遗憾只是在于，它没有创办得更早。否则，袁庚先生一定是这个名单上大写的人。

　　在CCTV中国经济年度人物的名单上，2001年，我们看到了招商银行行长马蔚华，2004年，我们看到了中集集团总裁麦伯良。以我个人的想法，招商局集团董事长和招商银行董事长秦晓、中国平安保险公司董事长马明哲，也都有着当选的充足理由。那么，你知道吗？假如没有袁庚，招行、中集、平安，可能都是不存在的，而招商局今天的命运也难以料想。

　　那些不该遗失的名字

　　我并不想“掉书袋”，可是，当我们凝视着“中央电视台”、“中国经济”、“年度人物”这几个恢宏的词汇时，我们不能不去梳理历史的脉络。有些记忆我们不应遗忘。

　　——1872年12月23日，北洋大臣李鸿章向清廷奏呈《试办招商轮船折》。当年12月26日，招商局创立，次年1月17日在上海正式开业。是为中国近代第一家民族工商企业。

　　——1950年1月15日，招商局香港分公司13条轮船起义回到新中国怀抱，此后中国历任交通部长基本上都兼任香港招商局董事长。1978年，刚刚被彻底平反的61岁的交通部外事司负责人袁庚被任命为招商局常务副董事长。

　　——1979年1月31日，袁庚等人在中南海向李先念汇报工作时说，百年招商局如今全部资产仅剩1.3亿元，非改革不能图生存，要把香港的有利条件如资金、技术和内地的土地、劳动力结合起来。李先念表示同意，并应允了袁庚提出的在广东省宝安县的蛇口划出一块地段、作为招商局工业区用地的请求。此为“蛇口工业区”之源起。1981年11月23日，时任国家进出口管委会副主任的江泽民受国务院委托，在五届人大第二十一次会议上作报告时高度评价蛇口工业区的建设成就及经验。

　　——1980年1月，由招商局与丹麦宝隆洋行合资的中国国际海运集装箱有限公司成立，1982年9月22日正式投产。

　　——1984年1月26日，袁庚在向邓小平汇报工作时说，“我们有一个口号：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邓小平说：“对！”当年10月1日，建国35周年阅兵式上，蛇口工业区的彩车从天安门前驶过，上面写着的这句口号传遍大江南北。

　　——1984年3月28日，袁庚在中南海向邓小平、李先念等领导人汇报了蛇口工业区的经验。第二天，《人民日报》在头版头条刊登了报告全文，“蛇口经验”名扬全国。当年4月30日，《沿海部分城市座谈会纪要》形成，建议进一步开放上海、天津等14个沿海港口城市。5月4日，中共中央和国务院联合发文，同意《纪要》建议，14个港口城市进一步开放。

　　——1984年4月，全国第一家企业内部结算中心在蛇口工业区问世。1985年9月，在结算中心基础上成立了财务公司。1986年5月5日，袁庚给国务委员兼中国人民银行行长陈慕华写信，要求成立招商银行。1987年4月，全国第一家企业法人股份制商业银行招商银行获准成立。袁庚出任首任董事长。

　　——1988年，中国人民银行总行批准招商局发起创立平安保险公司，这是新中国第一家由企业发起创办的股份制保险公司。平安保险的前身为蛇口社会保险公司，马明哲是该公司副经理，他授命全面负责筹备平保。马明哲是1983年调到蛇口工业区工作劳动人事处工作的，由于会开车，他兼任工业区劳动人事处车队队长。

　　1993年3月，袁庚正式离休。7年后，CCTV中国经济年度人物评选开始。

　　今天和未来的最可宝贵的社会资本

　　今天的中国已经是全球第四大经济体，第三大对外贸易国，第一大外汇储备国，连续15年吸收外资最多的发展中国家，“中国故事”已经响遍全球。所有这些成就都是在1978年改革开放后创造出来的。按照这样的发展速度，也许不需要再用29年的时间，中国可能会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和消费体，中国资本市场的规模也将跃居世界前列。那些每年进入“中国经济年度人物”的名字，都将分享到中国经济成长的荣耀，他们的传奇故事也将成为这个时代的象征符号。

　　我们该怎样想象他们？是他们所在的领域，中国制造、中国互联网、中国金融、中国能源、中国消费，还是他们成就光荣的方式，在纳斯达克上市，在海外扩张，在拥有巨量人口的中国整合支离破碎的行业？抑或是他们的商业思想、经营智慧、社会形象？

　　在我的视界里，与其想象未来，想象中国经济年度人物的未来时，不如想象过去，想象中国经济年度人物的过去时——他们是否已经被我们遗忘？没有他们的努力，我们将身处何方？那些并没有积累下多少金钱的人，我们能否意识到，他们当年以天下富足、社会兴盛为己任，打破旧体制、寻求新出路的探索与创新勇气，他们那种强烈的人格力量和精神价值，是留给今天和未来的最可宝贵的社会资本？

　　自改革开放起，袁庚无疑是中国经济中的重要人物，也是拓荒群体中的突出代表，但我相信，他并非唯一的代表。对“CCTV中国经济年度人物”来说，从1978年、1979年到1999年，这20年的人物脉络需要重新想象、回忆。当我们看到今天中国经济丛林中的那些参天大树时，寻根也许是时代赋予我们的更迫切的需要。这样的工作，许多媒体都可以去做，但是CCTV有更大的责任和能力做得更好。

　　1978到2008，激荡30年。“CCTV中国经济年度人物”评选，请为我们还原更完整的历史，填上那些不该遗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