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伟 李蕾

　　中国的企业数目众多，企业和企业领导者是未来中国实现转型，未来30年经济实现可持续增长的关键。

　　2014年夏季达沃斯论坛，在第一财经首次与论坛方合作的电视论坛“中国：下一个创新型国家”上，主持人、第一财经日报副总编辑杨燕青与中国企业家俱乐部执行理事长马蔚华、安永全球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Mark Weinberger、东软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刘积仁、清华控股董事长徐井宏、领英全球副总裁兼中国区总裁沈博阳共同就中国企业家的企业家精神，中国企业面临的创新环境、创新机制展开讨论。

　　探寻企业家精神

　　问：我想从一个有挑战的问题开始。东软是中国最早的一批创新型企业，有非常优秀的企业家精神，而且是这个行业长期不败的领军者。面对数字化的巨大浪潮，改变发生在一夜之间。作为一家老牌的软件企业，在巨大浪潮面前，东软在持续创新上是否感到了压力？

　　刘积仁：在IT行业活到东软这个年龄是“相当老”，这个行业是以“狗年”计算的行业，就像狗一样，活10年就算比较久了，而东软已经活了20多年。

　　东软能够活到现在，原因是我们不断“换命”——每隔15年重新打造一个新的生命。做一个企业的领导者，他的思维首先是要对环境极其敏感，当一个可怕的事情，比如要颠覆你自己生命的事情到来之前，你要做好充分的准备；另外一点就是，要不断创造符合新的业务发展的人才队伍来支持转型、转变；还有就是把长期的和短期的利益能够有一个结合。

　　东软过去在中国的社会保险领域占了50%的份额，在医院占有第一大市场份额。这些都是我们的积累。今天互联网、云计算、大数据正在成为推动我们再一次创造新生命的机会，比如说我们正用原来的积累来构造一个新的、在互联网上从事医疗服务的平台。

　　一个企业总需要不断地变革。你活的时间长，不一定意味着你老；你活的时间短，不意味着你年轻。这就像你的年龄大也不一定是老，你年纪轻也不一定就是不老。企业保持它的生命力就在于有不断的好奇心，不断地创造新的发展空间。

　　问：您能从企业领军者的角度，谈谈您目前能够带给东软最重要的是什么？

　　刘积仁：企业的领导者主要是在“转折点”到来之前，做好准备，做出选择。所以领导者应该花最大的精力来了解这个世界，了解这个世界发展的动向和趋势，来作出准确的判断，同时为了迎接这种新的挑战和转变，准备好资源，包括资本的、技术的、人力的。这也就是要保持你不断的年轻态、不断学习的能力、不断的好奇心。

　　问：接下来我们问问马总。马总的身份很多，他是一位银行家，也是一位企业家。请您讲讲，目前中国的企业家需要什么？是什么才能够成就一个中国非常优秀的企业家？也包括什么成就了您自己？

　　马蔚华：比起软件行业，银行是再老不过的了，有500年历史。老树如何有新的春天？我觉得作为企业家，最宝贵的是他的想象力。企业家精神的关键是创新，而创新需要企业家有丰富的想象力，这句话还是基辛格先生跟我讲的。

　　想象力来源于哪儿？首先来源于生存的压力。所以一般来说，小企业、微小企业、濒临倒闭的企业绝处逢生，是最需要创新的，这种企业应该有想象力。另外想象力来源于哪儿？来源于你对市场的认知，来源于你对需求的了解，而这个需求往往是根据经济社会、科技的发展而不断变化的。

　　企业家也好，银行家也好，不管企业有多久远的历史，企业家、董事长、CEO心态要年轻，要有好奇心、要有新鲜感、要有想象力，这个想象力来自于对这个时代的好奇。

　　问：继续挑战马总，您领导时期和“后马蔚华时代”，哪个时期的招行更有想象力？

　　马蔚华：毫无疑问，历史后浪推前浪，后面的人应该总结前面的经验教训，肯定会更好的，不然历史就不能前进了。

　　问：挑战可能是不一样的。当时您面对的挑战是怎么样让大家都来用消费信贷，用个人金融，目前的情况下是互联网金融要颠覆掉整个传统银行，你也讲过传统银行业会成为恐龙。

　　马蔚华：颠覆是一种压力，上个月见比尔·盖茨的时候，我说我到招行的时候你的一句话影响我15年，当时说互联网金融，是比尔·盖茨在上世纪80年代就想用软件公司取代银行的支付业务，他当时说，你们这些传统的银行如果不改变的话，你们就是21世纪快要灭亡的恐龙，这压力多大？

　　我们就得改变，别变成恐龙，就利用当时的电子商务把我们的业务搬到互联网上，所以网点到现在还很少，但是业务宽泛得很。到了今天，互联网金融发展起来了，互联网金融就是针对过去传统银行忽略的弱势群体，普惠金融。过去传统的银行不想做，也做不好。那么今天互联网金融发展起来了，填补了这块空白，但是不满足这个，互联网企业是有进取精神的，它从支付到信贷、又到理财。所以对于传统的银行来说，我们没有别的出路，只能拥抱互联网的时代，只能转换自己的思维方式。我要强调的是银行也不是坐以待毙，只要把自己的思维变成互联网的思维，古老的银行业也可以焕发青春。

　　问：请沈总谈谈，您从软件工程师到创业者，再到全球社交网站的中国区负责人，经历转换很多，幅度也很大。在您看来，企业家在不同阶段的企业是不是需要具有不同的素质？

　　沈博阳：我在这里更多的代表的是一个互联网的创业者，我来讲讲互联网创业者在中国生存下去需要什么样的基本素质。

　　第一是坚韧。中国互联网行业每一个创业领域都有大量的资本和创业公司存在，竞争非常激烈。在激烈的竞争过程中非常重要的是坚持，不能轻易放弃。

　　第二是大局观。往往从创业到成功花的时间非常长，作为创业者，要时刻保持非常清醒，永远比别人更早看到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第三是追求极致的精神。对所有互联网公司来讲最核心的是追求用户体验的极致。

　　第四是有梦想。如果不能创新，不能一直在梦想中的话，企业也很难有非常大的发展。创新包括颠覆性的创新，更重要的是微创新。

　　第五是国际化的视野。一是怎么样尽快把国外好的理念、好的经营模式学回来，比竞争对手稍微领先一点儿；二是把中国创造的好的理念、好的产品带到世界上去。

　　问：请徐总讲讲，您来自大学，企业拥有巨大的资产，有很多公司，特别是有很多上市公司。您是不是企业家？

　　徐井宏：企业家到底有一个什么样的定义？我觉得企业家根本不是教会的，所有人教企业家说你该怎么做，你该如何成功，我觉得都不要听。

　　因为企业家的失败有共性，但是企业家的成功是百分之百个性的。我们看不到任何两个企业会有同质，一定是不同的。

　　我们讲企业主要是怎么样，我们讲必要条件，企业家具备一些什么素质其实是可以的，但有了这些素质不一定带出一个好的企业。

　　在中国，我个人认为要成为一个好的企业家，需要三条：第一条就是要有学者的智慧。这个是解决你的判断力问题；第二个要有商人思维。这个解决的是决策力问题。第三要有江湖的行动。江湖是懂规则、有信誉，解决的是执行力的问题。我觉得至少在中国的环境下，这三条缺一不可，否则不可能把一个企业做好。

　　问：下面请Mark Weinberger先生讲讲，中国的企业家和国外的企业家有什么不一样？

　　Mark Weinberger：我们有这么一个计划，让我能够在全世界寻找创业的文化，看看哪些可行，哪些不行；哪些环境可行，哪些环境不可行？ 全球的获胜者中，有5个在亚洲，其中就包括马蔚华先生和刘积仁先生。

　　我想说作为一个企业家，没有一个不是有远见，不断打开大门，有执行力的。而且他们能坚持下去。

　　不同的是，机会和环境。中国的市场有巨大的驱动力；中国有很多工商管理课程，这些课程能够帮助到下一代企业家，非常积极。此外，文化非常重要，以前大家害怕失败不愿冒险，现在的年轻人不怕了。

　　问：中国的企业家在想象力、求知欲望、好奇心、坚持等特质上和他们的国外同行们一样吗？

　　Mark Weinberger：最好的一些人是一样的。从教育体制来讲，中国确实为他们奠定了技能的基础。 还有就是企业在国际化过程中成为国际化的企业家。

　　直面创新挑战

　　问：对于中国的企业家而言，目前最大的挑战是什么？挑战是来自商业环境？企业内部管理？还是其他方面？

　　马蔚华：这个时代挑战很多。比如说转型的挑战、新技术的挑战、全球化的挑战，等等。但是我觉得最大的挑战是企业家的思维方式能否跟上这个不断变化的形势，因为每个企业家都要根据市场的需求确定产品和服务，不能准确把握这个趋势，不能了解现实社会对企业的需求，就会被这个时代淘汰。

　　所以思维方式转变是最根本的转变。

　　问：您刚才也讲到互联网思维，大家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就是传统企业的基因和互联网企业的基因完全是不一样的。对银行业或其他金融业而言，让我们的思维转换跟得上变化的趋势，最大的困难在哪里？

　　马蔚华：金融的互联网和互联网的金融，现在有这两个概念。但是我觉得不管怎么说，它的本质是金融，所以说金融用的载体不一样，以往靠物理网点，现在靠互联网，覆盖面更宽了。所以最根本的还是，如何能够使自己的思想跟上不断变化的世界。

　　刘积仁：企业家作为个体，是没有办法选择环境变化的，所以环境的不确定性是一个常态。创业企业往往在创业的时候就没有很好的环境，成长的过程中环境也在不断变化。如果把企业的生命寄托于环境，寄托于外界的给予，我认为企业是永远没有希望的。企业家就应该在不确定的环境下找到自己的战略——你的判断、你对你资源的认识、你对你行动计划的认识。企业家如果不这样认识自己的企业，就失去了控制力。我相信什么样的机会里都有企业家的生存空间。

　　我们创业的时候没有钱，没有人，没有市场，但是有什么呢？有梦想，能把所有压力都变为创造力。

　　问：这就是企业家精神。Mark Weinberger您认为呢？

　　Mark Weinberger：刚才的回答都非常好，在中国有两种不同的挑战。一是国有企业、大企业的创新难度比小企业更大。国家正在侧重解决这方面的问题；另一种是小企业的连接性，包括互联网、数据、数字，只有25%，在西方市场这个数字是75%。我相信这方面中国大有可为。

　　徐井宏：未来的若干年将是中国企业家最大的机遇期，两个方面，一个是随着简政放权，随着改革的深入进行，让市场真正起决定作用，对于中国的企业家来说，要知道怎么样能够对市场有更加深入的利用和把握。另一个就是全球经济的一体化，推动中国的企业在未来的几年内有巨大的机会完全融入国际市场，中国企业家如何带领企业真正走向世界。

　　沈博阳：entrepreneur这个词到底是企业家还是创业者？我个人更愿意代表互联网创业者讲两句。

　　互联网创业在中国面临非常多的挑战，第一个挑战是竞争非常激烈；第二个挑战是需要以市场经济为主导的生态系统；第三个挑战是需要有一个更好的法制系统；第四个挑战是需要有适度的监管政策；第五个挑战是要有更好的证券化的市场。最后一个挑战是和我现在所在的公司有关的，我们中国开放的政策能够持续下去，这样对于这些外企到中国来非常有帮助。

　　问：沈总的框架非常好，我再给你出一个难题。能不能把刚才讲的几个领域打个分，分别打分，以10分为界。

　　沈博阳：和10年前相比，现在进步非常、非常大，总的来讲，很多项在7分左右。但是证券化方面分数我会打得更低一些。互联网公司在中国上市挺难，大多数互联网公司是不赢利的，包括LinkedIn，它市值300亿美元，但是总的算下来，其实几乎不赢利。这样一家公司在中国可能没办法上市，阿里也是类似的问题。

　　下一个黄金十年

　　问：在未来的十年，你们认为中国会出现不需要模仿、而是被模仿的创新型公司吗？我们真的能给全球带来新的东西吗？

　　Mark Weinberger：绝对，很有意思，你再看看Fortune500公司中，9年以前47个来自于新兴市场，9年以后数字是147个。我想再过十年，大概一半来自新兴市场，其中中国公司会占很大的比例。刚才我也讲了，世界各国都有很多的了不起的人，有远见、有动力，但是现在随着中产阶层的产生，随着他们新的思考方式、运作方式可以带来很多的真正的市场，真正造就一批很棒的企业家，我们还谈到辅导员、导师这方面，会发挥很重要的作用。

　　马蔚华：所谓时势造英雄。过去我很崇尚以色列，因为它靠创新成了世界上最小的超级大国。我觉得今天中国具备这个 “势”，一个是中国的转型升级会带来非常多的机会；二是全球的技术革命，特别是移动支付将给我们的生产生活带来颠覆性的变化，比如中国光是移动电话就有5亿部； 三是三中全会提出的市场来决定资源的分配，这是空前的改革力度；再加上我刚才听了几位企业家的讲话，我对下一个创新的国家是中国还是充满信心。

　　刘积仁：我赞同马总刚才的评论。中国是不是一个具有创新精神的国家？首先我认为在中国人的血里面是有那种挑战、创新、愿意赌、愿意赢的创造企业的精神的。

　　中国改革开放30年，赚钱的机会太多了。那么从资本的角度看，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创新？这就要看，像以色列这样的市场，没有资源、缺少机会，却促进了创新的发生。现在中国的创新阶段也要开始了，原因是赚钱不那么容易了，买矿山也不容易了，买土地也不挣钱了，买股票也不挣钱了，当干什么都不挣钱的时候，肯定想到创新才能挣钱，所以这是一个创新时代的开始。

　　问：您讲的这两点非常重要。

　　徐井宏：就企业规模来讲，在未来十年，中国一定会涌现出世界级的大企业。原因很简单，中国的市场太大了。但也有一点，能够引导人类走向更加美好的未来的最新的技术，十年内中国是否能够出现引领型的企业，这个可能会有一点疑问。

　　不过我相信，20年是可以的。我最看好的是今天中国的90后，他们的思想已经没有任何的羁绊，他们的创造力是无限的。如果你看到他们的思想，看到他们的创造，你将对中国的未来满怀希望。

　　沈博阳：我个人对中国未来十年非常看好。一方面在不到十年的时间中国有可能变成世界的第一大经济体；另外未来十年是中国创业的一个黄金十年，我个人也非常仔细听了李克强总理在大会开幕式上的致辞。他对中国的创新创业充满期许。具体到您刚才讲的问题，我觉得中国不单是以后会发展，现在就有包括百度[微博]、阿里巴巴[微博]、腾讯这样的公司在不断创新、不断进化，在无线、互联网、云计算等方面都在慢慢成为世界的引领者。刚才徐总也讲到90后创业者的用心，我相信中国以后一定会有世界级引领型的大型创业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