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写真

　　本报记者 张勇 申剑丽

　　河津，地处山西，古称龙门，以跨黄河两岸的龙门山而得名。

　　传说黄河的鲤鱼游到这里，凡能跳过龙门山的，便化作巨龙，跳不过的就摔下来,额上落下一个黑疤。这便是“一登龙门，身价百倍”成语的由来。

　　河津人曾经以为自己跳过了龙门。这个县级市5年前因为煤炭、电铝、焦化工业的高速发展而一“跳”成为山西省第一个“财政百亿县”，人称“三晋首富县”，2006年更“跳”上了“全国百强县”的第72名，俨然已成腾飞的金龙。

　　但河津还是“摔”了下来。在今年3月进行的山西省119个县市区综合考核中，河津和孝义，这两个山西仅有的“全国百强县”因高污染工业的膨胀和环保不达标而被取消了评优资格。

　　在落榜的强刺激下，河津正在掀起一场整肃污染工业的环保风暴。“原来河津空气污染太厉害，天上常飘着一层暗红色的雾，夜里看不见星星月亮，最近这半年好了。”当地土生土长的王老汉说。

　　当山西在向污染宣战的时候，10月21日，中共“十七大”将“科学发展观”浓墨写入了新党章。“生态文明”的概念也首次出现在了总书记胡锦涛所作的十七大报告之中，与“物质文明”等并列。

　　“我们河津开展的这场‘碧水蓝天战役’，正是用行动体现着科学发展观和生态文明建设的精神。相对于排名，我们更重视群众的感受。”10月19日，河津市环保局局长阎吉河在谈到他对十七大报告的理解时说。

　　雾锁龙门

　　“你来得时候还好，如果几年前来，估计下了长途车你就想马上回去，一分钟都不肯多待。”9月24日，的士司机小刘一边把车开出车站，一边笑着对记者说。

　　贯穿河津主城的新耿大街上，新建的住宅小区分布在街道两侧，漂亮的楼宇、精美的园林设计，丝毫不亚于北京北五环的高档楼盘。

　　但驱车沿着大街延长线北上，几十公里外便是另一番景象——厂房密布、烟囱林立，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酸臭味，能见度明显降低。当地诸多的利税大户阳光焦化、振兴、三联、太兴、华鑫源等大型企业大多分布于此。

　　这些从事煤电铝、煤焦化以及钢铁冶炼的工厂构成了推动河津超速发展的三大产业支柱。在这三台

发动机的强力驱动下，河津在2004年登上“全国百强县”排行榜第96位，2006年冲上第72位。据当地官员介绍，今年上半年，河津财政收入完成22.6亿元，同比增长49.7%。“河津速度”、“三晋首富”的名声响彻遐迩。

　　但高污染的重

化工业正在让河津付出越来越沉重的代价。那些财政大户们一个个也都是污染大户。位于城东的亚洲最大铝厂——山西铝厂，就使得河津在不久前国家环保总局公布的“流域限批”名单中榜上有名。

　　“头几年铝厂的污水处理装置跟不上生产规模的扩大，高浓度污水直排入黄河中，别说打鱼，人想靠近河边都难。”当地的一位环保官员说。这些污水使得以“鲤鱼跃龙门”闻名的龙门村，流经这里的黄河段已多年未见活鲤。

　　在处于山西铝厂以及河津市发电厂周边的侯家庄，这里的居民抱怨刚洗完的衣服挂出去不到半日就会变成黑的，“一辈子别想穿白衣服”。另外，工厂的废气、废水也使这里的居民患感冒和呼吸道疾病的概率居高。

　　“这些年县城变漂亮了，吃得好了，住得宽敞了，就是空气越来越差。”土生土长的王老汉说。河津市环保局公布的空气质量周报显示，2003年上半年，河津市空气质量为三级标准的有6周，四级标准的有6周，五级标准的有9周。

　　与河津同属运城市辖区的夏县是国家级贫困县，河津人的这些抱怨被夏县人称为“富人的苦恼”，对此，河津人只能报以苦笑。

　　一票否决

　　经济增长与环境恶化并存，河津现象只是山西这个被称作“污染大省”的省份的一个缩影。2005年的检测数据显示，由于工业污染的严重，山西境内60%以上的河流断面已经失去使用功能，11个重点城市无一达到空气质量二级标准。

　　污染的重压终于超出了环境承载力，促使山西领导层痛下决心。在2003年10月胡锦涛总书记阐述“科学发展观”思想后，一场被山西前省长

于幼军称之为“壮士断臂”的行动开始了。

　　2006年，山西省制定了新的地区经济社会发展考核评价指标体系，由经济增长、社会发展、科技进步、人民生活和资源环境5个方面的44项指标组成。

　　新的考核体系更注重经济增长的质量问题，分别提出了科技进步类指标4项、资源环境类指标9项，尤其是单位GDP“降耗指标”和主要污染物排放量“减排指标”被列为年度考核指标，并对环保不达标的县市“一票否决”。“一票否决”是指在各县市区的综合考核中，财政收入再高，其他各项分数再高，只要环保不达标，都评不上优秀。

　　2007年是山西省采取这项政绩考核体系的第一年。3月，山西省委省政府对全省119个县市区进行44项指标综合考评，表彰前20名。河津市名列前茅。但山西省委省政府表示，河津市因环境污染问题正被省环保部门实行“区域限批”，目前处于监督治理过程中，暂缓表彰。

　　全省县域经济的“老大”被“一票否决”了。

　　吕梁市的孝义也因为同样原因被取消了评优资格，山西仅有的两个“全国百强县”在新政绩考核体系下应声落马。

　　“要淘汰落后产业，治理生态的污染。不这样做不行，否则山西没有希望。”于幼军在对媒体解释山西的环保风暴时说。

　　“数据的确是环保局提供给统计局的，我们对这项评选也从环保方面表了态。我不是和这些县市过不去。我就是希望它们能干干净净进百强。”山西省环保局局长刘向东说。

　　对于被排除出年度山西省市县综合排名，河津当地官员另有说法。河津市新闻中心的毋军彪说，“榜上无名是我们主动退出了评选。”

　　“相对于排名，我们更重视群众感受。这届政府对环保的支持力度格外加大。”河津市环保局副局长刘栋说。他承认，“一票否决”的确在其中起了作用。

　　蓝天碧水战役

　　继被“一票否决”后，2007年4月，河津市又被国家环保总局“区域限批”。连串的打击，刺激了河津市委市政府“知耻后勇”，立定决心解决环保问题。

　　从今年3月开始，一场被当地官方称为“蓝天碧水战役”的环境治理行动在河津启动。一方面淘汰落后产能，关停不达标的小企业；另一方面开始大规模植树造林，改善生态环境。“行动是由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亲自负责。”毋军彪介绍说。

　　短短半年间，21座3.2米以下焦炉被关停，391个小煤场被取缔。“很多小煤场、小冶炼厂、小纸厂是村子的主要乃至唯一的经济支柱，而且都是乡里乡亲，下手拆除和贴上封条的时候我的手都在颤抖。”刘栋回忆说。

　　“五小”的关闭牵涉到巨大的经济利益，阻力可想而知。“这次行动有时候真像打仗，单凭环保局一家很难执行，要联合工商、税务乃至派出所一起行动。有的大企业开始我们连门都进不去，只是在国家环保总局巡视组下来后我们才顺利开展工作。”全程参与的一位环保官员说。

　　山西铝厂属于中铝集团，河津市乃至山西省对其并没有管辖权，“我们环保局只能督促，没有硬权力解决。这次环保总局流域限批，铝厂已经投入上千万元资金扩建了污水处理装置。”河津市环保局副局长刘栋介绍说。

　　从3月底至今刚过半年，说改变了什么为时尚早，但一个明显的变化是，截至9月25日，河津空气质量二级以上达到119天。

　　“河津正在力图摘掉污染的‘黑帽子’，重新找回昔日的荣誉。”河津市新闻中心主任杨志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