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北京：正在消失的万元房

　　宋磊

　　听到躲在厨房里的准丈母娘“顺利买上房”的轻声祷告后，青海小伙儿方一洋(化名)，下意识地攥了攥手中河北香河楼盘的一沓购房材料。推开出租房门那一刻，心里却涌起一种无助，“这次，一定要买上。”

　　从北京通州，到河北燕郊，再到河北香河，按照方一洋对自己北京置业路的描述，找房的一年多来，单价万元一直是其秉承的单价上限。但随着时光推移，找一套万元房，目光却越放越“长远”：要跑到远离北京中心的河北区域，还需与其他购房者激烈争抢。

　　北京房价高昂且严格限购，打着“大北京”、“大七环”概念的北京周边楼市，在承接前者外溢大量居住需求后，如今已接连上演房价跳涨。河北燕郊，更是突破万元大关。而更多怀揣着北京置业梦想的“北漂一族”，被逼向离北京更远、房价更便宜的地方。

　　不止是肉饼

　　北京东南45公里，是素有京畿明珠美誉的香河。这个隶属河北廊坊的小县城，曾因肉饼、家具城为人熟知。如今，享有极高知名度的，还有当地的楼市。

　　“掉狼窝里了”，这是10月上旬的一天，初到香河的方一洋，对当地销售员的第一印象。

　　上午10点，刚瞧一个项目，多家楼盘销售员就围了上来，无奈的方一洋便被安排“四处参观”。就连中午的间隙，来到沙县小吃点份米粉，小方也发现一旁销售员早已坐定，不点餐不说话。而前脚吃完，销售员便会立即凑上来对他讲一句，“咱们继续看房吧。”

　　几天后，北京富力万丽酒店，河北香河楼盘富力新城开盘。在这场主要针对北京客群的销售活动中，推出100余套均价超8千元/平方米的精装房源，吸引了400余位受困北京购房资格及资金实力的购房人。一早请假赶来的方一洋，排在403号。

　　这个明显靠后的号码，也承载了方一洋迫切希望告别租房生活、结婚成家的梦想。在某个电影宣传公司担任主管的他，月收入超过万元，言谈里都是娱乐和大咖，手机里也总少不了和“影帝”、“视后”的合影。

　　现实，却没那么有娱乐精神。这个从2010年毕业便在京租房的青海小伙，去年搬到北京通州八里桥一栋住宅楼11层。今年7月，他遭到房东谈话，要求搬家。原来，房东已把这套房子以2.6万元/平方米价格卖掉。如今，方一洋刚和女友从11层搬到7层，方一洋和女友住三居室其中的一间20平方米主卧，每月支付3000元租金。

　　告别漂泊寻求稳定，为结婚、为房价上涨买房，也成了这对小两口结束租房状态的强硬理由，巨大的房价矛盾随即出现。随着小区不远的通州万达广场入市，一路上涨的通州房价将被拉至3万元/平方米高位。10月22日国家统计局公布的今年9月70个大中城市新建商品住宅同比房价上涨的69个城市中，北京更以20.6%的涨幅居首。

　　无北京购房资格，但一直观望通州房价，并幻想有朝一日在租房小区买房的方一洋，一段时间内更被“北京四环房价将达10万”的论调刮得坐不住，最终结束观望退出北京，选择置业香河。

　　在方一洋的带动下，身边不少朋友也将置业目光投向香河。在北京某IT公司工作的张子航(化名)，一边忙着湖北老家新城开发拆迁前的“突击盖房”，一边同方一洋一起着手在北京周边买房。按他的说法，以前总想通州房价下降，去年能搜到单价1.5万元的房源，今年6环都全面突破两万了，“涨得太厉害就不再等了，趁香河便宜赶紧买”。

　　万元房危机

　　在北京外围找房的过程中，方一洋设定了一条红线：最高单价不超过一万元，离北京东部越近越好。

　　方一洋首先注意到的，是紧邻通州，离北京最近的河北燕郊。但看了看，昔日不起眼的燕郊几个楼盘价格都破万，于是安慰自己，目光“长远”一点。随后，又留意到买房送蓝印户口的天津武清，但就在出发定房前一天的家庭会议上，家人却一致忧心距离太远上班不便。最后咬了咬牙，决定去香河。哪怕在香河，资金并不富裕的他，也只能买个紧凑小两居。“与其说筛选楼盘，不如说是屌丝被房价上涨逼得，只能选择香河买房。”小方补充道。

　　承担着北京大量外溢居住需求的，主要有京东、京南两大板块。其中，京东包括河北燕郊、大厂、香河三地；京南则为固安、涿州、廊坊。值得注意的是，六地均属河北，距天安门分别为30、48、45、50、55、40公里。

　　随着北京房价走高，环首都经济圈推进及今年上半年全长940公里“大七环”利好曝光，无疑给紧挨北京的河北楼市注入一针强心剂，这些区域也联合炒作一个概念——大北京楼市。在已经打响的北京外溢需求争夺战中，仍在万元红线内的近京楼盘，也在逐渐消失。

　　不妨把环京房价放到横向比较，最接近北京的河北燕郊，去年5月整体房价8000元/平方米，如今燕京航城、潮白人家、天洋城4代等多个楼盘报价破万，夏威夷南岸达到1.3万元/平方米；紧挨燕郊的香河，香汐、碧水蓝天等高层售价从5000多元涨到6500-7000元/平方米，部分平层项目单价达到9000元；固安，自去年下半年以来，在首都第二机场利好刺激下，整体房价从4500元/平方米涨至7500元/平方米，个别项目借势冲破万元大关；河北大厂、涿州的房价，也逼近8000元/平方米高位。

　　在前三个成交最为火热中区域中，售价偏低的香河，也成为燕郊房价整体破万后，来自京东区域、对价格极为敏感、希望紧挨北京买房的“方一洋们”，仅存的置业出路之一。

　　克尔瑞房价数据显示，今年1月至8月，香河商品住宅成交量高达175.53万平米，同比增长259%。值得一提的是，这比今年燕郊前8个月43.48万平米的成交量，多出132万平米。同时，也比固安前8个月整体住宅110万平方米的签约量，高出59%。

　　绿地集团，是最早进驻香河区域的品牌开发商，并在2008年开发高端楼盘我家公坊项目。其香河区域负责人吴昊表示，相比燕郊固安的房价跳涨，这几年香河楼市一直稳定上涨。目前绿地香河国宝21城项目，3季度以来推出400套住宅和100套别墅，已销售一空，收获5亿元销售额。房价也在逐渐攀升，目前住宅单价7500元，别墅产品1.3万元。

　　吴昊所在的绿地集团香河公司，对项目客群做出的分析显示，9成客户来自北京，价格和交通是客户最关注的因素。“香河是一个价值洼地，明年好一点的普宅达到接近一万元/平方米的水平，不是什么难事。”吴昊说。

　　作为全国首个公开实行限价令的区域，香河限价令正面临挑战。在2011年6月，香河县人民政府下发通知，要求限制新建商品住房预售、销售价格。普通住房销售均价控制在6500元/平方米，最高价不得超过7500元/平方米。高档商品住房最高价，将控制目标限制在11000元/平方米。

　　如今，两年过去，随着香河高价盘的大卖，别墅项目单价达到1.2万-1.3万元/平方米高位，曾经由政府设定的房价“天花板”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一位接近香河县政府的人士透露，香河限价令出台与土地风波后政府亟待规范市场有关。但这两年，香河政府一直想把楼市向燕郊看齐，限价政策或会根据市场情况出现调整。毕竟，地方政府都希望自己楼市热起来，多些土地收益。

　　高房价将工薪阶层逼向郊区甚至近郊外地区县，北京仅是一线城市的缩影。9月，在北京新建商品住宅价格以20.6%的同比涨幅领涨全国后，上海、广州、深圳紧随其后，分别达到20.4%、20.2%、20.1%。购房需求溢出效应，让一线城市的周边楼市，再度火爆。如江苏昆山花桥一楼盘，日前以不足8000元/平方米在上海汽车会展中心开盘，3小时1400套房源便宣告售罄。与昆山最近的上海嘉定，房价却普遍超过1.4万元/平方米。距广州市60公里，但由广州代管的增城市、紧挨深圳的广东惠州惠阳区，也有类似情况。

　　住进去的难题

　　拿着403号等着选房的方一洋，在唱号唱到自己时，已是富力新城开盘两个小时后。好不容易提起一丝兴奋度，小方面对的，却是自己钟意的中间楼层被购置一空。就在他失望地坐上回单位的地铁时，销售员电话传达来的讯息，却改变了他的买房命运：一位客户选了偏低楼层的小两居，最后不要了，如果能接受可立即签约。

　　再三思量，方一洋决定再次让步，奔回售楼处买下这套楼层并不是很满意的房子。“虽然没有买到理想的房子，但据说每期都会涨价200元，还是早点下手为好”。

　　定下房子，还有更多麻烦事儿等着他。方一洋签下的这套房子，总价59万，均价7662元/平方米，首付18万贷款41万，30年贷款每月需还2600元。根据协议，购房者要在10月31日前付清首付款，这笔钱对小方来说却是巨款。最终，未来丈母娘从亲戚那里东拼西凑拿来6万，再加上方一洋这两年多来的全部家底12万，勉强凑齐。凑完这笔钱，他将近10张银行卡里，余额最多的一张都没超过三位数。

　　更为关键的是，女朋友并不喜欢这套房子。“她觉得离北京太远，宁愿在北京租房也不来住。”方一洋无奈地说。开始小方的这套房子准备用来结婚，买房也是两个人名字。但从北京到香河，公交车仅有938、810两路，而从通州北苑到香河百家湾，小两口竟走了1个半小时。从百家湾站再到项目，由于不通公交，只有花10多块钱打车才能到。现场看房后，女友还是觉得距离太远，更不认同这房子是俩人的。最后，只能用方一洋自己的名字买房，自己来偿还贷款。

　　置业万元以下的低价房，能否让人们愿意住进去，仍是大北京楼市需要攻克的难题。以固安为例，在房价跳涨后，已显现公共基础设施滞后、新小区入住率极低的问题。而在香河新县城、安平镇、蒋辛屯镇这三个楼市热点区域，如今分布着超过20余个楼盘，不乏绿地、富力、荣盛、鸿坤等知名房企身影。但现场，不少仍是一幅火热朝天的工地模样。“除了工地，就是耕地。”香河某楼盘销售员陈磊，这样描述着香河如今的地产开发。他表示，目前香河安平镇、蒋辛屯镇仍处于紧张开发状态。配套兴起还需要时间，短时间内主要还是依托香河县城固有商业、医疗以及教育资源，生活不太方便，“买香河，就是图一便宜。”

　　相对于已被炒高的香河房价，诸多规划利好无疑来得更晚一些。目前，关于香河的交通规划流传着种种传言：2015年北京大七环通车，将覆盖到香河；京唐高铁将在香河设站；八通线土桥延长至张家湾后，会建设轻轨通到香河。而描绘出来的愿景，真正变成现实，却并不容易。

　　最大的难点，便是跨界带来的河北、北京利益协调问题。一位规划相关单位的知情人士表示，目前北京通州6号线、八通线在终点站朝燕郊、香河方向，都是做预留接口处理。但修地铁到香河，因对北京并无明显益处，故前者积极性不高，更大可能仍是廊坊自己出钱作线路延长。同样，京唐铁路在香河设点，主要经过河北区域的北京大七环，具体进展还要看河北的推动决心和力度。

　　方一洋，也会陷入对未来香河生活的想象之中。在房子2015年6月交房后，他准备先迁户口从青海迁到香河，这样以后就可以让孩子上当地的省重点中学——香河一中，而自己也彻底成为香河人。他甚至将未来概括成“79”式香河生活：早晨7点天刚亮，嚼一口香河肉饼，挤上开往北京人山人海的公交车，9点匆匆赶到单位。晚上7点下班，9点到香河的家，又是漫天星斗。“我想，女友的观念会逐渐转变过来的。”方一洋表示，在北京周边找一套价格低，交通方便且品质突出的房子，实在不是件容易事儿。现在不买，未来恐怕还会被挤到更远的地方。