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张程程

　　四川试点浓缩了直购电十余年所有的尴尬。此番再度重启，利益再分配依然是难以逾越的障碍。

　　“全国大用户直购电已经试验了十年，四川省开始得更早。可是很遗憾，十多年的时间里并没有总结出什么经验来。”四川省电监办市场与价财监管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如此评价大用户直购电试点的曲折之路。

　　尽管一直不被看好，但国家仍然坚持以直购电试点作为电力改革的突破口。今年8月初，国家能源局发布了取消电力直接交易试点行政审批的通知，希望借政策之力推动电力市场化改革。

　　仅过了4天，四川省便迅速作出回应。

　　8月12日，四川省政府第20次常务会议审议通过《四川省2013年度电力用户向发电企业直接购电试点实施方案》(下称《方案》)，确定24家电力用户参与今年直接交易试点，直购电量总规模暂按90亿千瓦时进行调控。

　　作为地方龙头企业，东方电气集团有限公司(下称“东方电气”)有三家下属单位此次也参与了四川省大用户直购电重启试点，分别是东方汽轮机有限公司、东方电机有限公司、东方锅炉股份有限公司。东方电气股份有限公司经济运行部部长陈力华表示：“之前也有听说过大用户直购电项目，据我所知，多数企业并没有开展起来。所以接到省经信委的通知时，我们也觉得非常突然。”

　　除此之外，还有部分大型国企也参与其中。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四川省政府就确定了重启方案，由此可见四川省对大用户直购电项目的迫切需求。

　　这是四川省大用户直购电试点历经国家发改委几次叫停之后的又一次重启。

　　早在2000年，四川电网由于电源结构不合理，导致丰水期一部分电厂被迫弃水。二滩电站作为国投、川投大企业，为了解决供需不平衡，出资修建了川投黄磷厂，并自己建设一座500KV变电站进行直购电。自此，四川省大用户直购电模式开始起步。

　　如今，十多年过去，在今天国家再次发力重推大用户直购电试点之际，四川省直购电试点十几年间起伏的经历或能成为全国各地推行大用户直购电项目历史的一个缩影。

　　直购电重启

　　8月份重启《方案》出台，操作这项工作的主体是四川省经济与信息化委员会(下称“四川省经信委”)。此外，四川省经信委还作为综合管理部门来确定这次参与试点的单位，此次试点总共确定了42家发电企业和24家用户企业。

　　四川省电监办内部人士告诉本刊记者：“这次入选的发电企业和用户企业均是由四川省发改委以及四川省经信委选择的。在参与企业准入部分，电监会并没有把关，因为省经信委先报给了省政府，然后再通知我们。也就是说他们找我们的时候，省政府已经批了。”

　　在名单中也可看到，今年的重启并不是没有高耗能企业参与。这不免引人联想，四川省经信委挑头做这件事情，是否也考虑到有部分企业可能受到经济形势的影响而运营不太顺利，所以想通过此次政策下达的机会，来给予这些企业一定程度上的支持？

　　陈力华并没有否认这里面可能会有扶持企业的因素，她表示现在市场竞争非常激烈，其主要的原因是供需两侧的矛盾加大。“省经信委很清楚我们的经营情况，他们觉得能够给企业支持，就一定会去做这个事情，”陈力华说。

　　不过，四川省电监办认为，这是站在不同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地方政府想得更多的是怎么去利用政策来发展地方经济，尤其是对于央企以及地方大企业。除了利益的博弈之外，地方政府更多的是关注如何服务地方经济。

　　此次重启名单中部分被选入试点的发电厂并不是第一次参与直购电项目，他们均表示目前实施的重启情况大体上与以前相同。不过今年有一项比较特殊的细则是，《方案》规定了用户企业所购买的水电与火电比例。

　　国电成都金堂发电有限公司(下称“金堂发电厂”)在大约一个月前与几家用户企业签订了交易协议，其中就有东方电气。日前，金堂发电厂与电网公司、用户企业也完成了三方协议的签订。

　　三方协议的交易期限是从今年6月到12月底，里面规定了电价以及每个月的交易电量。其中交易电量由电网公司先与用户企业商定，然后用户企业拿谈好的电量去与发电厂拍定确认。金堂发电厂计划营销部李部长说：“电网公司规定的电量肯定要先考虑自己的利益，直购电这个事已经逼迫电网公司让利，所以他们得规定电量，以免损失太多的利益。”

　　而最重要的是协议中对于电价的规定。金堂发电厂直接以平水期的批复电价作为交易电价，大约是0.456元，上下可以浮动10%。如果无法完成签订的交易量，用户企业就要以增加10%的价格去向电网公司购买，发电厂就相当于少了10%的利润。

　　但在金堂发电厂计划营销部李部长看来，发电厂对于电价不能超过批复电价的规定皆不太满意。由于四川省大部分电厂的发电小时数非常低，尤其火电厂的情况更加明显。在发电小时数排在全国倒数位置的情况下，仅按批复电价上网，发电厂本身就会亏损。

　　此外，以高于上网电价10%的价格与电网公司交易对用电企业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目前尚难评价。

　　四川省电监会表示，希望通过这半年的结算来看看这样的交易规则会出现什么问题，再去出台相应的解决方案，逐步把细节性的东西补充完善起来。

　　协议中唯一签订的交易价格是上网电价，而输配电价(过网费)只能由发改委规定。陈力华说：“原来发改委在每个省都核了一个价格，但是大家都没有办法执行。

　　因为站在不同的角度去看利益分配，谁都有自己的道理。当你的利益受到胁迫时，你就会想怎么才能够保证利益不受损，所以这里面就是一种博弈”。

　　在这中间，对于用户企业而言，他们只考虑两个问题，一是能否保证供应稳定，二是能否降低成本。只要满足了这两个条件，用户企业就会积极配合政府下达的命令。

　　谁来让利？

　　在这块利益蛋糕中，发电厂的交易价格维持上网电价不变，用户企业的用电成本降低了，那么，让出来的这份利益就只有电网公司来提供。这也是国家发改委推行大用户直购电的意图，欲利用这一政策打破电网垄断局面。

　　四川省蕴藏着丰富的水电资源，但富余的背后却是消纳能力不足的尴尬。丰水期由于结构问题经常会出现弃水现象，使得各电厂的发电小时数较低，所以发电厂原本也希望通过给用户企业直供电的模式来提高生产量，以保证一定的发电小时数。

　　在这样的需求驱动下，实施大用户直购电对发电厂以及用户企业双方都有极大好处，所以按照这个逻辑，双方参与的意愿应该很高。

　　但实际情况是，尽管四川省直购电项目已经实施了多年，不仅企业参与度不高，经历颇为曲折，而且效果也差强人意。

　　其中原因，或是在利益再分配的工作上出现了难题。

　　中国的电价体系与国外不同，国外的居民电价一般高于工业电价，但是中国的工业电价远远高于居民电价。而且这两者差距很大。对于电网公司来讲，其第一大客户就是工业用户，推行大用户直购电项目，即直接使得工业电价利润来源少了很大一部分。

　　在电网公司不愿意让利的情况下，发电厂与用户企业则更不愿意去得罪电网公司。在陈力华看来，以一个弱势群体的角色去与电网公司谈电力交易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此也就导致了如果由地方政府来执行大用户直购电试点，其扶持的意味更多于市场化的设计。而结果，则直接使得以“优惠电价”扶持企业的情况出现。

　　2009年3月，国家三部委联合下发《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国家电监会、国家能源局关于清理优惠电价有关问题的通知》，通知中明确表示：凡是以发、用电企业双边交易等名义，擅自降低发电企业上网电价或用电企业销售电价、对高耗能企业实行优惠电价措施的，应全面停止执行。

　　这一纸“查纠令”让四川省当时轰轰烈烈开展的直购电试点遭遇了难题，此前的2008年7月，由四川省经信委牵头制定的《四川省电力用户向发电企业直接购电试点办法》明确表示，政策给予省内的多(单)晶硅、钒钛、电解铝及深加工、氯碱等高耗能企业试点在一定程度上的优惠。

　　“查纠令”下来，明显针对这些高耗能企业，导致四川直购电试点不得不停止。

　　这并不是第一次，在这之前，四川省直购电试点数次被国家发改委以停止执行“优惠电价”的名目叫停。

　　本刊记者向四川省电监办了解当时直购电试点被叫停的情况，四川省电监办内部人士说：“优惠的程度只会影响企业，企业少了一点钱就会去闹。给这个企业优惠得多，那别的企业就会闹得凶一点，闹得凶了国家就会来检查。”

　　由此看来，如何去平衡电网公司、发电侧、用电侧之间的利益分配，才是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否则，直购电试点工作根本无法顺利进行、正常铺开。

　　四川电监会内部人士也表示：“现在体制改革没有实施，大家都说国家的决心不大，其实是由于国家没有拿出一个让大家觉得很可靠、而且风险比较小的办法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