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深圳市公立医院“医药分开”改革“满月”。虽然大部分的患者还不能明显感觉到医药分开改革后看病费用的减少，但是，昨日深圳市卫生和人口计划生育委员会公布的数据显示，老百姓的门诊费用的确降了：全市67家公立医疗机构每门诊人次费用196.2元，下降4.0元，其中药费74.6元，下降10.8元；569家政府办社康中心每门诊人次费用55.9元，下降3.5元，其中药费34.9元，下降6.3元。

　　药品加成取消后，各公立医院的收入有所下降。尽管从7月21日起，深圳已经通过提高门诊和住院诊查费的方式来补偿医院药品收入减少的损失，但仍是“得不偿失”。一些医院开始给医务人员打气，下半年要“勒紧裤带”过日子。深圳“医药分开”改革已经实施了一个月，政府财政还是零投入，也未建立起合理的补偿机制，这让改革的前景看起来仍然很迷茫。

　　次均诊疗费用下降4元用药过度得到遏制

　　7月1日起，深圳正式启动“医药分开”改革，全面取消公立医院药品15%—25%的加成。7月21日实施第二步改革，提高各公立医院门诊诊金和住院诊查费的标准，门诊诊金每人次平均提高12元，住院诊查费每人次平均提高37元，以此作为对医院取消药品加成的补偿，社会医疗保险统筹基金承担深圳医保参保人群增加部分的费用，非医保人群自己埋单。

　　深圳市卫人委表示，“医药分开”改革实施一个月来，全市67家公立医疗机构运行平稳，市民普遍得到实惠，次均诊疗费用和次均药品费用下降，遏制过度医疗的作用逐步显现。最新公布的数据显示，7月份与6月份相比，67家公立医疗机构每门诊人次费用196.2元，下降4.0元，环比降幅2.0%；其中药费74.6元，下降10.8元，环比降幅12.7%。569家政府办社康中心每门诊人次费用55.9元，下降3.5元，降幅6.0%；其中药费34.9元，下降6.3元，降幅15.2%。

　　“医药分开”改革的一降一升，实际受惠最大的应该是有深圳市医保的就医人群。市卫人委指出，由于医保统筹基金承担有深圳医保的就医人群的诊疗费提高部分，那么，对于这部分就医人群来说，实际上相当于每诊疗人次个人账户支付费用减少12元。

　　由于药品加成的取消，医院过度用药也逐步得到遏制。7月份与6月份相比，67家公立医疗机构药品收入占业务收入比例(“药占比”)下降2.4个百分点。每百人静脉输液量环比下降20.7%，百人抗菌药物使用量同比下降2.2%，全市社康中心百人输液量同比下降16.3%，百人抗菌药物使用量同比下降9.8%。

　　记者走访医院发现，大部分患者对改革后费用变化的体会仍不是很明显，似乎“没有感觉”。“看到医院物价表上标明药品价格降低了，但是感觉收费单上收的钱没有少。”在深圳北大医院就诊的一位患者如是说，“虽然没有了药品加成，但是诊金提高了10多元，这要买近100元的药才能划得来。”

　　全市最大公立医院“一年减收9000万”

　　由于药品加成的取消，各公立医院的收入将由原来的医疗服务收入、药品加成收入和政府补助三个渠道，减少为医疗服务收入和政府补助两个方面。医药分开改革实施了一个月，医院收入受到的影响有多大？

　　“收入减少是必然的。”全市最大的公立医院——深圳市人民医院院长杨松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他算了一笔账，市人民医院2011年药品总收入为6.2亿元，其中利润是9000万元，这是所有西药和中药的加成。根据去年的数据预算，实施药品零加成后，医院一年的收入将减少9000万元。

　　虽然后来调整了公立医院门诊和住院诊查费用，三级医院每门诊人次诊查费用提高14元，住院诊查费每人次提高43元。去年，医院的门诊患者为250万人次，每人次增加14元，合计为3500万元。“市人民医院住院患者以急危重症居多，平均每位患者住院天数为9天，去年出院患者为6万人，每住院日增加37元的话，一年增加的收入大约是1998万元。”杨松说，“这样算来，门诊和住院诊查费总共增加了近5500万元。”

　　“9000万减去5500万，还剩3500万元，这意味着医院出现3500万元的收入缺口。”杨松说，“这个收入缺口肯定会影响医院的运营。”他介绍，按照该医院目前3200名在岗人员计算，每个在岗人员的年收入将至少减少1万元，其他相关的科研教学、基础设备修购基金费用也将减少。

　　与西医院相比，中医院药占比的比重更大，受取消药品加成政策的影响也更严重。深圳市中医院物价医保科朱志敏告诉记者，由于中医院检查手段少，中草药的加成为25%，该院的药占比在全市来说是最高的，去年的药占比达到总收入的56%。“在实施药品零加成后，药品这块的收入完全没有了，医院只提供医疗服务了。”

　　由于医院7月份的财务报表还没有出来，暂时还不能知道改革一个月后医院药品收入亏损的具体数字。“现在医院领导、物价部门、各职能科室的负责人都在等7月份的财务报表，只有报表出来了才知道对医院的影响会有多大。”朱志敏说。在7月1日实施药品零加成前，市中医院根据去年的数据进行了测算，“平均下来，每个月医院将亏损200万-300万元，而在提高诊查费用后，医院每个月还是要亏损近200万元，一年下来预计有1900多万元的亏损。”而医院收入的减少肯定会影响医院的运营。她透露，在近日医院召开的年中工作会议上，医院领导已经给医务人员打气，“下半年医院财政收入会比较紧张，要勒紧裤带过日子，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医院取消了药品加成。”

　　医务人员奖金或减少患者将成受害者？

　　医院收入减少，医生收入是否也会减少呢？记者昨日从深圳几家公立医院了解到，由于医院上月份的报表都还没有统计，医生的收入是否会减少还不知道。朱志敏告诉记者，为了控制医生开处方的行为，其实目前深圳公立医院医生的奖金是与药品收入不挂钩的，也就是药品收入的多少与医生的绩效无关。不过，医院总收入的减少，多多少少还是会影响医生个人的收入，正如杨松所说的那样，“大河的水减少了，小河的水还会不减么？”

　　在取消药品加成的这一个月里，很多医务人员都在观望，也开始担心收入会减少。某三甲医院的医生告诉记者，在实施药品零加成之前，医院已经告诉医务人员，由于药品收入的减少，医务人员可能要减20%-30%的奖金，这样的消息让医务人员很“受伤”，觉得改革似乎要“把零加成的负担转嫁到医务人员头上”。“虽然7月份的奖金要到8月份才知道有没有减少，但是大家的工作积极性都受到了影响。”该医生说，“奖金减少，很多医生都会不愿意加班加点，因为做得多奖金反而少，何必呢？”

　　医务人员工作积极性如果受到影响，受害的将是患者。该医生透露，以前由于干得多奖金高，医院住院部每个科室的走廊几乎都摆满了加床，但是近一月以来，走廊加床减少，“多家床位，医护人员工作量就增多，要晚下班，但是奖金反而少了，大家都不愿意接受。”在收入减少的情况下，医生相对会减少工作量来“抗议”，“这样一来，需要住院的病人就需要等更长的时间。”该医生说。

　　另一家三甲医院的一位医生也表示，在减少药品加成费用后，医院要自己去承担这笔损失，“医院要维持运营的话，肯定会采取其他的方式来增加收入，或者转嫁到医务人员身上，而医务人员还是会把这笔账算到病人头上，结果医改的目的还是没有达到。”该医生说。

　　■观点

　　提高医疗服务价格补偿医院损失

　　取消“以药养医”后，如何补偿医院因药品收入减少所造成的损失，维持医院的良性运作，是关系深圳“医药分开”改革成败的关键。“医药分开”改革实施已经一个月了，深圳还未建立起合理的补偿机制，这场改革是否能成功还充满了未知数。

　　药品零加成之后，虽然用于弥补药品零加成造成的损失而增加的门诊诊金和住院诊查费由医保统筹基金支付，不过统筹基金的支付并没有提高，而是医保基金支出费用的“平移”。深圳市社会保险基金管理局新闻发言人黄险峰介绍，由于药事费、诊疗费、注射费等费用被取消，社保基金原本用于这些费用的支出其实是“平移”给了新增的一次性诊疗费。据悉，社保局根据各医院近三年来每人次门诊病人药品加成的费用进行了测算，根据医院等级以及药占比的不同，医保基金以把药品加成费用的支出改为增加诊查费用的支出。而且“羊毛出在羊身上”，医保统筹基金账户上的钱仍是参保人自己缴的费用。

　　黄险峰介绍，目前财政为居民医保的参保人补贴一半的费用，此外，重度残疾人、低保户等人群的缴费由民政等部门负担。日前，深圳市社会保险基金管理局局长秦群立上月接受记者采访时曾介绍，深圳约有120万人在缴纳社会医疗保险时享受财政补贴，其中有90万是少儿和学生，其余为残疾人等群体，而普通人群几乎没有补贴，财政补贴总数逾3亿元。

　　深圳医保基金是否有足够补偿能力？黄险峰介绍，目前，深圳市社会医疗保险参保人数已达到1120万人，“人均还有几百块结余”，近几年医保基金的富余状况还将持续。但他亦强调，“到2018年，深圳的人口结构将面临临界点，会对医保基金产生多大影响尚在观察中”。他解释称，深圳目前退休人员只有17万左右，退休人员的医疗费用约为在职人员的7倍，目前深圳医保基金结余的百分之五十到六十，都来自退休人员的缴费。随着新社保法施行对原有收费和支付机制的废除，以及人口老龄化的进程，如果找不到平衡点，未来深圳恐将面临医保基金赤字之忧。

　　在采访中，不少业内人士纷纷表示，深圳公立医院“医药分开”改革的成败在于政府的财政投入，因为目前的改革并没有破除“以药养医”的利益机制。不过，记者了解到目前政府财政投入仍是零投入，这也让一些医院担心改革能否顺利推进。

　　不过，中国社科院经济所研究员朱恒鹏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增加财政投入是个馊主意，破除“以药补医”就只能配套以提高医疗服务价格和医保付费机制改革。“提高医疗服务价格，既可以降低患者总的医疗负担，又可以保证医院收入不下降。”朱恒鹏说，目前深圳“医药分开”还只是取消了药品加成，并未触及到药品返利和回扣部分，因此并未真正破除“以药补医”体制。而且医疗服务价格均未提高到位，依然做不到“以医养医”，医院和医生还是离不开卖药收益。    统筹：刘丽 采写：南方日报记者 向雨航 刘昊 摄影：南方日报记者 周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