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伊琳 于志

　　从2万元涨到200万元，从20万元涨到150万元，最疯狂的时候，一张票24小时内涨了7万。

　　这不是股票，而是浙江温州乐清市一种“平方票”的纸片。

　　这种长宽不过七八厘米的小纸卡，即农村里村集体分配给村民的农改房指标。购房者只要买下这张纸，就可获得由村集体改建的农改房建房资格。

　　在乐清，柳市的东村、薛宅村，北白象镇的塘下村、前西漳村，这种纸票的炒作已达疯狂。

　　“游资炒集体土地指标的现象早就有了。”温州金融监管人士认为，因为通胀预期强烈，民资存款意愿和资产保值意识一降一升明显，“资金表现得比较狂躁。”

　　3月21日，乐清市政府召集公安、国土、规划、工商、房管等相关部门，部署打击整治炒卖建房指标，加大对非法买卖的查处力度。

　　16人的团队炒手

　　3月27日，乐清市北白象镇政府对面的象南路，密布着十多家房产中介门店。在一家房产中介店前，广告牌上“平方票”三字占据了整个招牌。

　　王汶顾驾驶着自己的“沃尔沃”来到象南路，一停好车就冲进一家房屋中介所：“我的那几个‘平方票’加价的事谈得怎样啦？”

　　“谈个鬼啊！最近风声紧，做平方票的人都散了。政府在打击了，打探的人是便衣还是客户谁分得清楚啊？过段时间再看看吧。”中介所的周女士回应。

　　仅仅一周，行情逆转。王汶顾懵了：“苍南最近都没事啊？乐清怎么了？”

　　王汶顾一下还无法计算他在这一单中要损失多少，手里70多万元都压在“平方票”中。

　　“平方票”快速的价格涨落，催生了大批像王这样的职业炒家，还把不少白领、公务员、家庭主妇都卷了进来。

　　王汶顾是温州瑞安人，自从三年前和人合股的胶鞋厂休业后，便一直在房地产领域投资，3年前开始炒“红证”。

　　农村宅基地的指标凭据，在温州的不同区域有不同叫法，在瑞安叫“红证”，在苍南叫“地基卡”，在乐清叫“平方票”，在平阳叫“指标卡”。

　　王汶顾从瑞安开始，之后转战平阳、苍南、乐清等处。

　　现在，他所持有的“平方票”，是一张长宽不超10厘米的小纸卡。上面注有“××村留用建筑面积分配副卡”，及该村村民委员会的印章。卡上还注明：“本卡属村民分配面积凭证(正式分配账目由村存档)；本卡不准复印、涂改、伪造，否则责任自负；本卡面积转让，须征得村同意”。

　　王汶顾手中目前有5张平(专栏)方票，是柳市镇薛宅村的，分发时间是去年上半年。据他所知，柳市其他村分得更早。而且，分发之前，都由村民代表大会通过。“这些都必须有一定的眼线布置，才能探知平方票的真伪。毕竟一张小纸片，很容易造假。”他说。

　　王就听说过有人上当的。乐清有个村的主任，自己手里有“平方票”时说要建房子了，自己的票一出手就说房子建不成了，等票价掉下来，他又趁低吃进，然后再放风“建房子”，再倒手。

　　“所以得有眼线在各个村盯着，这不是一个人的事业。”王汶顾透露，这是一个16人团队的分工协作。

　　炒客一部分已经形成了跨区域的团体，分工协作，王手下16个人分布在收揽，交易，出售等各个环节。

　　百亿炒“红证”往事

　　王汶顾历练过瑞安红证的炒作过程，炒技日渐娴熟。

　　2009年，瑞安出现全民爆炒“返回地”指标。在瑞安城东一条仅500米长街道，林立了70多家房产中介，主要业务就是从事“返回地”指标买卖，即所谓“红证”交易。

　　当时，“红证”价格飙涨。王汶顾就从村民手里收购“红证”，私下拿到房屋介绍所出售，使得这些尚未规划及审批的农村返回地进入市场。

　　“我们是属于比较早的一批。”王汶顾说。

　　当时的场景，比现在的乐清更疯狂。今夜买入，明晨加个10万、20万卖出。

　　瑞安的莘塍镇，由于毗邻瑞安新城区，高房价带来地王频出，也带动了旧村的大量改建。在村集体资产不够富足的情况下，村集体会向本村村民筹集旧村改建资金，发放每户约150平方米的集体宅基地或安置房契约。

　　不管在本村之间还是在外村之间，只要你有钱就可以交易。在瑞安，“指标”交易已经形成一个相对固定的市场。王汶顾之前基本都在莘塍镇政府对面的交易所安营，旺盛时期，人山人海，每天不下几百人。

　　2009年底，此风被地方政府整治，一度低落，很快又开始疯狂。莘塍镇又见一批批外来炒家加入，路边停满了温州各地牌照的私家豪车。

　　炒风迅速蔓延到平阳，苍南。“在龙港的下涝、河北庙、徐家庄等村庄，都有类似的情况。”苍南某大型企业的一位陈姓高管告诉记者，乐清则是这一波炒风中的漩涡地带。

　　王汶顾向记者出示了一份交易协议。甲乙双方分别写着交易双方的名字。

　　如卖方取得某地段的宅基地150平方米。然后乙方也就是买方以每平方米8700元的价格买入，支付定金为23万元。

　　“我加个每平方米1000元，9700元，然后放在介绍所等待下一个炒家接盘。”

　　显然，炒手在意的是这种短期的获利效果。据瑞安监管部门估计，“红证”炒作的参与资金最多时曾达到上百亿元，后来被瑞安市政府紧急叫停，价格也随之大跌。

　　开豪车的炒票客

　　“虽然根据时下的趋势，我认为‘平方票’的确存在一定的投资价值，但风险与收益是同在的。”这位高管手头虽有闲钱找不到出处，但也不愿意为此冒险。“最终建房后要真正接手，还需要农民签字的。”

　　“这原本就属于非法交易，对方到时见房价涨了，拒绝签字的话，也不受法律保护。”浙江碧剑律师事务所主任律师吴有水认为，这类契约一般只能在本村的村民中流通，外来人员分享不了村里的集体利益，以后房产证也是集体产权，没有分割到户的产权。

　　北白象镇后西漳村紧靠国道线。这里，有一幢10多间的水泥毛坯房，孤立在田野里。其实，这是一幢违章建筑，已搭建到5层楼面。

　　当地一位村民介绍说，后西漳村按宅基地的方式分配给村民，有的村民将地卖了，有人就撮合开发了这片地。但由于没有任何审批手续，就被国土、规划部门认定违法而拆除。

　　“这些平方票根本没有涉及具体的项目，时间、地点、面积乃至对象都是虚无缥缈的，这只是一种炒作行为。”乐清市国土资源局的一名分管领导说。

　　“平方票不同于土地征收后的集体计划留用地(旧房改造)及移民安置地等返回建房指标，它虚无缥缈，有可能最终成为一张废纸。” 乐清某镇的一位副镇长也这么对记者说。

　　但这类风险提示并没有让王汶顾这样的炒家却步。

　　“现在，瑞安虽然有旧村改建的土地征为国有，但还只是提倡，没有法律条文的形式公布，所以可以炒作。”合伙人之一的周女士对此也有一定的研究，相当于这个团队的“法务人员”。

　　她算了一笔账，莘塍镇的住宅最高售价每平方米接近3万元，如果减去建设等费用每平方米7000元，土地的成本每平方米还有2万多元，现在还不到1万，“上升的空间非常大。”

　　这是这批炒家不顾法律风险的共识之一。

　　有圈内人透露，这场炒作中，有的是拿出数百万元办实业的钱来炒，有的是通过借高利贷等各种方式来炒。

　　王汶顾的团队目前用以炒作的基本上是自有资金。王的资金来自与人合股原本用于鞋厂生产的数百万元。有一名合伙人的资金则来自银行的房屋贷款，也有小部分急用的资金会来自当地的民间借贷机构，月息在3分上下。

　　疯狂的3月14日

　　目前，乐清市现行被炒作“指标”牵涉到三类土地的再分配，即农民被征地后“返回地”指标，移民地项目，村集体土地，三者往往未经任何国家相关行政部门的审批。

　　第二种在交易市场上出现，只是一个移民对象，仅凭一个身份证或户口册复印件就可以交易。第三种以“平方票”居多，炒作目标只是一个可能拥有建设土地的对象。

　　这种投资极具风险，形同一个资本市场的权证交易。

　　3月14日就是疯狂的一天。

　　那一天，白石镇下坭村一个连集体建房土地也没有的所谓“移民指标”被炒了起来。13日，“指标”价格从30万元开始，到14日中午被炒到将近50万。下午3点，价格掉到45万。到了晚上，指标分文不值。因为14日下午，乐清市政府发布声明：下坭指标只是一纸空文！

　　“平方票”则如上述“指标”，只是多了一个纸质凭据。买卖程序是在中介确认后，再到村委会盖章办理转让手续，将户名从卖家转到买家名下。

　　“现在市场上说平方票很畅销，只要买到，过段时间转手，就可净赚一笔。如果你不卖，凭票到村里办理相关手续，以后所建的房子就可登记在你名下。” 一位中介人士介绍，前西漳村一张“平方票”30万元，一套140平方米的商品房得要两张“平方票”，需要60万元。

　　现在这些房产中介的主要业务就是撮合平方票买卖，从中收取总成交额1%的中介费，每成交一张赚1000多元。

　　“平方票”在当地还形成一个产业链。半年多来，赚了百万元的中介大有人在。

　　温州各区域的城市化进程在提速。

　　以乐清市为例，行政区划调整初步设立3个街道办事处，撤销乐成镇、白石镇、城北乡，1个开发区岐头片，11个镇。

　　乐清“平方票”的爆炒与这种剧烈变化中的房价有关，这些炒手认为，目前的房价只是被压抑住，但预期依然看多。

　　目前乐清北白象一带、好的商品房价格每平方米已卖到2万元以上。柳市一些新开的楼盘开盘价也都在每平方米2万元。东才村附近的商品房价格每平方米也要1.4万元以上。一个自称手上有“货”的女士说，如果房价能稳定，“平方票”不会是泡沫。“现在，有时候手头有钱还不一定能拿到呢。”

　　这些炒家几乎全部都是房地产领域的投资客。即便之前有做实业的王汶顾也是房地产炒家，2010年温州为完成节能任务实施限电，使王的制鞋厂歇业，合同违约让工厂失去所有订单。“不炒这个又能做些什么呢？总比别的朋友去博六合彩好。”王汶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